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不写日记 第279节

  她又从身后取出一条缝制精致的牛皮带子,拿起一枚子弹给顺子演示:“这是子弹带,三爷可以将子弹塞进弹囊里,然后再穿在身上,以便随取随用。”

  顺子将子弹带接到手中,在身上比划半天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穿,他感到有些窘迫,于是朝冯绣虎投去求助的眼神。

  可这玩意别说他了,冯绣虎也没见过。

  胥怜笙见状起身,从顺子手里接过子弹带,弯下腰亲自替顺子将子弹带和枪带扣在了一起。

  顺子更窘迫了,只因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胥怜笙的锁骨和小半胸脯,胥怜笙呼出的气体轻轻从顺子的脖子上扫过,痒得他直咽唾沫。

  胥怜笙余光瞥间顺子的喉结滚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姿势不妥,触电般直起了身。

  她按着胸前衣襟,目光看向别处:“这般便行了,子弹带以后不用取下,与枪带一起贴身穿戴。”

  顺子也不敢看她,点点头闷声道:“谢谢阿笙姐。”

  冯绣虎没注意二人之间的端倪,他刚数完铁盒里的子弹,问道:“怎么全是普通子弹?”

  他突然开口,也算是给二人解了尴尬。

  胥怜笙重新坐回对面,表情放松下来:“短时间内只搞得到这些,二爷想必知晓,私售火器本就属于违禁,法器类的火器和子弹更是烫手。”

  冯绣虎似笑非笑,意有所指:“开什么玩笑,以胥夫人的手段在千屿城也有搞不来的东西?”

  胥怜笙眸子一抬,看过来。

  她表情没有变化,只是莞尔一笑:“二爷这是差人打听过我了。”

  冯绣虎摆摆手:“你胥夫人的名气用不着打听,喝个茶的功夫都能听到好几遍你的名字。”

  胥怜笙被逗乐了,掩嘴轻声发笑:“哪有那么夸张,二爷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妾身便是了,外人嘴里的话,哪有本人说得更真?”

  冯绣虎反问:“那你怎么没告诉我你爹在太京当大官?”

  胥怜笙眨眨眼:“这可不是喝茶就能听来的……看来二爷还是没把妾身当自己人,是特意安排那位赶车的六爷调查过妾身了。”

  冯绣虎的眼神变了,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不在:“还是你比较快——什么时候查的我?”

  见冯绣虎脸色不善,胥怜笙赶紧摆手:“二爷误会,妾身并无恶意。”

  她解释道:“你们在浆罗溪时就是三人同行,妾身既然知晓你们到了千屿城,却只见二人露面,自是好奇另一位身在何处,所以才托人去查。”

  她朝冯绣虎笑了笑:“那位六爷也是个妙人,进了千屿城便一头扎进报社,既不寻欢作乐,也不招惹是非,倒像是专程来给报社干活的一般。”

  她说得敞亮,冯绣虎面色稍霁。

  顺子趁此时缓解僵滞的气氛,他指着桌上的食盒:“阿笙姐,这是给你带的。”

  “还是三爷有心。”

  胥怜笙眯眼一笑,她伸手打开食盒,看见里面的糕点。

  这些糕点是茶馆自己做的,说不上多美味,更谈不上精致,但胥怜笙却一点也不嫌弃,捻起一块咬了一口。

  冯绣虎盯着她,心想这女人要是硬吹好吃,那就有点虚伪了。

  不料胥怜笙咀嚼片刻后咽下,她点头说道:“糖掺得多了些,有些太甜了,豆粉也磨得不够细,但味道还算过得去,用来饱腹尚可。”

  她细嚼慢咽,两三下把这块糕点全吃进了肚子,伸手又去拿第二块。

  胥怜笙的点评让顺子过意不去,抢先把食盒给盖上了。

  胥怜笙看向他,顺子不好意思道:“算了,阿笙姐,我忘了你平时吃的不是这些,就别勉强了。”

  胥怜笙笑道:“说什么呢,我没吃早餐,这粗粮糕点用来垫垫肚子正合适。”

  顺子抓抓头发,不再拦了。

  胥怜笙手里捏着糕点,随口说道:“二爷三爷若是无事,不如留下来吃晌午吧——二爷不是说想吃鱼么?我让厨房做全鱼宴。”

  冯绣虎摆手婉拒:“不了,我们等会儿还有事。”

第402章眠鹭浦

  胥怜笙看着冯绣虎:“二爷若有需要帮衬的地方,尽可开口。”

  顺子也看向了冯绣虎——来之前冯绣虎也没说还有别的事。

  冯绣虎摆手:“用不着,我就想在城里随便逛逛,千屿城这么多岛,我好些地方还没去过。”

  胥怜笙笑着点头:“我还说等下午时候寻个地方,好让三爷练练枪试手,但既然二爷早有安排,那便等下回吧。”

  顺子睁大双眼看向胥怜笙,眼中满是惊愕——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昨晚提了一嘴,说自己以前没摸过枪,胥怜笙竟然就记在了心里。

  顺子心头悸动,指尖都有些发麻。

  他猛地转头看向冯绣虎:“哥,我……”

  冯绣虎看出了他眼里的激动:“想试枪?”

  冯绣虎不知,顺子此时的激动不是因为要打枪,而是有别的原因。

  但顺子羞于解释,便顺着冯绣虎的话点头:“嗯。”

  冯绣虎考虑片刻,觉得也行——枪这玩意儿不比刀剑,如果不会使,很容易伤着自己人。

  于是他同意下来:“那你认真学,不盼着你打多准,至少要搞清楚扳机保险分别都是做什么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开枪,什么时候不该开,也要知道什么人该打,什么人不该打。”

  顺子忙不迭点头:“大哥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不给你丢面。”

  然后冯绣虎又对胥怜笙吩咐:“我这弟弟心思单纯,你可别带他往不正经的地方钻。”

  胥怜笙脸色微红,嗔道:“二爷说什么呢!我是个女人,怎么会带三爷去那种地方?”

  冯绣虎诧异:“我还没说是什么地方呢——你说的是哪种地方?”

  胥怜笙白了他一眼,聪明地不接茬了。

  ……

  两个人来,一个人走。

  冯绣虎独自离开了食无鱼,顺子被他扔在了胥怜笙那儿。

  其实他撒谎了,他不是随便逛逛,而是有明确的目的地。

  冯绣虎想去看看罢工的鸮人。

  只不过这事不能当着胥怜笙的面说出来,所以刚刚才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昨晚和方有六聊过这件事后,冯绣虎就有了这个想法。

  当时有个道理他没跟方有六说起。

  鸮人和工厂之间的矛盾迟早会爆发,这个道理确实不假,但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得有个带头的。

  当初在帆城,冯绣虎其实不算“带头者”,但他做的事本质上就是“带头者”会做的事。

  那么千屿城的“带头者”是谁?

  冯绣虎对此颇感兴趣,觉得自己或许能跟这个人聊得开。

  坐上一辆马车,冯绣虎对车夫说道:“去铁砧礁。”

  “这个时候?”

  车夫好像不太情愿,转过身打量冯绣虎:“老爷是工厂的管事?”

  冯绣虎不解:“怎么,非得是工厂的人才能去铁砧礁?”

  车夫摆手解释:“当然不是,只是铁砧礁这两日不太平,巡捕在抓人,洋人也在盘查,所以若无正事,还是少去为妙。”

  冯绣虎微微皱眉:“我不进工厂,我是去找鸮人的。”

  车夫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老爷不是本地人吧?”

  冯绣虎也愣了:“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车夫笑道:“老爷有所不知,鸮人虽在铁砧礁上工,却不住在铁砧礁,他们把家安在了眠鹭浦——本地人谁不知道?”

  原来是这么个缘由,冯绣虎大手一挥:“那就去眠鹭浦。”

  马车上路,有了刚才的交流,一路上冯绣虎和车夫也聊开了。

  车夫告诉冯绣虎:“眠鹭浦地势低,多滩涂,跟其他岛屿比起来,不适合搭房建屋,所以在很久以前算是一座‘废岛’,反倒是每年迁徙而来的水鸟常在岛上栖息,因此才得了这个名字——眠鹭浦。”

  “但这块地空着也是空着,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总之后来人们就默认般的,把废弃的损坏的船只都拖到这里来弃置,久而久之堆起来的破船也越来越多,所以有些老一辈的人也把眠鹭浦叫船坟浦。”

  车夫摇摇头:“但现在叫的人少了。”

  冯绣虎问:“为什么现在少了?老一辈死光了?”

  车夫脸一黑:“这话也忒不吉利了——不是老一辈没了,而是鸮人来了。”

  “以前鸮人少的时候,他们也没在眠鹭浦安家,但随着工厂建起来,鸮人越来越多,他们就开始扎堆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鸮人天生就喜欢扎堆,因为他们要一起建房子!”

  谈话间,马车过了一座桥,然后停了下来。

  车夫招呼冯绣虎:“这里就是眠鹭浦,前面没路了,我只能送您到这儿。”

  冯绣虎下车来看——

  只见脚下踩着的地方是眠鹭浦的边缘,也是这座岛的最高处,再往前就是非常陡的斜坡,而且全是崎岖不平的土路,马车确实难走。

  沿着土坡到底,才是相对平坦的泥泞滩涂,再往远处看——冯绣虎顿时睁大了双眼,大受震撼。

  只见在最远处的滩涂边上,无数废船堆积,连成一片,仿佛是沿着滩涂围起了一道长长的高墙。

  而就在这些废船上,鸮人们就地取材,废物利用,筑起了密密麻麻的寨子楼!

  这景象不可谓不壮观。

  要不是有车夫之前的解释,以及一些裸露在外的龙骨和桅杆,冯绣虎差点就看不出在寨子楼的包裹内其实是无数艘已经废弃的船只。

  “这他媽也太能修了……”

  冯绣虎情不自禁喃喃自语。

  “谁说不是呢?”

  还没离开的车夫接茬笑道:“要不怎么说‘鸮人’这名字取得对呢?他们还真就跟鸟雀似的,鸟都喜欢筑巢,他们也是。”

  冯绣虎沿着土坡下去,沿途也遇到了不少擦肩而过的鸮人,他们看见冯绣虎时都投来了视线。

  有些人的眼神里带着好奇,但更多还是审视和不善的目光。

  冯绣虎鞋底满是污泥,裤腿也脏得没法看了,走了好一阵总算要进寨子楼范围时,却被两个鸮人挡住了去路。

  一个人打量着冯绣虎,另一人径直问道:“工厂派你来的?你是哪家的管事?”

  冯绣虎想了想:“你看我像哪家的?”

  问话的鸮人冷笑:“我瞅你这身洋里洋气的衣服,便知道是给洋人干活的——要么就是纺织厂,要么就是造船厂!”

第403章叶留霜

  冯绣虎点头道:“好眼力!”

  问话的鸮人洋洋得意:“我就没看走眼的时候!”

  “这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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