吃饱喝足,陶玉墨颇为豪气的抹了抹嘴,“还是大饭厅的肉香!”
“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陶玉墨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潇洒离去。
等陶玉墨走后,陶玉书还有些气闷,平白被讹去半盒红烧肉,是应该生气。
不过更让她生气的是陶玉墨那有恃无恐的态度,很明显是拿捏住她不敢声张。
林朝阳在旁看的一清二楚,陶玉书平时在家怼天怼地,人设立的贼稳,偷吃这事如果张扬开,对她在家里的形象打击不可谓不沉重。
别的不说,至少以后在与丈母娘的言语掰头中这就是个劣势,陶玉书肯定不会让丈母娘抓住这种话柄,故而便间接成全了有恃无恐的小姨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虽然大多数时候陶玉书表现的很有乃父之风,但偶尔还是会暴露出身上来自母亲的遗传。
可这种小性儿不仅没有让人厌烦,反而更让她添了几分娇俏可人。
“以后得防著点这丫头!”陶玉书吃一堑长一智的总结道。
林朝阳很配合,“以后出去吃。”
“嗯!”陶玉书认真的点头,深表赞同。
偷吃风波过去,陶玉书又恢复了惯常的落落大方,与林朝阳讨论了好一会儿她给《伤痕》写的那篇文学批评。
聊了好一会儿,林朝阳看著写满文字的信纸晃了个神儿,突然说道:“对了,来了这么多天都忘了给家里报平安了。”
陶玉书白了他一眼,“等你想起来,黄花菜都凉了。”
林朝阳立刻意识到,以陶玉书的周到,必然已经善后。
果然,陶玉书接著说道:“前几天我就写信给爸妈寄过去了,估摸著过几天应该就有回信了。”
“好媳妇!”林朝阳揽过陶玉书的脸蛋亲了一口。
“烦人!”
临到晚饭的时候,因为下午吃了半份红烧肉,陶玉书根本不饿,所以只有林朝阳一个人出现在饭桌上。
陶玉墨倒是坐在了饭桌上,可即便她竭力表现,还是能看出来对晚饭的恹恹。
少了两个人分肉,大舅哥的筷子夹的飞起,几筷子之后便被陶母教训了。
“都多大的人了,就不知道记挂著点老婆孩子!”
“妈,我最近用脑过度,得好好补补。”
大舅哥的发言永远是那么出人意料。
“伱那脑子补了有什么用?”
林朝阳非常确定,陶玉书的毒舌就是继承了母亲。
“你当写剧本是那么容易的事呢?”
大舅哥嘴里嘟囔著,却不敢大声声张。
在这个家里,谁惹到他,那算是踢到棉花上了。
明年是建国三十周年,在中国人的传统里,老人家生辰逢十是大寿,对国家也是如此。
每逢这个时候,如电影制片厂、话剧团等国内的各个文艺机构和单位总会鼓捣出一堆献礼作品,属于是老传统了。
大舅哥工作的地方是中戏,在这种时候也会凑个热闹。
不过中戏是个清水衙门,不像电影制片厂拍一部电影可以动用几十万资金,基本是学校动员,象征性的拨点款,更多的是依靠教职工和学生们出工出力。
最近大舅哥就在撰写为建国三十年献礼的话剧,不仅没有稿费,而且还得往学校报,选上了才白给人家用的那种。
要是放在林朝阳身上,他是打死都干不出这种自带干粮上战场的事来的。
可自家大舅哥……
林朝阳瞥了旁边一眼,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林朝阳非常清楚,而立之年过半的大舅哥不仅有一颗少年的心,更有一颗文青的心。
林朝阳有时候也会好奇大舅哥到底经历了什么,感觉跟其他人的苦大仇深完全不是一个画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聊聊。
晚饭过后,林朝阳拉著陶玉书出门遛弯儿,她却不想动弹。
“你都在家憋一天了。学习归学习,也不能耽误了锻炼。”
朗润园是前清旧园,西山那边的水流经挂甲屯,注入朗润湖,湖中有岛,岛上亭台楼阁,在晚夏之际颇有些湖光山色的美景。
夫妻两人在朗润湖周边散步,碰见一位老者。陶玉书同老者打了个招呼,又把他身旁的老人介绍给林朝阳。
“这是东语系的金克莯教授。”
“金伯伯,这是我丈夫林朝阳。”
金克莯微微颔首,面带微笑,“听说了。”
双方寒暄两句后告别,陶玉书对林朝阳说道:“金克莯教授精通梵语、巴利语、印地语、英语、法语、德语等多种语言,他当年家境贫寒,小学毕业无书可读,后来硬是靠著在我们燕大图书馆‘偷学问’,认真钻研才学有所成,学贯中西。”
一开始,林朝阳还没在意,听著听著就觉得不对劲了。
金克莯是小学文凭,他是初中文凭,大家同在燕大图书馆工作,林朝阳的起点比他还高呢,媳妇这是望夫成龙啊!
林朝阳心中不解,来燕京也好些天了,我表现的还不够咸鱼吗?
到底是什么误会,才会让你对我产生了如此不切实际的期待呢?
第22章 短、平、快的项目
晚上睡不著觉的时候,林朝阳也在反思,到底是他的什么举动造成了媳妇如此大的误会呢?
他想来想去,只能把原因归结到工作太认真敬业,动不动就给同事顶班,媳妇肯定是以为他这是追求上进。
天可怜的,他只是想混熟了人头好摸鱼啊!
再说了,他没事就往图书馆跑,不都是为了建设小金库嘛。
男人难,没小金库的男人更难,没小金库还寄居在老丈人家的男人难上加难。
唉!
摆又摆不烂,躺又躺不平,咸鱼不好当啊!
稿子送出去之后的几天里,没有了创作的束缚,林朝阳快乐的摸起了鱼。
到燕大图书馆工作第三周,他的阵地终于从闭架借书处的前台转移到了六楼的书库。
早上上楼的时候,杜蓉好心递给了他一个纱布口罩。
“带著吧,用得上。”
这两天天气有点转凉,借书处的郑同江、涂满生开始鼻子发红,喷嚏打个不停。
图书馆的通风条件很一般,六层因为藏书过多,书库里常年有一股浓浓的尘土气味。再加上少见阳光,很容易染上过敏性鼻炎这个职业病。
俩人最早都没在意,等觉得鼻子不舒服之后已然中招。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哪怕书库味道再不好也懒得戴口罩。
用涂满生的话说:反正鼻炎都得了,再戴还有什么意义?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仅限于人生一片灰暗的中年人,林朝阳正值青春年少,可不能学他们自甘堕落,他戴好口罩上了楼。
驻守六层书库除了取书、上书和做好借阅登记之外,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是动不动就罢工的直升电梯。
借书处不管是借书、还书都得用直升电梯,这玩意儿要是坏了,你就爬楼梯吧,一爬一个不吱声。
有个好消息,今天的直升电梯一切正常。
是以林朝阳的工作很轻松,坐在工位上,偶尔电梯响了,拿出里面的索书单取书或者上书,然后在直升电梯旁挂著的本子上画上一笔。
上面密密麻麻的画满了“正”字,是六层书库每天向外借出的图书。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林朝阳数了一下,今天已经借出去了三十二本书。
以每次取书五到六本为例,他大概取书六次,每次找书大概要花费六七分钟,也就是半个小时多点,剩下的时间全在摸鱼。
无人打扰的时候,他就随便在书架上找一本书来看,打发时间。
中午打菜时,林朝阳摸著兜里的毛票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两毛钱一份的溜肉段,转而选择了一毛五的宫保鸡丁。
他嘴里嚼著鸡肉,心中有些焦虑。
这都几天了,《燕京文艺》编辑部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兜里的毛票可越来越不禁花了!
这效率也太低了!
林朝阳对《牧马人》的质量还算是有信心,大家看了都说好,没理由发不了,肯定是编辑部效率太低。
不过抱怨归抱怨,林朝阳也了解,这年头作者要在刊物上发表一篇作品,三个月不算短,半年不算长。
他本以为找个熟人能提高点效率,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七十年代人的工作效率。
小金库资金告急,他觉得自己必须开辟第二战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而且这回他换了个思路,换个远点的杂志投稿试试。
国内文学期刊的发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陷入了停滞状态,很多知名刊物自六十年代停刊,至今都没有复刊。
刨除一些地区文联或文协举办的刊物,这个时候林朝阳投稿的选择其实并不算多。
看来看去,他相中了沪上的《沪上文艺》。
《沪上文艺》创刊于1953年,首任主编是德高望重的巴金先生,最早叫《文艺月报》。六十年代停刊后,于77年复刊。
有意思的是,《沪上文艺》在1964年曾一度改名《收获》。
早在1957年,巴金、靳以创办《收获》并担任主编,后因各方面影响《收获》于1960年停刊,因此《沪上文艺》在文坛人称“小收获”。
眼下《收获》还未复刊,要是能上个小《收获》也是不错的。
而且这寓意也好,小收获,小富即安,非常符合林朝阳建设小金库的理念。
他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脚踏实地。
要不然怎么能从东北的黑土地走到这偌大的燕京城来呢?
心里有了想法林朝阳便行动起来,在没有电脑和因特网的年代,写小说不仅是文艺创作,更是个体力活。
一般人手写八百字的作文肩膀就得酸好一会儿,林朝阳进入创作状态每天至少三千字,一天下来腰酸背疼,手指都快磨出茧子了。
图书馆六层只有他一个人,写作的时候根本不需要有任何顾忌。
只待了一天,林朝阳便爱上了这里。
这个图书管理员的岗位,真是给他量身打造的!
林朝阳的新作品依旧是短篇小说,毕竟篇幅短,真要写的顺利,个把星期就能投稿,碰上个鉴赏水平高的主编,说不定一个月就能刊发。
如此短、平、快的项目,对于目前囊中羞涩的林朝阳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这天林朝阳正忙著写稿呢,直升电梯抵达的声音响起来,他还以为又来活了。
来到直升电梯处才发现,上来的是个小纸条。
“77级中文系陈健功约你下班到钟亭,有事商谈。”
林朝阳认出这应该是杜蓉的笔迹,陈健功找他,莫非是《燕京文艺》那边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