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风雨欲来
耳听皇帝语带愤怒,锦衣卫指挥使毛骧将头低的更低了。过了一会才斗胆道:“陛下。接下来该当如何。”
“是否要先想些法子,稳住永嘉侯及那些勋贵人等……”
“稳住?那你说,该怎么稳?”老朱的声音似乎余怒未消。
“呃……”毛骧没想到老朱会这么问,揣摩再三,方小心翼翼开口道:“或许……可暂时对五殿下薄加惩戒,以安人心?”
“呵,委屈咱的儿子给他们出气?你倒想得个好法子。”却不想,老朱直接哼了一声,语气不善。
毛骧浑身一振,连忙将姿势改成了双膝跪地,深深将头伏在地上以示请罪。心说陛下哪有您这样的,刚刚明明是您对五殿下的行径大加呵斥。
我也是揣摩了您话中的意思才……
“起来吧,不必跪了。”所幸皇帝似乎并未存心斥责,毛骧如蒙大赦,赶紧站起身低头肃立。老朱瞥了他一眼,毛骧虽不敢抬头却也觉得如同被猛虎猎鹰盯住般浑身一颤。
“记住锦衣卫的身份。锦衣卫不是三法司,你等只需一心忠于咱朱家,其他的事务不必多想。”
“若要你锦衣卫是和刑部做一般的事,咱提拔你毛骧又有何用?”
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低骂一声:“老五这事儿做的……突然间就一剑将人杀了,也不等咱做全了准备,倒要咱这个当爹的给他擦屁股!”
“咱得想个由头搪塞那些迂夫子……”
道同如今已经被他简拔至内阁,此人刚正忠直,心系百姓,足以作为标儿日后之肱骨,是大如今大明官场难得的栋梁之材。
“永嘉侯虽在府中有一二狂言,然平日辗转南北,虽有不法之举,却并未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
当时,广东之地多有当地土豪欺行霸市,市民稍有不从,就被他们诬陷下狱。道同抓捕土豪首领,并将其带枷游街。土豪便争相贿赂朱亮祖,朱亮祖贪图财货,便为这些土豪乡绅提供庇护。
“他砍人砍的痛快,咱却要急急忙忙的罗织暂且还莫须有的罪名。看来,这个暴君的名头咱是注定摘不掉了。”
“如户部侍郎郭桓,虽偶尔也贪上一二两节礼小钱,但若交之刑部,却还远远不足加罪……”
“一步先,步步先。咱先知道一步,已是占了先机,自然可以从容布置。”
毛骧唯唯诺诺不敢置喙,只觉得背后冷汗直流。皇帝说自己是暴君,这话是自己能听的吗?
不过老朱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声罢了。只要大明能千秋万代他哪里会在意这些身后名。转头对毛骧道:“且去吧。咱知道你锦衣卫寻得的那些跟脚还不够。”
“这案子就由你们锦衣卫掌总。朝野上下若阻挠你们锦衣卫办案,你自来找咱便是!”
见毛骧已经明白了,老朱便也不再继续敲打。抬手
将那折污了的奏疏放到一边,开口道:“先前咱让你们办的事儿,现在办的如何了?”
“臣明白了。”毛骧点了点头,复又开口道:“只是陛下,永嘉侯远在北平,只靠锦衣卫,只怕力有未逮。”
先时可还没有他们锦衣卫啊!
老朱听得略呆了呆,转头询问的看向毛骧,老五受伤了?方才你咋没说?
他那本小本子上,清晰的记载着永嘉侯朱亮祖未来的行径:洪武十二年,朱亮祖出镇广东,与番禺知县道同深有矛盾。
话刚说完,只见外头二虎急匆匆的走将进来,俯身禀道:
“陛下!外头有锦衣卫送来五殿下传来的消息。”
“永嘉侯、吉安侯那边,有什么发现?”老朱又问。
毛骧也是一脸不知所以,只摇了摇头。
有此先河,锦衣卫之大权在握,指日可待!
“其中大部分如陛下所说,日常皆有不法事为我等所获。陛下所洞见的那些阴私,大多也却有其事。”说到这毛骧语气中带着一抹衷心的诚服。他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位陛下居于深宫之中,却能对那些大臣私底下的密事密谋如此了若指掌。
“暂未有出格之举,并不代表以后没有。”老朱冷冷一笑。
“只是,却也有一些陛下提到过的官员,如今还未有什么露骨的行径。”
“嘿,这回有了五分聪明了。”老朱晒笑一声。
但赦免的使者到时,道同已然遇害。
“五殿下侥幸得脱,并反手格杀朱暹,自己却也身受重伤,血染衣袍,不省人事!”
“永嘉侯府世子朱暹与高丽学子王在贤勾结,谋夺五殿下水泥产业。事发之后朱暹恼羞成怒,欲刺杀五殿下。”
“不足加罪,你便想办法让其加罪。这也要咱教你吗?”老朱不耐烦道。“名单上也有刑部的人牵涉其中,刑部如何能再插手?”
“无妨。咱让天德去镇住军方的局面。”老朱侃侃言道。“老五这崽子,倒也有三分聪明。知道把栖霞卫控制住了先一步回来报信。”
“如陛下之前所料,吉安侯、延安侯出守代县期间,支使管家收受土豪士绅良田家产、吞并民间田垄产业,认证物证具已齐全了。”
可恨那时的他信任朱亮祖,竟派使者去赐死道同。等道同的奏疏到时,方才惊觉朱亮祖欺君。忙不迭再派使者前去赦免。
“还有名单上的诸多勋贵,大多皆手握重兵……”
广东百姓水深火热,道同难以容忍,遂写奏疏奏明皇帝。谁知朱亮祖闻听之后,竟然也写了一封颠倒黑白的诬陷道同奏疏,抢先一步报知他朱元璋。
“回陛下。您给的那张名单,臣皆已安排了密探。”
“是。”毛骧躬身,胸腔中心脏却是狂跳。这是大案啊!不经刑部三法司却让他们锦衣卫来掌总,这是开了锦衣卫凌驾于朝廷大员之上的先河。
日后却因为朱亮祖跋扈,而被他所杀,老朱怎能不怒?
在察明道同这个本来名不见经传的小官为人如何之后,老朱已经深信朱肃给他的那些信息确实无误了。要不然,老五一个深宫皇子,怎会与一个小官有交集
而道同既然确实是清官,那么朱亮祖日后跋扈不法,自然也是确有其事了。
毛骧赶忙躬身称是。额头却已忍不住渗出了冷汗。
“罪名不够也先抓来,行事可跋扈一些,你等乃是咱的鹰犬,不需要对其他人弯腰曲膝……”
“擒拿朱亮祖、搪塞迂夫子的由头,倒是都有了。”
随即敛起了笑容,调整了一下情绪,故意做出一副既惊且怒的样子来。
“来啊,给咱召集三法司主官。”
“咱要开个问罪的堂会!”
第188章 狼狈为奸
左相府,胡惟庸书房之中,几道人影正在房中议事。
“恩相,门下以为,如今朝中大小事务,大多已尽在我等掌握。”
“内阁诸小儿辈才疏学浅,如今陛下持观望之态,一无陛下支持,太子殿下独木难支。”
“我等何不以退为进,将这些北方要害之地交与内阁?”
“一来可将内阁为数不多的干将能吏调离中枢。二来嘛,嘿嘿。”
“那些小儿辈如何懂得治政?只要他们捅出些篓子,陛下必然震怒。”
“到那时,我中书省取缔内阁,便也顺水推舟了。”
一位官员对胡惟庸抱拳道。此人一张国字脸,身长八尺,面容周整。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句好官相,任谁都不会觉得此人是一个奸邪小人。
但他此时竟是腰背微曲,在矮小的胡惟庸面前极尽谦恭,甚至奴颜自称门下,其他人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郭侍郎,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放掉几个北疆布政使的职位?”胡惟庸坐在上首轻捻着胡须。
“那也无妨。”胡惟庸道。
“我已买通了徐家门房,若其依旧不识抬举,那时便……”竖掌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郭侍郎亦是好谋略!以本相看,日后一个户部尚书,是跑不了了。”胡惟庸随口许诺道。
“北边布政本就艰难,加上北元小股部队时不时南侵,这布政使职司不是更难做得?”
自朱肃向老朱摊牌后,老朱或变更、或取缔了诸多弊病旧法。如包税制、路引制等。大明幅员辽阔,自然需要派遣几名新布政使广布善政。
“只是还有一桩隐患。那五殿下……似乎并不十分待见我等。”
“哼哼,北元若打来了更好!”吉安侯陆仲亨站起身。
“正该让北元肆虐肆虐,这样我等若能平了北元,何愁不能得个国公?”
胡惟庸故作姿态的抿了一口茶。“那位殿下不待见我等,我如何不知?”
“可……”涂成面有忧色。“我观那徐达虽是武夫,却是个持身甚正的。”
“既然如此,便依郭侍郎之谋吧。布政使名单本相拟定之后,你等都照此名单上疏,吏部也可先行照之行文。”
“可笑太子与内阁终究少不更事,竟然不知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弄出个什么‘京察’,让那些心中有鬼的官员只能托庇于我等寻求庇护……”
“恩相真乃桓之再生父母也!”
“不过互相利用罢了。他想要用我们来在太子手中夺权,我们想借着他的名头,庇护那些内阁所容不下的官吏。”
胡惟庸阴狠一笑。他们这些人聚集于此,便是在分配朝中新出炉的八个布政使职位。
他轻飘飘挥了挥手,一言便敲定了朝廷名位,底下一众官员竟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妥,皆俯首躬身应是。
涂成脸上一白。这胡惟庸胆子太大了,他
居然想谋刺国公?
“徐达若死,我等执掌军中大权便再无阻碍。那五殿下便也没什么用了。”胡惟庸并没有发觉涂成脸上的惊诧,依旧面色如常的说道。
“到时我等羽翼已丰,自然不需要再看他的脸色。使些小手段自可将那竖子料理了。”
……
对老对手内阁一阵贬低之后,他又将话题转到了朱肃头上。
胡惟庸一党如今在朝中力压内阁一党,对这八个布政使职位,自然是势在必得。
唯有站上权力的最顶峰,才能得到永远不会被夺走的权力。
如今自己想尽办法再度得势,自然不能再容忍有日后被夺权的可能。
“唔,倒也是个好办法。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不过,那位殿下的名头尚有可用之处。以我看,陛下不日,必然会降旨让其与魏国公长女完婚。”
“匀他们几个北疆布政使,回头再卡住他们的钱粮……”
“他的那些点金手段,倒是可以夺来做个发家的法子……”
“胡相,此番成后,朝野上下便复由您一人掌握了。门下为胡相贺。”等其他人都告辞离开书房之后,胡惟庸亲信涂成给胡惟庸倒了一碗茶。
书房之中,有人暗自皱眉,但更多人却是一脸漠然,似乎事不关己。
“正是因为北元蠢动,我等才能行此计。”不等胡惟庸说话,那位姓郭的侍郎便起身解释道。
论起来这郭侍郎也不比胡惟庸小几岁,如此恶心肉麻的话一出口,其他官员中有人便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郭侍郎此言大善。”胡惟庸抚掌称赞。“区区北元,不足挂齿。若能驱逐内阁,我等有吉安侯、延安侯等猛将在,还怕不能敌得过北元吗?”
“若能因着五殿下这层关系对其拉拢一二,对我等可是莫大的好处。”
“魏国公徐达在军中德高望重,此人居功自大,同为淮西人却不愿襄助我等。”
“须知,我等所谋非在北方,而在朝堂之中也!”
“以我看,此子终究,还是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