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未嫁,必然是还没有碰到合适的,你小子要是开窍,为师”
“师父,弟子来时还有本丹书没看完,先回去用功了。”
李存孝一看事情要向催婚的方向发展,把话一扔,不管太乙真人的反应撒腿就跑。
等回到院子里,看见木叉在给赤骊喂精制过的兽粮,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大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木叉拍掉手上的残渣,赤骊看见主人,欢快地凑上前,把大脑袋往胸口上蹭。
李存孝伸手一抓,绸缎似的皮毛,深红色的皮肉好似要透出光一般,一看就是神骏。
“多吃些,以后我还等着你驮我上天入地呢。”
如今单论平地奔跑的速度,这马儿已经跑不过李存孝了,但是赤骊有天马“胜雾”血脉,如今已经能御风疾驰,乃至于短时间内可以低空悬浮。
假以时日,腾云驾雾也是可以展望一番。
李存孝虽然有风火轮,但是神兵眼下还是底牌,而且用起来还是比魔宝更耗费真气。
赤骊要是能进一步进化,不求有九头青狮那般媲美玄关的实力,只要能充当飞行坐骑,那这部分消耗就能节约下来。
为此,李存孝一点不吝啬。不夸张地说,赤骊吃用的待遇,基本上和楼观道的外门弟子是齐平的。
反正,仅从个人用度出发,如今的他已经完全不缺金银。
而等到掌握龙舟之后,前周皇室积攒的财富更是能让他一夜之间成为天下巨富。
可正当李存孝陷入遐想之时,李木叉却冷不丁开口道:
“大哥,你什么时候成亲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
李木叉疑惑,反问道:
“娶妻生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已经长大成人,用不着照顾了。大哥也二十岁了,不是该延续香火了吗?”
“十三岁可算不上长大成人”,感受到弟弟的担心,李存孝哑然失笑,他只能解释道。
“大哥不是因为你才不成亲,只是如今兵荒马乱,时机还不成熟”
“为人坦率?”
“嗯。”
“没了?”
看着师父和师兄疑惑的神情,叶淑仪顿了下,没有马上开口。
其实她心底还是有一些失望的。
炼丹不是习武,后者还有临阵突破一说,但前者哪怕天赋再出众,非得经历过千百次失败,才能不断趋近完美。
偶尔的灵光一闪,只是让成功的那一次到来得更早一些而已。
所以,尽管预料到李存孝因为年纪的关系,不太可能在丹道上有所建树。但是,作为那位太乙真人的弟子,其身份天然就会让人抱有期待。
可惜。
她当初本也想拜太乙为师,但是郭家和叶家是世交,长孙炽又是郭钊的师父,有些关系,在她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不过叶淑仪心中也有疑惑,她能想到的,师父和师兄也该想得到。
一个刚及冠的年轻人,再有天分,也还需要时间来兑现。未来或许李存孝会有一番成就,但在当下,他并不值得付出如此多的注意。
长孙炽和郭钊这样迫不及待,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叶淑仪想到了这些,但她没有问出口。迎着两人的目光,最后也只是应了一声:
“没了。”
“唉”
“淑仪,你先下去吧。”
脚步声远去,看着叶淑仪的背影,郭钊忍不住叹气。
“师妹向来是除了丹道,心中别无他物。师父让她探听消息的话,只怕是没往心里去。”
“有什么要紧”,长孙炽神色淡然,像是毫不意外。
郭钊诧异,“您早就料到了?”
“太乙是个老狐狸,他那弟子也是谨慎的性格,入门一个月以来深居简出,不与人交接。”
“灵宝堪称国之重器,哪里是言语能够试探出来的?”
“那您还”
“但是淑仪不是也说了,太乙对她的来访,并不排斥,还有些乐见其成。”
长孙炽搅动着沸腾的茶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能继续保持接触,这就够了。”
“有些话,有些事,关系不到,说得再好做得再好,都没有用。”
“反之,若是关系到了,不需要暗示,别人自然就会敞开心扉。”
长孙炽意有所指,郭钊闻言,目光游移,下意识去寻找叶淑仪的背影,却已经只能看到一个小点了。
“血浓于水,世上最亲密的,莫过于姻亲,师父的意思.但是师妹的性子,能成吗?”
“才第一次见面,你急什么?”
长孙炽说罢,从配料丰富的茶锅里舀起一碗茶汤。
“这煮茶,火候到了才有滋味。治大国如烹小鲜,越是着急的时候,越是急不得。”
“来,尝尝为师的手艺,这一锅我多加了胡椒.”
“李公爷真大方啊,这肉粥里还加了胡椒,吃了怪热乎的!”
“李公爷真是大善人啊,逃难到华阴以来,这还是第一顿热饭!”
“李公爷仁义啊!”
“李公爷府上还缺人吗?我以前给人喂过马,照顾牲口是一把好手.”
“是啊,给我们一个活计干吧,不要工钱,只要管饭,有个遮雨的地方就行了”
华阴县城门口,粥棚前排起长龙。
队伍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托儿带口的有,孑然一身的有,四肢健全的有,双手拖着身子在泥地里爬的也有
“大家不要挤,肉粥还有的是!”
管家模样的男人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下出现在人前,脸上带着悲悯的神情:
“到处在打仗,大家伙儿都是走投无路,背井离乡。”
“我们公爷是大秦宗室,太祖苗裔,自然要为朝廷、为百姓出力。”
“马上开春了,公爷的田里还缺人干活,侍弄过庄稼的到我左手边来!”
人群里顿时有一半多人挤了过去。
“会打铁、干过木匠的、会养马的,有手艺的,到我右边来!”
剩下的人里,又大概三分之一过去。
这样两次筛选,最后就只剩一些身体有残缺的、看上去没多少日子的流民。
那管事话说得好听,但把那两帮人收拢之后,便干脆地把粥棚关了。
那些腿脚慢了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冒热气的肉粥被膀大腰圆的家丁们搬走,城门口顿时变得冷清起来。
金乌西坠,残阳照晚,老弱病残们感受着初春的凉意,看着门口甲胄森然的护卫,不禁升起几分绝望。
朝廷和伪齐打仗,四处搜刮粮草兵械,坚壁清野。
分胜负还遥遥无期,但是在京畿和雒阳中间,被尸山血海包围的百姓已经没法正常过活,四散而逃。
华阴县早就戒严,只有城里的贵人,才能带人避难。
身强力壮的、长相清秀的、有手艺的,都被挑走,只剩下他们这些人,啃树皮、喝露水,一点一点等待死亡逼近。
“粥的味道?我快死了吗,怎么会有粥的味道”
面色苍白的女人无力地躺在地上,怀里四五岁的小童面有菜色,病恹恹地,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
可就在这时候,一股温热香甜的味道滑入喉咙,还没回过神,肚子里一股暖意已经扩散开来。
女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群衣着朴素的人拿着粥桶,用粗碗装着不怎么稠的小米粥,挨个递过去。
城门口一时只剩下吞咽的声音,还有间或响起的啜泣。
“你们.”
女人先给孩子喂了东西,随后警惕心才涌动起来。
那些被施粥的人也是一样,吃的时候狼吞虎咽,但一碗粥下肚之后,看着眼前来历不明的一群人,却有不免紧张起来。
那个李公爷施粥,是为了找下人给自己干活。
这里剩下的人说得难听些都是累赘的、没用的人,眼前这些人又不是和尚,凭什么大发慈悲?
“跟我们来,管饭。”
出乎众人意料的,那群人并没有过多解释,丢下这么一句话,就那么静静看着他们。
人群一开始很沉默,没有人动弹。但是很快,便有人颤颤巍巍起身,靠了过去。
一个接一个,除了那些断腿走不了路的,最后所有人都选择跟着这群人离开。
抱孩子的女人同样混在人群中。只是当队伍开始移动,她惊讶地发现,那些残废竟然也被这些不知来历的人用车拉着往山里去。
她犹豫了,又觉得事情很不对劲,可“管饭”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勾住了她的脚,也同样勒住了其他人的脖子。
哪怕知道有问题,可作为被剩下的人,他们本来就没得选。
队伍最终进入了一处庄园。
“李公爷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啊。”
楼阁的高处,两个白衣黑帽、僧侣打扮的人眺望着远处。
火把照耀下,人群像是蚂蚁,一个一个钻进了精心设计的口袋。
“什么公爷,都是乡野村夫胡说八道。小人区区一个县男,家里早就没落了,如果不是圣教的臂助,我能不能突破黄庭境界都是两说,哪里还有今日。”
两个僧侣的身后,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恭敬站立,招招手,之前在城门前招收家丁的管家便上前,递过来一本册子。
“两位明使,这一个月来,共收拢工匠二十一,壮丁一百零四,童男女八十六。”
说着,他的目光瞥向了下方蚂蚁般的人群。
“‘牺牲’本来有七十四人,加上方才的二十人,一共九十四人。”
“有点少了”,其中一个僧侣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