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蛰伏……
她只有不断安慰自己:只要待王后重新掌权漠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不得已,便忍那竖子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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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军使。”
萧砚甫一进入节堂,一众文武便齐齐起身,抱拳行军礼。
其中,多是定霸都的大将,例如左右两厢的厢都指挥使、下辖的四个军都指挥使、指挥使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义昌军的几部大将、幕府官员等等,满满当当的有近百人。
那些原属刘家麾下的将领,这会都对萧砚一脸尊重和敬佩,半点马虎也无,与面见节度使没什么两样。
至于那些幕府官员,几个月前在幽州就与萧砚见过,有些更是随军征战过,多熟知这几月发生的战事,也是一副敬色、惧色。
坐在上首的刘仁恭不由的大为尴尬。
眼下河北定局已成,刘守光死、刘守文被擒、漠北南下部屈服、李存勖南逃,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战事虽未完全结束,如王彦章还在南下追人、沧州等还是效忠刘守文,但大部已定,没什么好说的了。
现下大胜过后,自然要来一番军议、为将领、兵卒论功行赏。他作为正儿八经的幽州卢龙节度使,自然是要露面的,但这会眼见此景,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不过他也不敢硬着头皮真不起身,遂从主位上站起来,故作豪爽的伸手:“哈哈,看看,我们的英雄来了!”
说罢,他似如不想冷场,唯恐萧砚不会搭理他一般,不断大笑着出声:“此次河北危局,整个燕地险些被搅得個天翻地覆,生民涂炭,若无萧军使力挽狂澜,某家真是不敢想这燕地会变成何等模样……依某家言,萧军使当得上是河北之中流砥柱。可任节度副使,兼防御使、经略使,掌幽州、卢龙、义昌三军,诸位认为,某家此举如何?”
这下子,众将只要不是傻子,总该要符合了吧。只要有人搭腔符合,他这个节度使也算是明面上还过得去……
不料,萧砚却稍稍点了点头,微笑道:“砥柱二字,萧某既非河北之人,岂敢居之?河北大定,若无诸位将军,纵使有十个萧某,也为空谈。至于节度副使一位,萧某怕是没有这个才能任之。”
刘仁恭连忙挤出笑意,“萧军使此等人杰,若……”
“好了。”
萧砚随口打断他,并不想继续与其废话,这会径直走到诸位旁边,负手面对着众将。
付暗扶刀站在旁侧,一双三角眼盯着刘仁恭,只是不言。
后者强笑了下,压根不敢多说,讷讷的坐了回去。
前面,一众军将对此也是熟视无睹,半点异色也无,好似刘仁恭坐不坐在那里,都没有什么区别。而那些文官也只当没看见,只是看着大权在握的萧军使。
萧砚沉吟了下,开口道:“这几月从渔阳转战幽州,大小恶战不计,诸位的表现萧某都看在眼里,部下儿郎亦悍不畏死、奋勇争先,不坠燕地儿郎威名。刘节帅虽坐镇幽州,未曾亲临战阵,但想必也会为诸位感到欣慰……”
刘仁恭正老老实实的当傀儡,这会忽地被提到,当即受宠若惊,还欲起身说两句。
但萧砚压根没给他时间,继续道:“渔阳一战、高梁河一战,各军皆有死伤,当要补好抚恤。特别是死者,有家人的,务必要交到其家人手中,没有家人、没有子嗣的,便寻一些孩童,过继在战死的将士名下,领养抚恤、为其祭祀香火……韩延徽、冯道。”
列中,韩延徽应声而出:“在。”
在他身后,一年近三旬的文士有些吃惊的样子,急忙垂着头出列:“仆在。”
萧砚扫了他们二人一眼:“韩延徽从即日起,任幽州观察使,掌幽州民政,冯道任幽州录事参军、掌书记。此事,交予你二人办,能不能办好?”
“自不负军使所托!”韩延徽有些激动,大声应道。
冯道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在幽州府下并不算很有名的人,虽有些才能,但自从天祐年间被刘仁恭召为幕僚,实则并不怎么有机会出头,今日是有些大惊的。
但他反应并不慢,马上也附和道:“萧军使仁德,仆必定昭之全镇。”
萧砚瞥了冯道一眼,这个看起来像是老好人一般的文士,确实很上道。
他也没有过多在此事上浪费口舌,两人都是有抱负的人,不会做出触怒他的事来。他着重的事情,还是诸将,以及定霸都、义昌军,与留守渔阳的卢龙军,以及幽州守军的奖赏。
有很多表现不俗的大小将领,他都早已列了呈条,当即点出了名字,让刘仁恭提拔的提拔,赏官的赏官,给赏的给赏。
还有其下的普通士卒,也要刘仁恭掏出家底,重赏!
昔日刘仁恭搜刮了整个河北,积蓄了不少钱财,当时刘守光叛乱,尽数缴获在幽州城内。现下刘守光已死,刘仁恭又是傀儡,算是全都便宜了萧砚。
众将便纷纷大喜,言必会为萧军使效死,节堂内一副欣欣向荣、喜气洋洋的局面。
刘仁恭脸皮抽搐,心都在滴血。不只是钱财受损,还是因为萧砚当着他的面挖一众河北将领的军心,可谓是与当年他挖李克用的墙角如出一辙,风水轮流转,心情哪里美丽的起来?
但既是萧军使发话,他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拒绝,只得挤出笑意,当着众人的面一一允准。
……
下午,萧军使又领着诸将慰勉各军,亲手发赏,一箱一箱的铜钱、一匹一匹的绢帛,不要钱似的往下撒。
已只剩五百余骑的龙骧军,领的赏更多,普通骑卒都按将校级别发赏,战死者番两倍,暂时寄存在府库,日后回汴梁一起带回去。
一时间,回返来的王彦章以及龙骧军内的大小军头,都对萧砚这一笼络河北军的场面装作没看见,反而还各个衣甲鲜明,形似亲军一般,簇拥着萧砚检阅各军。
所有人都是抬头挺胸,气宇轩昂,萧砚能打,他们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在幽州的地位比在汴梁的时候高多了。
……
而后,便是与述里朵一起犒赏漠北军。他们也是出了大力的,高梁河一战,被李存勖一战杀了五千余人,好几个渠帅都成了光杆司令,毕竟萧砚用起他们,完全不手软。
不过正是如此,他也不能厚此薄彼,取了一部分钱财,意思意思得了。其他的,就交给述里朵自己想办法,中原的职业兵发赏,是情有可原。你个漠北杂胡,有的领就差不多了。
述里朵与萧砚并肩骑马而行,后者几次不动神色的打量她,王后都只是一副很有威仪的样子,表情不冷不淡,对待漠北诸将的态度也极为威严,言语中,将赵思温等部将训得服服帖帖。
若非是一同回城时,偶然见到王后袍服下,那长直的腿稍有些一瘸一拐,萧砚还当昨夜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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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
靺鞨部。
一面颊消瘦,身材高大却已是皮包骨的大胡子汉子牵着瘦马,腰挎一柄猎弓,与三个同伴穿着破旧长袍,迎着寒风,风尘仆仆的向西北而去。
有漠北的部民拦住了几人,一边索要钱财,一边一一打量,问道。
“汝叫甚?”
“刘亿。”
(本章完)
第137章 东山再起
渤海。
靺鞨部,铁利府,海州。
十月下旬,这中原远东地区已是雪花簌簌,荒凉的土地上,一片雪白。放眼望去,似乎百里都无炊烟,更无人影,靴子踩在浅薄的积雪上,便很明显的留下一个脚印。
一处缓坡上,头顶落满雪花的大汉眯着眼,用左手捋着乱糟糟的胡须,颧骨突出的脸颊上,尽是寒霜留下来的沟壑,显得又黑又糙。
他有一匹瘦马,但已被宰杀了吃肉,更换成了一匹稍健壮的坐骑,正骑在马背上,用右手持着缰绳,在这略凸起的缓坡上向北边眺望。
若是仔细观之,就能看见他的右手断了三指,食指其根而断,中指与无名指还留存了不一的半截,不过半个手掌都已被他用略显污迹的布裹着,并不怎么能看出来。但他现下捋动胡须这些需示人的动作,仍然多用左手。
有穿脏旧布袄的扈从爬上缓坡,高声道:“大王,北面来客或没有这般早,先吃吃肉吧。”
“还有没有酒。”耶律阿保机拨转坐骑,趋下缓坡。
那扈从摇了摇头,而后又点头,道:“我们携带的早就喝完了,倒是这几个杂碎,身上挂了两壶,就是太难喝了些。”
他说的那几个“杂碎”,便是前面拦他们的几個漠北部民,共五人,明显是一个小队,已死了三个,尸体歪歪扭扭的躺在不远处,剩下两个被绑着,正惊恐的蜷缩在火堆旁边,与一堆杂物放在一起。
扈从一边骂骂咧咧的恐吓着两人,一边从杂物里提起一个很脏的水袋,同时道:“这东西喝着跟马尿似的,恐扎了大王你的喉咙。”
耶律阿保机摇了摇头,“煮着吧,暖暖身子。”
火堆旁还有一扈从在烤马腿,马尸边,一扈从在处理马儿的尸体。
听他下令,那持着水袋的扈从便不再多说,兀自去烧酒了。
耶律阿保机捋着新坐骑的马鬃,一边沉默看着被分尸的瘦马,良久,摇了摇头。
新坐骑便是那五个漠北部民的,五人仅有三匹马,都不甚壮,最壮的也挑选出来供他骑了。倒是几人身上很有一些马料、干粮,省了很多事。
那三人本不用死的,这批漠北部民先前在海州小镇上拦住阿保机四人,本应是交了钱财就无事了,阿保机的面容又已瘦的看不出来,胡子乱糟糟的,更是不该有冲突发生。
偏偏这部民的小队长看中了他那柄不俗的猎弓,几人一路跟过来,夺弓不成,反而丢了性命。
“你们,是哪一部的。”
耶律阿保机接过一扈从递来的马肉,目光平和的席地而坐,仍由雪花纷纷扬扬的飘在肉上,只是大口啃食。
“俺们,是辖底于越帐下的部民,曾在王帐附近放牧……”有一俘虏颤颤巍巍道。
“狗杂种,你们也配在王帐附近放牧?能在王帐坐近放牧,那都是大王的恩赐!”一扈从啃的满嘴是油,脱口骂道:“你们这些狗杂种,追大王都追到渤海来了,这便是你们报答大王恩情的方式?”
两个俘虏面面相觑,而后有一人小声应道:“俺们确实不知就是大王当面,大王怎能叫‘刘忆’……”
扈从耻笑一声,懒得出声给他们长见识,转头看向耶律阿保机:“大王,看来传闻是真的,耶律辖底那个老杂种真是败给了剌葛狗东西,若不然,他们不会被发配到渤海来。”
他语气粗犷,分外大怒。
耶律阿保机细细嚼着马肉,半晌不语,他并不在意这扈从一口一个‘杂种’、‘狗东西’,阿保机也是耶律家的,这一骂差不多就是一起带进去了。不过这扈从也是怒意上头,情有可原。
他沉默片刻,问两个俘虏:“本王那叔父,真败了?”
两个俘虏见他真是大王,反而轻松起来,而后争先恐后出声。
“确实如此,依照上头的说法,开始都说是要让辖底于越当漠北王。后面不知怎的,就在于越当上大王的前一日,剌葛惕隐突然动手,几部那是纷纷响应,于越不敌,被斩杀了上千护卫,在王庭被捉去了……”
两人越说越轻松,道:“大家都说是有中原的晋国人帮助了剌葛惕隐,他才能当上大王。至于于越嘛,有人说是死了,有人说是被囚禁了,还有人说他的妻儿都被赏给了那位晋国人……于越失势,俺们部自然不能在王帐待下去了,被惕隐赶到了渤海坐近放牧,就在扶余府旁边。不止俺们,还有好多小部族都被赶了过来……
“不过这日子没过多久,俺们才到这里来,王庭就发来王令,说是要俺们这些部族各自抽丁,入渤海寻大王你……”
两人说了许久,又被绑着,已是口干舌燥,末了,还不忘补充道:“听说,是大王你在南面葬送了两万好儿郎的性命,不敢回草原,才逃到了渤海。王庭为了寻你,还出了大军嘞,不过俺们没见到。”
三个扈从面面相觑,都只是小心翼翼的看着阿保机。
耶律阿保机则是脸色有些铁青,一言不发。
两个俘虏这会才意识到好似话说多了,有些揣揣不安的模样。
许久,耶律阿保机才冷声问道:“王庭怎知本王在渤海?”
“俺们也不知,反正王庭就是如此下令的……”
阿保机眯眼思索了下,转问道:“渤海与漠北,向来不和睦,伱们凭什么能入渤海寻本王?”
“大王难道不知……”一俘虏下意识出声,但马上被另一人碰了碰,遂脸色惨白的顿住,不敢再出声。
一个扈从大怒,一把抽出挂在马背上的长刀,“他娘的,还不说!”
两个俘虏战战兢兢片刻,才小声答道:“有传闻,剌葛惕隐欲将两个王子遣到渤海为质……还有,说是以后要把奥姑嫁给渤海王为妃……”
三个扈从都是脸色大变,慌忙看着耶律阿保机。
阿保机脸色难看,“此事是真是假?”
“俺们也不清楚啊,但大家都这般说……”
“耶律剌葛这个狗东西,畜生里的畜生。”几个扈从纷纷大骂,同时一边观察着阿保机的脸色,唯恐自家大王一时背气过去。
但阿保机明显还能振作,他丢开马肉,冷声道:“王后呢?有王后在,她岂能让耶律剌葛遂愿?奥姑乃大萨满,掌管整个漠北的祭司,谁敢动她?”
两个俘虏再次面面相觑:“王后不是与大王一起南下的吗?”
“竟有此事!?”阿保机大愣,猛地站起身。
“还有奥姑,也是南下了。人人都说她们和大王一样,陷在了中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