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才走,才遭青甲地虎嗅得四肢发软的精壮汉子便就翻身起来直奔船篷。
“你要做什么?”尚白江见得其将静卧的老叟提起,厉声喝道。
“大哥,既然仙人都言过了他不是仙人!!那咱们还留他作甚!”精壮汉子言语里头也满是委屈。
“差这会儿时候吗?!!”看得出尚白江积威甚重,只是再吼一声,他那委屈十分的胞弟便就不敢顶撞,只得又小心将老叟放落回去。
尚白江深吸口气,高声喝道:“左右又不差他一口吃食!便算他不是仙人,刚才那仙长也讲了,说他或是武道大豪。到了异乡过活艰难,救得他性命过后我们尚家照旧能得一靠山,如何不好?!”
此言过后,船上再无人说话了,三个男人重新拾起了船桨,贴在船艄的素色灵符在舟船外围泛起一层淡淡的灵光,令得它满载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啜泣、平稳前行。
就这么又行了约么半日工夫,浑身酸痛的尚白江放下船桨,暂歇擦汗。抬头时候,却就见得一座沿河而建的宏伟大城巍峨耸立、浑似仙宫。
“到到了!有的活了!有的活了!!!”
就在泪迹未干的众人又压抑不住,将泪水和着笑声一道溢了出来的同时,静卧地上、无人理会的那个黑袍老叟的眼眸,似也微不可查地睁开了一丝。
————月余后
重明城协理弟子唐玖正与城主康荣广核对生民簿册。
这位靳世伦的大弟子虽才及冠,但在前岁便就已晋为了重明真传,修行的还是洪阶功法。论起这仙路之顺遂,足以令得其师靳世伦都艳羡十分。
无外乎多少高门大户哪怕明晓得修行不能只看灵根,却也还是对唐玖这类灵根资质出众的弟子青睐十分。
重明城协理弟子这差遣担任起来颇为冗杂,唐玖这有望筑基的苗子自是该好生归山修行,不能长时间陷在此处。康大掌门已经为自己这徒孙谋了个清贵差事,只待再过一年半载,外门执事孙福调教好了新收的徒弟,便就能卸任。
不过现下还处于靳世伦四处奔波、求取善功的时候,唐玖自是要替自家师父将这担子先扛起来。
豪奢十分的城主府内,两鬓斑白的康荣广捧着簿册,一丝不苟地恭敬念道:“全赖掌门与二位仙长悉心照拂,现重明城所辖计有二十一万六千余户,健妇壮男共计八十五万余口,每岁能为升仙大会供得万余适龄童儿参会,足能保得我重明道统连绵不绝。”
政策都是有延后性的,当年不晓得有多少人言康大掌门管得太宽,便连凡人繁衍之事都要亲力亲为、定计定策,甚至还要发门下弟子为凡人兴修水利、下药施针.真真是殊为可笑。
可若非如此,重明城也绝无法在这短短数十年内便就成了左近数县最为繁华的大邑之一。
要知道,适才康荣广口里头念的这些数字,可还是减去了大批被各家修士带去寒鸦山脉经营生发的族人过后的。
只看重明康家在康大掌门继任之前,全族也只得贰佰余口,这些年下来,都已成了族人数千的大族、便连练气修士也都供出来了一名,便就晓得这重明城而今是有如何兴旺。
不过唐玖脸上却还是不见喜色,只一面翻看起手头簿册,一面听得康荣广继续念道:“其中武者将满拾万,按年服役,亦能供得门中各处矿脉所用。
登记在册修行人三百五十一人,其中初期二百七十三人,中期五十五人、后期二十三人。泰半为迁徙小家、小半为客居此地、还有一火满员十人为城主府临聘,以作巡逻戍卫之用。”
等到康荣广言道此处,唐玖方才眼皮一抬,叮嘱言道:“劳城主传给宁道人听了,要他们这些戍卫值守时候都将眼睛都擦亮些,成日里头不要光想着四处搜刮好处,做事情要上心,莫要让些不守规矩的野修士溜进城里来搞风搞雨。
入城修士都需得登记造册,便是真修也不能随意放了进来!若不然生出事端、令得师祖怪罪下来,咱们可没人吃罪得起。”
“是!唐仙长放心,待我下去过后,便就立即去传予宁仙师听。”康荣广恭敬应过,正要退下去,却听得城外有一处巨响传来。
这巨响不晓得是隔了多远传来,正在城头值守的宁道人却是身子一颤,城内不少简陋房屋亦是抖动不停。
宁道人饶是心头惊颤,却也还是好奇不已,只是他方才运起法目抬头看去,便就被天边那耀眼刺得双眼剧痛,血泪溅落的同时惨叫一声,便就栽倒在地。
唐玖才跃出城主府,踩着飞剑升到半空。他见识自是要比宁道人这粗鄙散修高出许多,只大略一看,便就晓得远处那起码是金丹斗法,他这微末修为,怎敢运起法目去看明细。
当即传令城中守军、戍卫,走街串巷、鸣锣打鼓,只说外头清平无事、不消境况,暂将城中恐慌压下。
他这道敕令还未下多久,便就见得小环山上闪过数道灵光,多数是奔战团中心而去,只有两道是往重明城而来。
筑基修士的遁速不慢,唐玖未等许久,便就见得两个熟悉身影立到了城门之前。
“二师伯、师父!”唐玖躬身拜过之后,刚要发问,便就听得段安乐肃声言道:“那是两仪宗的上修在与州廷金丹相斗,你师叔带了诸位师叔祖去了,不消我们来管。”
“是,”唐玖的头脑倒也清楚,对于这等远超其本事能控的事情,便连一句多的也不发问。
靳世伦也严肃十分,开腔交待:“莫吝灵石、法阵常开。关城门,宋诚师弟晚些便带刑堂弟子过来大索全城,在这之前,城中勿论仙凡人兽,尽都不得出城!”
唐玖这下便就有些好奇了:“师父,我们这是要寻什么?”
靳世伦摇了摇头,眉头照旧紧皱着:“漫说我不晓得,便连你师祖都不清楚。只是闻得是有两仪宗金丹潜进了州廷辖下五州地方匿踪检索,在经由白沙县返程时,却遭岳檩丹主发现了踪迹,这便出手强将那上修缠住、令得他走脱不得。
只是这下事情便闹大了,双方人叫了一波又一波,都聚在老牛山对峙,据闻便是两仪宗大长老和费家天勤宗老这二位,亦都出动了。”
“晓得了,徒儿这便去安排,城中若有发生什么异样,便就立马来报。”
“嗯,也不消太过紧张。五州之地这般大,那金丹上修寻了那般久都未寻到,他要寻之物,未必就在我们重明城内。”
“是,徒儿这就.”
第449章 金丹之战
————老牛山
康大掌门与袁晋、明喆驾着奎星梭,才远远见得此山轮廓,便就看得到山巅有数道灵氛耀眼十分,几要冲天,不由得心下一惊:“两家现下这是来了多少金丹?”
念头才起,却见得一个前头冒出来一个老妇人,手持鸠杖、衣着华贵。
“见过六婆婆,”康大宝跃下飞舟,过来见礼。
“嗯,康小子来了。莫着急凑过去,先前两仪宗有个老东西动了真火,差点把郑家道友打杀了。”自与福能一战过后,费六婆婆对比从前可要和蔼可亲许多,过往康大掌门哪里能得这等温言劝告?
不过云威郑家那位丹主也是倒霉,才来了几年工夫,怎的又伤了?
康大宝心头嗟叹过后便就作罢,他可没有工夫来与人家操心。恰好老太太此番所言正合前者心意,康大掌门当即恭声应了,重登飞舟、复掌舟舵,只是将槽内的几块中品灵石抠了下来。
奎星梭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了一大截,慢悠悠地晃到了老牛山了。
都已记不得是有多少年没有来这伤心地了,康大宝无有空暇感慨,只是辨清了山巅有八人正面对而立。
山巅之下,双方场中还各有近千名修士在场,皆是颇为杂乱的分做两阵,显是临时召来的左近各家仓促凑成的,不见什么章法。
是以虽是泾渭分明、但未有带给人些风声鹤唳之感。
饶是如此,康大宝亦是十分小心,未有高声说话,只快步行到了州廷一方旌旗之下的衮假司马处,行礼拜见。
“晚辈康大宝,拜见司马!”
“康掌门客气了,许久不见,足下确是日就月将,令我这老朽自叹弗如,将来不可限量。”
“多谢司马夸赞,不知”康大宝看向山巅欲言又止,衮假司马却摇头笑道:“小事而已,司马在上主持大局,费天勤前辈没有过来,金丹上修何等精贵?当是打不起来的。”
“可晚辈听得六婆婆讲,说是此前便连郑前辈都差点儿遭难?”
“确有此事,不过两仪宗那边的假丹直接折了两个,她怕是没与你讲?”
“哦”康大宝恍然大悟,衮石禄又笑一声,指着前者身后的明喆问道:“你家确是出人才,这后生又是何时筑成的道基?怎的半点动静都无?”
“侥幸得成,区区青叶罢了,不好叨扰司马清修。”
衮石禄一捋长须,轻声笑道:“哈,你哪里是怕扰我清修,是还打着闷声发财的盘算罢了。”
康大掌门尴尬一笑,朝后催声道:“明喆,还不速速来与司马见礼。”
“晚辈重明宗明喆,拜见司马!”明喆甫一长揖拜下,便就令得衮石禄眼神一亮,“莫看康大宝粗狂得很,他这门下倒是惯出美男子,等等明喆?”
“明喆?康掌门,这可是你家蒋三的徒弟?”衮石禄手上动作一滞,疑声问道。
明喆不卑不亢,应声答道:“回禀司马,蒋公讳青,确是家师。”
衮石禄的眼神又肉眼可见的温和下来了许多,取出一物来赐:“嗯,不错。我这里有几丸丹药家中无人可用,你且拿去吧。”
“这”明喆一头雾水,他倒是未曾听过,这增益修行的丹丸还会无人可用的。
不过其后的康大掌门与叶正文又如何不晓得前者是占了蒋青的便宜?叶正文带着明喆将衮石禄丹药收下,又一道作揖拜过。
衮石禄微微颔首、便算还礼,随后便就不与二人讲话,顾首看向康大宝后叮嘱言道:“下去好生将歇吧,真要打起来,记得速速来助我斩一两个丹主脑袋,也好早些为玉瑶攒够嫁妆。”
“是,”康大掌门恭声应过,转头过来心头暗道:“这衮假司马似是还不晓得老三要被费家浗水堂扣下来,要纳他做婿的事情?”
他与叶正文相视一笑,却也无法,带着明喆朝着费家应山军队伍行去。
费伯风、费仲云这两名金丹种子领头站在最前,身披坚甲、俊朗不凡。见得康大掌门到来,面上亦是无有什么傲色。
这自怪不得人家前倨后恭,只能说若无显赫家世加成,便需得自身本事够硬罢了。
双方还未及寒暄,康大宝这揖都才作到一半,便就听得头顶隆隆作响,灵氛紊乱至极。
“娘的,是衮石禄猜错了?!”康大掌门心头啐骂一声,继而迅速挪步与叶正文和明喆二人汇合一处。
“不好!”费伯风与费仲云想也不想,当即返身归阵。应山军人影憧憧,只是瞬息间,便就列好阵势。
双方对峙而立的各家修士登时紧张起来,衮石禄面色一肃,攥着正冒着寒气的旌旗旗杆,几要在手中渗出铁水。
————
“费南応,你欺人太甚!!”
“栗云小儿,你今日若是不讲出来,便莫想要回你那霞泊山!”
山巅上传来的两道厉喝好似惊雷,甫一落下,便就替场中这些修士敲响了战鼓。
衮石禄紧锁眉头,祭出判官笔来,身后军校将旌旗挥出残影,一件件法器上头溢出的金气几要将双方场中那些道行稍差的修士裸露在外的皮肉划开。
费伯风、费仲云的应山军最先动作,不过他们却是半分都看不起对面那些同阶修士,只扑向山巅上的金丹战场。
对面那领头的两仪宗假丹显也是个识相的,见了这队伍便就晓得根本无法阻拦,忙催着己方修士让开路径,任应山军上了山巅与上修们战作一团。
同时他这心头也与衮石禄是一般诧异:“双方过往本来已有默契,怎地如此仓促,便就打了起来了?”
只是连上头的金丹都已斗出真火,便算再是糊涂,又哪有不出手的道理?
本来还想严整下阵形,可再见衮石禄那厮,却是浑然不顾,持着判官笔便就杀奔过来,哪里还有整肃工夫,便就只好带着身后人一并扑将上来。
康大宝手持屠劋心头一叹,这假丹倒也果断,若是再给他康大掌门盏茶时间,依着威望稍稍整备人马,哪怕自应山军去后州廷一方人数稍逊,可这胜算也绝对要高上一筹。
“罢了,乱便乱吧!”康大掌门可无有适才承诺那般去与衮石禄助拳的意思,现下双方兵马不多,可似重明宗三人这般甩下门人,先行赶来的筑基、假丹可是不少。
叶正文斗法平平、明喆将将筑基,康大宝可不放心将二人弃了、自去厮杀。
康大掌门不想稀里糊涂的在此与人拼命,只缩在后阵,见了相熟的同阶便就挥戟救一救、有那不长眼、或是杀红了眼的硬要撞上来,亦是拿八荒镇岳收命。
可就是这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战法,只短短一炷香工夫,亦有十五六个新旧不一、样式各异的储物袋入手。
叶正文与明喆也各有些斩获,灵器上头尽是腥膻。
厮杀声响了一阵过后,双方战团反还越滚越大,这是因了此前得了消息来援的修士又有陆续赶来加入,照旧无人组织,自是乱战不止。
疾奔赶来的费六婆婆一眼就在阵中瞄到了才捡了一个中期真修储物袋、兀自窃喜的康大掌门,这老妇人气得笑了一声,随即又是一声厉喝:“惫懒小儿,速速过来助我!”
饶是在这千修同鸣的厮杀声里头,这老妇的声音仍旧扎耳。康大宝这下于情于理都推脱不得,只得与随着费六婆婆一道赶来相援的费恩闻招呼一声,要他多多照拂叶、明二人。
才踏着云气落在了老妇人身前,康大掌门便就听得后者疑声问道:“适才南応不是讲这一回暂不与两仪宗动手么?怎突地就斗了起来?!”
这问话康大宝哪里能答,好在费六婆婆也不追问,只将目光转到了如火如荼的战场之中。她眼力倒也颇高,只一眼就选中了敌方最为亮眼的一名髡发丹主。
这髡(kun)发丹主与两仪宗那名黄袍丹主当是对面道行最高的二人,正合在一处相战衮假司马。后者面色不好,显是未能占得便宜。
“髡贼受戮!”老妇人爆喝时候中气十足,鸠杖似条玄蛇一般飞射出去,将髡发丹主祭出的虎头棒打得退出颇远,便连飞转之间,似都有金屑洒落。
强援过来,衮假司马压力锐减,判官笔重重一划,一道墨剑迅猛斩出,险些将方才生出些得意之心的黄袍丹主匀称分开。
“好小子,居然还特寻了费老夫人过来助我。”强敌暂避,衮假司马看向康大掌门的眼神里头又多了些赞赏之色,后者不及回应,髡发丹主虎头棒便来。
屠劋戟锋将虎头棒险险拦下,这法宝又遭遭削了一层金粉,康大宝则是连退数步,屠劋上头灵纹一阵乱颤,非止足下灵履绽开破口,便连其足下的新鲜脚印也都泛出热汽。
挡下一击的康大掌门粗略一估,暗道:“当要比薛伍强些,却远不如袁不文。”
他这念头才起,便就见得髡发丹主悬在腕上的狼文腕甲一振,整个人似是又倏地长高一截,虎头棒更是毫不客气,只三两下便就将费六婆婆鸠杖所化玄蛇打得哀鸣不止。
“果是挑了个厉害的,”康大掌门倒也无法,只腹诽了下费六婆婆这眼光,提起屠劋去战之前,先偏头往山巅方向偏头看去,他无暇细看战局,只是兀自思忖想道:
“我们在这下头斗得再是热闹怕也无用,不成阵势,谁有本能能扛得胜方任一金丹所施道法?我们这方似是要差一位上修,如若这般,也不晓得我那伯岳此番能否显出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