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定的很快，关长生松了口气，很满意；张叔叔无所叼谓，好大侄儿要求十分朴素，他也没有三审五查的必要；李老师则是想着是不是跟小保姆交代一下注意事项……
回家路上，李老师对开车的丈夫说道：“哎，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施叶露长得像周慧敏？”
“我觉得有点像杨丽菁。”
“是不是前几年《香帅传奇》里面那个演上官姑娘的？”
“上官无极。”
“噢对对对，上官无极，上官无极……像吗？感觉就眼睛像一点。脸还是像周慧敏。”
“毛啊，就是像杨丽菁，不过比杨丽菁好看一点，秀气。”
“哪里秀气了，这叫英气好吧？”
“你眼睛瞎了？英气是《莲花宝鉴》里的那个，还有《新白娘子传奇》里的小青。话说小青是谁演的？”
“你才眼睛瞎了，明明就是有一种性格坚强的感觉在里面，跟你这种木头讲不灵清的……”
夫妻二人一路拌嘴回家，而原本打算直接去新东圩港中学找张大安聊挖人的关长生，让司机老王直接先回一趟江宁，明天再来沙洲。
主要是关长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张正东夫妇实在是太别致，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但既然已经搞定了，他也得把方方面面全部收拾好，绝不给老板添麻烦。
第75章 简单的口臭
医药公司原先在江宁市城东区的九乡河边上有一个很老的颜料厂，然后给周围一些省市里做涂料的兄弟单位供货，后来内部做改革，再加上搞市场化，固定生意就彻底黄了。
施叶露的母亲叶美芬就是赶上了前几年最后一波下岗，适逢“仙林保健”的保健燕窝卖得还行，也就过来帮忙卖燕窝赚点辛苦钱。
算是个医药公司的员工福利，让正式工的家属如果下岗了，也能有一份收入。
当时关长生还在质检科，施叶露父亲施耀宗是检修科的，关长生说施耀宗是化工厂的，并没有骗张正东和李佳雯，其实他自己原先也是化工厂那边的，只是医药公司搞“三产”，他跟施耀宗等一批人是同时被抽调。
正常来说两人应该关系还行，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儿，十年前施耀宗因为工作环境导致了皮肤病，各种炎症搞得灰头土脸，然后不知道谁嚼舌根，说关长生对他老婆叶美芬有意思，于是关长生挨了施耀宗第一次打。
既然是第一次，那就有第二次。
第二次是在卖燕窝的第二年，关长生虽然是质检科的，但不仅帮自己科室，还帮所有一线生产车间都申请到了补贴。
其实也不多，就是一些高温小福利，还有一些食堂的饭票。
一视同仁，大家都有，但施耀宗在领饭票以及高温小福利冰棍的时候，跟关长生从口角发展成摔角。
关长生挨了第二次打。
那既然有第二次，肯定也有第三次……
“仙林保健”黄了之后，施耀宗身体突然垮了，关长生当时已经被提拔上来做“背锅侠”，出于员工关怀，他给施耀宗放假的同时，帮他约好了医院体检。
施耀宗体检完当天回来就把关长生打了。
理由很充分，如果我不去医院做体检，就查不出有这么多毛病，你关长生让我去做体检，就是咒我早点出事，好给我戴绿帽子……
在关长生挨了第三次打之后没多久，就迎来了第四次打。
期间还有多个厂里的“小舅子”找闲散人员堵关长生的门，套麻袋，论打的次数，比施耀宗那是多得多。
施耀宗算善的，至少在当时看来。
所有人都想要找个出气筒发泄发泄，关长生这个一心想要挽救这那的白痴，就是完美人选。
打关长生的第四次，是因为施耀宗查出来膀胱癌。
得了癌症还能有这活力，可见癌症和癌症也是有区别的。
不过打完之后，施耀宗就老实了，因为他需要钱，可这时候的“仙林保健”，账上也就那几十万。
全单位都知道就那点钱，所以全单位的人都防着关长生拿钱去救人。
果然，关长生开员工大会，意思是能不能匀个两万块钱出来，先给施耀宗垫上，让他先把手术给做了。
员工大会以关长生被扔了一脑袋的卫生纸结束。
没有威严，没有尊严，没有纪律，没有法律……
没人会相信关长生能把厂子救回来，大家都在想办法“自救”，管你铜的铁的，只要能塞衣服里带出厂门的，那就是我的，是废品收购站的。
真正的关长生是个性子软的软蛋吗？
实际上他是个暴脾气，刚参加工作时，能在工艺问题上骂得领导下不来台，且在发现偷改工艺是为了偷工减料时，能跟“薅羊毛”的人在办公室玩一挑三、一挑四。
被调来“仙林保健”做质检，本质就是把刺头全划走。
施耀宗也是刺头，只是“窝里横”的时候更多一点。
而关长生则是生生把自己的暴躁磨得不见踪影，唾面自干练得炉火纯青，第一次给人下跪磕头是“酒桌文化”喝高了豁出去了，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下跪磕头能搞钱，那就可以搞……
直到遇上了张大安，这大概就是他最后一次下跪磕头耍无赖了，因为张大安不允许他以后在外面做业务还是这个德性。
“张安教育”是高大上的，那么“张安健康”，也是高大上的。
怎么跪下去的，怎么站起来。
大概是关总已经从一米七八长到了一米八的缘故，他现在只要想起施耀宗就觉得恶心，过去的自己，竟然为了这种人拼尽全力。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不要脸、黑心，然而还是去了一趟以前化工厂的家属楼，在其中一栋的二楼一户人家外喊了一声：“家里有人没有啊？”
“谁啊！”
“我，关长生。”
“你妈逼你来老子这里做什么？！滚你妈逼滚！我艹尼玛，你不得好死你……”
“施耀宗你妈逼你不要跟老子狗叫！老子今天来不是找你的，老子是找你老婆的，哎，找你老婆，你妈逼你得了膀胱癌还不死真是老天不长眼！哎，今天不收你是阎王爷天冷不愿意出来，你马勒戈壁的，你说你找死得什么癌症？你直接去仙林大道找个大货车不好啊？你马勒戈臭璧……”
两人极致的口臭来得如暴风骤雨，整个家属楼都被相骂声吸引，不少打过骂过关长生的，这光景也不出来，只是偷偷地竖起耳朵听。
没办法，这些人也算是落魄了，被关长生从厂里搞走之后，还被民警训了话。
如今关长生咸鱼翻身不说，那些把关长生也当人的老职工、熟练工，经过培训之后，再次上岗不说，工资涨幅让他们都不敢声张，别人问起，只说一个月四五百块钱，就够个温饱。
前阵子关长生说要给老板招个月嫂、保姆，收来的简历根本就不是关长生给张正东、李佳雯的三十七份，而是五百多份。
托人说话的还没算在里面，足见此时关长生的嗓门之大，腰板之硬。
“关总，对不起啊，耀宗他……”
“嗳，无所谓的，骂两句又不少一块肉，我呢，还是说正经的事情。”
关长生黑着脸，在开门的叶美芬道了歉之后，屋子里传来摔东西的动静，关长生进去之后，两人隔着房门继续对骂。
“你妈逼你得了癌症还有力气丢东西，你怎么不把自己狗命丢了？老子艹尼玛，你还算个人吗？啊？老子要是你早就敌敌畏配盐水鸭直接拉倒，艹尼玛……”
关长生一通输出，屋子里安静之后，他才继续黑着脸转头对叶美芬道，“是这样的，事情基本上是十拿九稳，老板的亲叔叔拍板，具体一些要注意的呢，我跟你讲一下子，做好了，如果说运气好的话，我贷款也贷个十万八万借给你们家。这桌上是什么东西？一股怪味。”
“百草枯。”
“……”
关长生本来就黑着的脸，这下更黑了，转头冲房间狂吼：“施耀宗你还是人啊？！你妈逼你自己要死就去死，马勒戈壁能不能不要害人啊你——”
第76章 施叶露
房间内终于没有骂声再次传来，关长生这才从兜里掏了一盒皱皱巴巴的软包烟，然后略带烦躁地拽了一支出来，叼嘴里之后，他便将桌上的“百草枯”揣到了自己兜里，打火机点烟的时候，他坐在一桌菜旁边，低声道：“叶大姐，没必要的，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厂里这么难搞，我这么多年，老婆跑了，小孩不认我，三天两头被人打被人骂，我不也过来了吗？”
“关总，我们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叶美芬带着哭腔，但却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她眼神已经几近呆滞，像是无意识一样地说道，“昨天晚上我婆婆来过了，之前讲好的，拿个两千块钱过来，再挺一阵子。但是她昨天过来，是问我们要债的……”
“马勒戈壁的老东西真不是个东西，老子多少年前就讲的，施耀宗他那个妈做事不公道，一碗水端不平。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老大接老头子的班，结婚拿走分到的老房子；老小前几年结婚，又拿出来五万块钱买房。五万啊！”
在关长生口中的老大和老小，说的是施耀宗的大哥还有三弟，施耀宗就是排中间的老二，什么都没赶上。
既没有赶上分房子，也没有赶上买房子。
现在住的地方，严格来说是当初的集资房，只不过大头是单位出的。
施耀宗的工伤定性原本也问题不大，后来因为他妈狮子大开口跑去总部闹，再加上“仙林保健”的成立，这事儿拖下来挪到了新单位，最后扯皮不认账，直到“仙林保健”完蛋，这时候再想折腾，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结果。
账上没钱。
关长生骂骂咧咧，隔着房门就是疯狂问候施耀宗的母亲，脏话跟连珠炮一样，直到房间里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关叔叔，你不要再刺激我爸爸了……”
于是这才闭了嘴，关长生然后不再扯什么陈年往事，只是对叶美芬道：“露露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讲实话，我肯定不希望她去做什么保姆。说难听点……”
话说一半，关长生有些歉意地看着叶美芬，“我要问老板借点钱，也不是借不到，但我不能借，叶大姐，我很难解释现在我的地位。我在公司，就是一条看门狗，老板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让我整死谁，我就整死谁。”
“我明白的关总，我明白的……”
“就算做狗，我也要做最好用最听话的狗！”
咬着牙的关长生狠狠地嘬了一口烟，手指在那里颤抖，“早晚我会把那帮人全部掀下来，露露只要伺候好，除了名声不好听，这辈子吃穿不用愁的。算我关长生欠你还有露露的。”
“……”
叶美芬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家里除了债务，什么都没了，就剩下这套有点年生的房子。
其实施耀宗查出来膀胱癌并不算什么大事儿，即便到了二期也不过是一刀的事情，花费也不算高，几万块钱搞定。
问题就在于这个几万块钱……现在拿不出来。
之前施耀宗的皮肤反复出问题，又间歇出了两次小一点的伤筋动骨工伤，这才是花费大头。
当时施耀宗有工作有收入，借钱借一圈也问题不大，叶美芬下岗之后，朋友之间是肯定不行了，亲戚这边也是点到为止。
到施耀宗也断了收入，厂子完蛋，亲兄弟也只是拿个两千过来尽到情义，而恰好陆陆续续还赶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比如说女儿施叶露中考成绩一塌糊涂，连去卫校都不够数的地步，小孩学费也拿不出，整个家庭完全停摆，全靠救济。
钻牛角的施耀宗恨透了所有人，其中当然包括关长生，谁叫关长生被人按到了火山口坐着呢。
卖儿卖女这种事情，对于关长生这一代人来讲，那也是遥远的记忆，仿佛只存在于父母那一辈的口中。
旧社会嘛，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不过现在关长生、叶美芬的操作，跟卖儿卖女的区别，也就是留了一层忽略不计的窗户纸。
连张脸皮都不是。
可即便这样，关长生还是不放心，还是相当的忐忑，因为老板的脾气他还没有摸清楚，老板叔叔讲的东西，未必能作数。
到时候要是翻了车，他还是要滚蛋。
不是谁都可以当刘瑾、魏忠贤的。
“还是讲正事吧，让露露过来，坐下来听清楚，听明白。”
“好。”
叶美芬点点头，起身去房间敲了敲房门，然后打开门进去，小声地说道，“露露，你过来一下子，关叔叔有事情跟你讲。”
“妈妈，你看着点爸爸。”
叶美芬刚想说陪着她，但女儿的眼神，还有不远处关长生点头的意思，让她羞愧难当地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不多时，施叶露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老旧的大红袄，还是很多年前叶美芬在“仙林保健”卖燕窝时候买的，现在给了女儿穿，毕竟新衣服是肯定买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