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叔叔。”
“坐吧，露露。”
关长生同样不敢看施叶露，他低着头，叼着烟的样子有些颓废，像是没了力气的锅驼机，嗤嗤了半天也不见动弹，就这么沉默着，直到一支烟燃尽，施叶露将烟灰缸往前推了推，关长生这才点点头，将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摁了两下。
“露露，安排你去给人做保姆，这件事情，已经办好了。但是有些事情，我要跟你讲一下子……”
“关叔叔你只管讲，我能接受的，也能理解。”
“老实讲，你家里这点债务，其实不算什么，等你参加工作了，十年二十年总能还得清……”
“关叔叔。”
施叶露打断了关长生的话，然后看着关长生的眼睛，“我能理解，但是，关叔叔……”
嘴唇微颤的施叶露眼神十分坚决，“我不想再过现在这样的日子了！”
愣了一下的关长生忽然间觉得有些陌生，他张了张嘴，却听到施叶露接着道，“我现在也不想死了，哪怕是陪着爸爸妈妈一起！”
第77章 张叔叔不是“皮条客”
忙完今年最后一批的助理分配之后，张大安接下来的教学任务非常轻松，管理内容也不多，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主要精力就放在了打广告做宣传上。
形象团队原先放在后勤部，现在拆分出来，专门成立了一个形象设计部，并且张大安对这批挖过来的专业人员一个小小的承诺。
那就是将来会围绕他们打造一个形象设计培训班，业绩只要不超过亏本线太多，亏四五十个点也都能接受，他就可以跟沙洲市劳动就业相关单位，申请成立一个技能培训学校，作为市就业技能培训的定点合作单位。
不过张大安并没有给自己弄一个专门服务于他的团队，平时还是比较随便的，西装、运动服换着穿。
因为头型是个毛寸，打理起来也简单，胡须刮干净就拉倒。
如有一些采访或者上电视的日程，那么才会去稍微拾掇一下，基本还是衣装为主，他这面相也并不适合补个妆来改变气质。
“一万，你今天没排课？”
“今天语文是多媒体大课啊，韩主任的课。”
赵一万也算是“张安教育”内部的业务秘书，不过并不是本职，算是个兼职，没排课就可以过来排班或者轮替。
回答了张大安的问题之后，赵一万忽然说道：“老板，我妈在老家搞了一点河虾干，不知道你吃不吃的，让我问问你，吃的话，就过两天来一趟沙洲。”
“有就拿过来，我让家里人炒个韭菜，下酒挺好的。”
“那回头我跟我妈说一声。”
因为赵一万现在混得还行，他母亲在乡下的农活儿也减少了一些，也就是不需要那么辛苦，但要说扔了那点儿零零碎碎，却是万万不行的。
没底。
不管是赵一万的母亲还是父亲，依然没觉得赵一万现在的工作有多稳。
虽然收入确确实实大涨，同村名牌大学毕业的，也拿不到现在赵一万的收入。
两人正聊着天，钱小双跟换水的大叔一起进来，换纯净水桶的时候，钱小双说道：“老板，我上来的时候，刚看到张校长的车子，可能张校长来了。”
“噢？那我过去一下，对了一万，你跟小双一起去食堂把过节福利清点登记一下，周末发下去。”
“好。”
吩咐完之后，张大安就穿着一身新东圩港中学的立领学生装，走过天桥，到了对面楼层的办公室。
这时候张正东已经在校长办公室摆弄文件，一桌子的档案袋，李佳雯也在帮着丈夫整理。
“都是啥乱七八糟的？”
进门问了一声，就听张正东头也不抬地回道，“帮你寻的保姆啊，挑挑拣拣的，全是小保姆，好看的不得了。”
“阿叔你吃错了啥药？”
“你跟我讲只卵，公司里、局里、市里，一天天多少人过来问，闹得我脑子都要爆炸。反正也有你婶娘把把关，只要手脚干净，家里干净，来洗洗弄弄也蛮好。省得你一天天不是运动服就是西装……哈，牛逼的，今天校服也穿起来了。”
张叔叔觉得自家贤侄儿多少有点随意。
虽然他有这个资格，但人靠衣装马靠鞍嘛，穿得派头点，不是更老卵？
过去几年跟土鳖差不多的张叔叔，如今拾掇得人模狗样，走路更是恢复到了过去当兵时的风采。
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干练的精神气。
也难怪李老师对丈夫这个老男人开始紧张起来。
“你是真吃错了药，我十八岁穿个校服又怎样？”
“洗衣机里洗的？”
“那不然呢，我买洗衣机不就是为了洗衣裳？”
“所以，这就是问题所在。”
张叔叔背着手，一脸严肃地批评着好大侄儿，“高档的衣物，最好还是不要机洗。”
“你懂个卵啊，还跟我讲啥高档不高档。”
懒得理会张叔叔发神经，张大安随手拿起桌上的档案，都是一份份简历，应聘的都是保姆、生活助理这种。
生活助理的要求比较高，但保姆的要求就好像过于低了一些。
眉头微皱，张大安顿时了然：“局里谁动的脑筋？”
“那不是一个两个，市里也很关怀你的个人生活问题。毕竟你是文曲星，时间是宝贵的，所以宝贵的时间，要用在工作上，事业上，用在为我市教育事业的发展上。洗衣服做饭这种事情，肯定是配个生活秘书最好。”
看着张叔叔拿腔拿调，张大安也是笑了，继续翻着简历看，“哦哟，还有尚湖市的啊。”
“那你看，沾亲带故，多少难免有一两个亲眷在周围城乡的。这个尚湖市的小丫头，论起来还要喊邱局一声大爷爷呢。”
“江皋市的也有？”
“噢，这个是韩主任认识的，说是家里有些变故。”
“怎么还有辽河省的？”
张大安本以为都是一些本地的，撑死了跑不出江口省，突然蹦跶出一个辽河省的，把他都惊到了。
“这个小丫头可不简单啊，她是马洲刘市长的秘书，介绍过来的。具体关系我忘了，反正是沾亲带故的。跟我讲什么眼睛里有活儿，我觉得蛮好。”
“娘的，这个呢？江宁城东区的。”
“家里困难，爸爸癌症，妈妈也有骨头上的毛病……”
不显山不露水的张叔叔在无数次尝试骗过好大侄儿的眼睛，以前太菜，脸上藏不住事情，一眼被侄儿看穿。
然而这一次，张叔叔演技终于过关，他已经没有过去那么菜。
他长大了，已经四十一岁了，是个成年人了……
“张安，也不是你阿叔要唠烦人，实在是你一个大老板，身边没有人弄个家务卫生啥的，确实是有点看不过去。婶娘我也觉得，有人帮忙把日常琐事做好了，也能提高你的办事效率。家里打扫清爽一点，你住得也称心，至少眼睛里看见了，也要舒心吧。”
“就没有做‘皮条客’的意思在里面？”
“有也无所谓的吧，对不对？”
张叔叔挺身而出，这时候赶紧给老婆打个掩护。
“好吧，人事登记就不要放在公司还有学校，私人聘用。”
“你说了算！”
张叔叔顿时大喜，连忙道，“你也就会刮个胡子，有了生活助理啊秘书啊，到时候弄个头型也不需要再急急忙忙找形象设计部的人过来，随叫随有，对不对？”
有理没理先哄着，跟那些送人过来盼着做“马夫”生意的不同，张叔叔其实心思挺纯粹，他的想法很简单，自家侄儿只要功能健全，早点弄出来侄孙就行。
其余的，无所叼谓。
第78章 不愁人用
在江宁还很“霸气”的关长生，在员工们尊敬的眼神中，坐上了自己的座驾A6，其实他想要奔驰，但老板说他现在还不配……
“霸气”的关总在四个小时后抵达了沙洲市张安食品加工厂，这是一座靠近保税区的“小厂”，而且只是卖糖果，就是最近有点儿忙。
厂门外的大马路上，前来应聘的人排成一条长龙，即便今天气温高达四十度，但还是有很多人组团过来试一试。
关长生是个很善于观察的人，他看到了许多小细节。
维持秩序的人时不时骑着一辆三轮车给人送水，三轮车的车斗内，三只饮水机上的纯净水桶已经快要见底，骑车的保安小哥拿着对讲机当即说道：“波哥波哥，我这里快没水了。”
“阿龟过去了。”
“收到，波哥。”
因为太阳确实有点大，厂里弄来了遮阳棚，伸缩式的遮阳棚一般单位都不会有，但在这里却是有的，只不过遮阳棚上面的文字，却是“张安教育”的广告。
很多三五成群的“打工仔”还背着大包小包，拖着一只带滚轮的行李箱，时不时还要垫着脚伸着脖子看前面的队伍。
“老王，旁边停一下。”
“好的关总。”
司机打了个灯，掉头停在了对向路边。
关长生下车之后，便随意地走动看了看，他估摸着得有一百多米长的队伍，只是走了一会儿，看到长门里面还有带拐弯的，顿时吓了一跳，这何止一百多米，怕不是三百米去了！
于是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掏出一包烟，瞅见有几个面带沧桑还蹲着嘬烟的，便笑呵呵地走过去，一边散烟一边问：“师傅，这厂里来应聘的人这么多啊，做什么的啊。”
“卖糖哩~”
操着蜀南口音的中年男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关长生的烟，“谢谢啊。”
他并没有直接抽，而是捏在手里，等着跟关长生攀谈。
果然，关长生继续问话的时候，他便将发给他的烟扣在了耳朵上。
“这待遇有多好啊，来这么多人？”
“嘿哟，不瞒你嗦嘛，确实是不错~”
回答关长生问题的时候，中年男人伸出全是裂纹的手，然后掰扯着手指头，“首先它咋个说嘛，包吃包住，得行，对不对？”
“嗯，可以。”
“二一个就是工资阔以，底薪一千八百块钱，到手就是有啷个多，不错了嘛，是不是嘛。”
“一千八，开这么高啊？！”
关长生惊到了，周围哪怕是保税区里面的工厂，好一点也就一千来块，冒个尖儿就差不多了，这还是外资。
周围滨江镇的五金厂，清一色八百来块九百块，要上一千，那不可能是八个小时，而且还要算产量。
直接一千八底薪，那是翻了倍，相当吓人。
这个吓人，不是说工资吓人，而是容易把周围的老板都得罪。
关长生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老板还是太年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不过看到几十个穿新东圩港中学保安制服的年轻人，他又觉得这牛犊高低得有一万多斤。
“再一个嘛，听我老乡嗦，一天就上八个小时，还不热，里头有啥子水空调还是啥子东西，反正不热。那比干工地强嘛，对不对？”
“那确实是这么说了，干工地这种天扛不住。”
“最后就是这个老板儿一看就是有份量哩嘛，我来啷个多天，天天有政府里头哩车子进进出出，那起码说是个大老板儿，生意不得三天两头黄球了去。打工做活路，长久点儿总是好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