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三月开始,冰雪融化,终于到了春耕播种的时节。
天气还有些许的倒春寒,但是孟尝已经带着养了一个冬季的奴隶、农夫们开始播种大小麦。
大小麦耐寒,产量更高,只是当下脱壳麻烦,且根本没有磨面的技术,煮熟后卡喉咙,除了奴隶和下里巴人,平民都不爱吃这个玩意。
整个冬季,闲在营帐里的孟尝,除了带着甲士和新入的士卒习练军阵以外,就是在捣鼓手推圆石磨盘,这个玩意他小时候在农村还见过,后来面粉机普及之后,石磨就不太常见了。
对于现在当下的人来说,磨好麦粉,处理干燥后无论和面蒸成麦饼,还是直接放在陶釜里炒过,用开水冲泡,口感都让当下的人颇为惊奇。
当时崇城的孟将军说要大宴城中贤人贵族时,他们还以为是吃到吐的环狗肉。
结果每人桌子前一个拳头大的麦饼,蘸着一碗搅成糊糊的蜜汁麦粉茶泡软,软糯的口感,麦香四溢的蜜茶,让这些人大开眼界,纷纷起身询问,此为何物。
在得知这些吃食正是他们平日里鄙夷的麦之后,这些老饕也彻底对孟将军服气了,不愧是大城市里出来的贵人,见多识广,连卑贱的麦都能调理成如此美味的食物。
这也是孟尝能获得城中各大贵族春耕支持的原因,民间粮种不够,他们能拿出家中剩下的麦种,支持全城的春耕,这对于整个垢城的灾后重建至关重要。
收回思绪,孟尝独自用着耒耜,在长长的田野里翻出一大片土地,然后让身后的农夫负责播种。
倒不是不想改进农具,前世真没接触过农活,他连耕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没办法无中生有的造出来。
每每想起那些穿越后又是造玻璃,制糖、肥皂、精盐的穿越者前辈们,他就无地自容。
还有一些厉害的,能手搓火药造大炮,让他们来到这个时代,比自己有用多了,管你神仙妖怪,东风快递直接送回老家。
还打什么商周之战,目标低于统一全球都对不起这一手好技术,高低转职一个枪炮师,教这群不穿亵裤的人什么叫文明。
这个时间,干着农活还颇有些体热,但又不敢脱了上衣,甩开膀子的干活。
甲士们不惧这点风寒,可是这些刚刚养好身体的奴隶和农夫就不行了,冷风一刮,回头就得风寒病死一大片。
趁着孟尝放下农具,拿着麻布擦汗的时候,麦田边一群莺莺燕燕的贵族女眷拿着陶罐走来。
“将军,这是我冲泡的蜜水,最是甘甜,您尝一点,补充一下体力。”
“将军,尝我的吧,这可是上好的油花熬制的油汤,里面还加了人参、枸杞、虎鞭、淫羊藿……”
满脸笑容的孟尝问着油脂的香气,正准备一口干掉时候,听着这些瘆人的药材名,吓得差点将陶罐摔在地上。
“大锤,大锤!”
“诶,在这儿呢,尝。”
正闷头干活儿的赵丙听见呼喊,立刻响应到。
“这罐高汤送给你喝了,这可是好东西啊,虎鞭人参枸杞鹿茸汤。快拿去补补。”
赵丙眼前一亮,有这好事?
生怕孟尝反悔,端起陶罐,就在旁边姑娘暗淡的眼神中一口干完,吐出一股悠长的热气。
“啊!爽。”赵丙心满意足的看着姑娘们,暗自嘀咕着孟尝不识好货。
你看这柳家的姑娘,蜂腰细臀杨柳身的模样,这要是在崇城,高低嫁个校尉,还有那张家女儿,虎背熊腰大屁股,一看就是生儿子的好身板。
这小子真不识货,邓将军又不在,偷吃几口怎么了?
这年头的男人,哪个上山下乡的时候不被送妻送女借种的?
他们的想法很蠢,但却很实在,贵人或者强大的男人留下的种,那一定是最好的。
而且能怀上贵人之子,这孩子以后长大了都会比十里八乡的乡亲高人一等,多少夫家想要这样的绿帽子都求之不得。
就孟尝这种模样英俊,又有血脉可以往下遗传的新贵,人家各大贵族才会腆着脸把自己的贵女都送过来借种。
不然放在平时,除了侯爷那个级别,其他人想被借,这些贵族都不一定看得上。
孟尝喝了几口自带的水,有些不屑,倒不是他矫情,男人嘛,谁还没有个下半身。
只不过自己又不准备带她们走,播完种就跑,不负责任的事,他做不出来。
那可是他的孩子,留下一段不知名的血缘,到处做种马,这事违背他灵魂深处的价值观。
要生,只生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女人生,身处蛮荒是不得已,心向文明那是最后的骄傲与底线。
看着天时将晚,孟尝招呼了一声正在干活的众人准备回城,便收拾起了东西。
“大锤,新兵操练进行的如何?”
“害,还能怎样,收编的八百甲士,天牢和祭司的那七百甲士,这些人还行,勉强可以着甲出征。”
“伱养的那些个奴隶啊,也就做做仆从军,别太指望出人才。”
“说起这个,我就想和你说道说道,兄弟们跟着你出生入死,大雪天的还要出去围杀环狗给这些人找肉食,良家子我们忍忍也就罢了,你怎么还给奴隶们吃起肉来?孟尝,我告诉你,千万千万不要乱来,至少现在不要,你还压不住这些人。”
整个垢城也就赵丙能这么跟他说话,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带些恭敬畏,能和自己开玩笑的。
站的越高,真心朋友越少,赵丙一个,卞吉算半个,说起那小子,这几日沉迷于“播种”,难以自拔,感觉要废了一样。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后面不会了,这大雪天的,没有一点油水,这批奴隶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到时没人倒粪,清水渠,大锤你自己上?”
“过了这个坎,你们该怎样就怎样,我又不是奴隶之子,你瞎担心个锤子。”
赵丙听着这话松了一口气,不乱搞就好,天天优待这些奴隶,还把那些奴隶之子养在身边训练,整个垢城怨气很大,就是本部的崇城兄弟都有些不满。
他们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做人上人嘛?这群人可是奴隶啊,身无寸功就享受和大家一样的待遇,战兵们心里有怨还能压住,这要是兄弟们心里有了怨,队伍就得人心涣散。
“我关注的是那三千良家子,作为普通战兵,够不够格了?”
“有我赵丙在,你放心,虽然血气不够,但个顶个都是合格的战士,就差见见血,长点战场的本事。”
“那就好,和兄弟们打好招呼,让辛评做好准备,春耕结束咱们就走,侯昶带五百甲,一千战兵,和两千仆从军守城。咱们该去闹一闹了。”
“行,听你的。”
孟尝牵来赤兔,翻身上马,带着大部队回城而去。
还是当日进城的南城门,吴程恭敬的站在门口,隔着老远就躬身拜请着将军。
见着此幕的孟尝心中有些好笑,这人是个人才,就是市侩了一些,留在垢城,恐怕老实巴交的侯昶压不住他,到时候还是跟着自己一起走,当个军中幕僚也就是极好。
“卞吉呢?”
吴程听到问话,回头望了望,也有点疑惑,刚刚还在这儿的啊。
旁边的士卒立刻说道:“刚刚张家、吴家、柳家几个贵女回城,卞吉将军跟着几个贵女回去了。”
“…………”
这小子要真的死在女人床上,孟尝真不知道怎么和他爹卞金龙交代。
“大锤,这事交给你了,别心软,再不管管,大军出征稍微走二里路他都得喘粗气。”
赵丙也是无奈,小伙子把持不住,初尝滋味便不知节制,终究是年轻了啊。
“大人,已经告知了城中各行商家族,往后将军出征,行商会帮忙运送物资,收售财货一律市价交易。”
孟尝点头称是,一边骑着马,一边听着吴程的汇报。
身边经过的百姓,见到孟尝,都会恭敬的弯腰拜见。
三个月的时间,不足以让这座伤城完全恢复生机,但是肉眼可见的活力已经慢慢凸显出来。
街头叫卖的小贩,门客涌动的食肆,顽童们在城中蹦蹦跳跳的嬉闹,点缀着寒冬后三月春意。
孟尝一路围杀环狗,带人进山狩猎的养民辛劳举措,没有白费。
这只是一座城,后面还有七十多座城,自己要一个一个翻越过去,解救这些质朴的“古”民。
一路走向城主府,听过了营地里的喊杀声,也见过了市集的人间烟火,吃过食肆老板送上的红枣黍米团子。
这些百姓发自内心的笑容,就是对他最好的嘉奖。
部门前行之中,孟尝突然下马,走到路边。
一朵明黄色的迎春花在风中不停的摇摆。
将军下马欲摘花,又恐折枝春晚来。
淡然一笑,还是算了,折了这一朵花,又能送给谁?
一路的好心情似乎开始落寞,索性也不骑马,孟尝就这么慢慢度步走着,赤兔乖巧的跟在身后。
“赵将军,孟将军这是怎么了?”
赵丙挠了挠头,思索了一会儿,很认真的回道:“别上前找骂啊,你们孟将军这是在想佳人。”
“家人?”
“我们也想家人,出来一年,还没回过家,不知道家里今年春耕是不是也晚了,立冬前寄出去的卖肉金,行商有没有送到阿父的手上。”
嘿,都是一群傻蛋,乃翁说的是家人吗?乃翁说的是……
算了,乃翁也有点想儿子了。
时间只会向前,从不后退。时间也是一个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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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费仲尤浑
国,不可一日无主。
帝乙的年号终归是没能走到第二十七年。
立春后,子受继位,新王登基,加冕为帝,号为帝辛。
繁荣的朝歌并不拥挤,毕竟是帝乙时期才迁都的新都城,建筑也偏向于实用,少了几分点缀。
这几年的大商……,损失的青壮年还是很多的,所以市集上人流虽多,展露笑颜的黔首却很少,并不能和后世的长安、洛阳相提并论。
可就是如此,大商的朝歌城也依旧是天下人蜂拥而至的“世界”中心,凡是经东鲁、南疆、西周发散各地的行商,都要来这朝歌城中走上一遭。
帝乙的驾崩对于朝歌的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这些年来,天灾不断,人祸不绝,若不是商王和比干丞相励精图治,甚至亲自带着宫廷卫士视察农桑,这日子早就没法过了。
百姓们受限于得到教育的机会问题,对比贵族确实少了一些见识,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傻。
天灾人祸影响最深的就是他们,所有人都在担心着未来,帝王的行动与政略看似只是一道指令,真正落到实处有切身感受的人却是他们,所以,对于先王帝乙,百姓是极为尊敬的。
说来也好笑,帝乙陛下驾崩后,市井里传唱着大量抹黑新王帝辛的谣言,很多百姓都很不屑,低劣的手段,真就把我们当傻子骗呗,新任商王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心里没数的吗?
文能协助比干协田事,武能追击鬼方三千里,这样英明神武的大王,会不仁慈?
只有小瞧百姓智慧的人,才会做出这样拙劣的诋毁手法,你在王廷看众生愚昧,众生也在市井嘲笑你的无知。
也不知何时起,另一波谣言也在随着抹黑新王之际,在城中疯狂的发酵,诋毁新王之人正是微子启,虽贵为长子,却是庶出,平日最好清谈,自称文雅之士,却于文治武功毫无建树。
大商之内,没有文字狱,不禁止民众畅谈己论,此时的食肆里,各路游侠、行商,贩夫走卒高谈阔论,只是其中真相让人感觉扑朔迷离,难辨真假。
“听说了吗,南疆的鄂侯来了,足足带了五千人牲呢。”
“奇怪了,这还没到秋祭,鄂侯为什么提前带人牲过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鄂侯收服九黎氏族无功有过,春祭带五千是为了进贡大王登基贺礼,以表谢罪,秋祭还会再带五千来呢。”
“啊?鄂侯豪气啊,这可是五千人牲啊,那得多少钱啊。”
邻座一桌东鲁绿袖服饰的行商默然不语,细嚼慢咽的吃着店家烹调的羊肉,品着寡淡的米酒,听着食肆里各种“群贤”问政,直到有人开始喧嚣北疆之事时,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前日,崇侯也入城了,哈哈哈,我跟伱们说,可逗了,崇侯居然穿着一身破烂的铠甲进城,身后的老兵也没几个好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