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务正业 第522节

  朱翊钧送别了朱载堉,朱载堉对万物无穷之理的热忱,过了九年时间,仍然没有一点下降。

  看着窗外的春雨丝丝,朱翊钧拿起了一本奏疏,来自于广州市舶司的监当官,万文卿、伍维忠,万文卿特别喜欢逛青楼,但是自从二人拜师王家屏之后,就再也没有逛青楼的机会了。

  不能逛,但是谁都不能挡着这两个家伙对青楼的热情,二人上这本奏疏的内容和青楼有关。

  这段时间,万文卿、伍维忠敏锐的发现,广州府内的许多人牙行、青楼都不再裹脚,对于为何出现这种情况,二人非常好奇,进而对人牙行和青楼进行了走访,最终发现,引起这种变化的是皇庄里的高跟鞋。

  嘴会撒谎,但是牛子不会。

  率先购入了皇庄攻速鞋的青楼,获得了更大的市场,导致各大青楼只能跟进,而高跟鞋和裹脚是相悖的,因为裹脚三寸,本就不好行走,再加上高跟,那别说伺候人了,走路都没法走了。

  这是朱翊钧忽略的文化,实际上大明的裹脚文化非常盛行,主要集中在大家闺秀和娼妓等范围内,大家闺秀是为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娼妓则是主要满足客人那奇怪的审美。

  普通人家,哪有那个裹脚的资格,大明百姓家里的孩子,不论男女老幼,会吃奶时就在父母的背上下田,等到三四岁就开始拾穗,六岁就开始放牛,九岁开始下地干活。

  朱翊钧之所以忽视,是因为大明皇宫并不裹脚,自明初马皇后这个大脚皇后开始,大明皇后就没有裹脚的,这是祖宗成法,也是基于现实,因为在皇帝面前摔倒是失仪,为了防止御前奔趋颠蹶之患,遴选时,就直接刨除了这一项。

  但大脚皇后终究是变了样子,宫里也慢慢有裹脚的,叫做宫样足纨,是自明孝宗出现的,这种样式仍然是裹脚,但不影响行走。

  朱翊钧登基后,对这个没什么追求,也不喜欢,大明后宫的女子,也就不为难自己了,王夭灼入宫之后,就跟着朱翊钧身边,皇帝不喜欢,王夭灼自然不会裹。

  所以朱翊钧忽视了这个文化,但大明民间没有忽视,《卖油郎独占花魁》中,富家子弟将花魁的裹脚布、鞋子扔掉,花魁被扔到大街上,无法行走,困在了原地。

  攻速鞋的出现,进一步打击裹脚的文化,尤其是娼妓们这个市场率先做出了反应。

  曾经有大学士提议过,直接强行取缔青楼,将娼妓这个行业扫入垃圾堆里,朱翊钧并没有准许,很多青楼女子,离开了青楼根本没法生活,这美娘赤了脚,便寸步难行。

  朱翊钧看完了奏疏,沉默了片刻,才批曰:朕知道,爱卿以后少逛点窑子。

  在新政的不断推行之下,大明由内到外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变化,而矛盾就在这些变化之中,在大变革时代,朝廷如何才能掌握好方向,就是时代给朱翊钧的考验。

  “陛下,忠顺夫人在殿外求见。”冯保面色极为奇怪的说道,按理说三娘子做完买卖就该走了,非要觐见一下,多少有点多此一举。

  三娘子也是很忙的。

  三娘子入京来卖羊毛,羊毛卖完了,在不影响边民生活的情况下,三娘子归还了部分的欠款,朱翊钧本来不打算见她了,因为她这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春天羊毛之后就是夏天羊毛,时间很短,三娘子为了还款,真的已经尽力了。

  “宣。”

  三娘子见礼,和皇帝客套寒暄,简单聊了聊债务问题之后,三娘子握着茶杯,一言不发,也不说告退,也不说事,就是愣在那里,这个样子摆明了是有事。

  “陛下,虏王俺答老了。”三娘子突然开口说道:“年轻时他或许是雄鹰,但现在他翅膀已经折断,再也不能翱翔于天空了,所以才诉诸于神佛,寄托于转世轮回之说。”

  朱翊钧点头说道:“朕知道他老了。”

  朱翊钧是个少年天子,却没有多少少年意气,他总觉得俺答汗老了才好,就是趁着你老弱多病时骑脸!

  右翼鼎盛时,大明以横扫世间一切的暴力将右翼平推,固然爽利,但作为皇帝,朱翊钧巴不得右翼实力弱到不堪一击的地步,大明京营攻伐时,才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于战阵。

  三娘子思索了片刻才说道:“陛下,虏王快死了。”

  朱翊钧眉毛一挑,看着三娘子,如此明确的表述,朱翊钧当然听明白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明如果准备动武,就该这段时间下手了,夏天雨季快到了,短暂的进攻窗口就在眼前。

  “大明征伐,并不需要忠顺夫人做什么,大明军容耀天威,俺答汗现在老了,朕不怕他,就是他年轻时,朕也不怕他。”朱翊钧是基于实力的基础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大明征伐板升、归化,三娘子不需要做什么里应外合之事,这对日后大明王化北虏右翼有天大的好处。

  三娘子如果真的做了叛徒,日后反而难以帮助大明王化北虏右翼,这么多年,三娘子为了草原人生存做的所有努力,就会毁于一旦,因为她是个叛徒。

  “那就好,臣妾告退。”三娘子思索了一番,选择了离开,陛下的话说的很明白,大明有进攻计划,大明实力强横,不需要她配合,只是此次觐见,仍然让三娘子有些失望,陛下还是把她当成政治人物看待。

  三娘子其实想说:大明攻伐,俺答汗死,她就是未亡人+俘虏了。

  可惜的是,皇帝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考虑。

  “奇奇怪怪的。”朱翊钧看着三娘子摇曳着离开的身姿,摇头说道,这三娘子跑到宫里没头没尾的说了这番话,目的何在?刺探军情?

  大明要对北虏继续用兵的事儿,村头槐树下的老大爷都知道了。

  去年因为王如龙攻灭开平卫,京营才没动弹,否则去年骑营就已经亮剑了。

  今年三月末,戚继光挂印征虏大将军、李如松挂印征虏副将军、吏部尚书梁梦龙为总督军务,将会出发前往开平卫和大同府,准备对俺答汗进攻之事,这种规模的战争,粮草调动、人员调配、军事训练、军备筹措等事,根本瞒不住。

  理由?大明北伐还需要理由吗?理由就是俺答汗嘉靖二十九年劫掠京畿,朱翊钧要为皇爷爷受的屈辱报仇,如果这个理由不够,那俺答汗和土蛮汗一起进攻应昌府,这个理由就够了。

  率先撕毁协议的不是大明,而是俺答汗,从他让两个万户进攻应昌开始,大明和右翼的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或者说,战争只是暂停,从未结束。

第434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军开拔!

  在万历元年,戚继光第一次入京的时候,朱翊钧以皇帝的名义向戚继光许了一个诺言,当时朱翊钧问戚继光,戚帅,给尔二十万京营,十年时间,是否能一洗前耻?

  当时的戚继光是什么样?是无用之物。

  视之如缀疣,安从得展布。

  当时的戚继光饱受争议,土蛮汗诸部整天在喜峰口外索赏,而当时朝中主流的看法则是:既然来索要赏赐,就随便给点就是了,结果戚继光非要生事儿,设了个口袋阵,把董狐狸带来的人都给杀了,把董狐狸的侄子给活捉了,当时朝中士大夫们对戚继光口诛笔伐,认为他轻启边衅。

  当时戚继光在蓟州,领三镇军兵,他从南方带来的浙兵六千人,是他的嫡系,他能保证这六千人全饷,但只能保证北地卫军半饷,而且为了拒虏,戚继光对练兵要求的极为苛责,南北矛盾、待遇矛盾、训练过于严苛,又没有战争,如此辛苦,军兵自然都是怨声载道。

  当时的戚继光已经颇为甘心了,士大夫说的话再难听,他也不计较,只要还能领兵打仗就行,非要弄到当初俞大猷俞帅那种在家闲住的地步不可?

  说是甘心,何尝不是失望不断堆叠之后的绝望。

  戚继光的不甘心,被朱翊钧一句话给勾了出来,那就是当时朱翊钧许诺戚继光,给他十年时间,给他二十万强军,让他荡平北虏。

  从戚继光隆庆二年抵达蓟州开始练兵起,他等这一天,等大明征伐草原这一天,等了十四年。

  一个人的一生非常的短暂,而军将的全胜时期,更加短暂,戚继光能有几个十四年呢?

  现在,十年之期已到!朱翊钧是個重信守诺之人,许下的诺言,从来没有食言过。

  大明这台军事机器已经开始了全力运作,随着土蛮汗入京朝贡,北虏左翼成为大明边民,只剩下了一个右翼俺答汗。

  不打掉俺答汗,大明对土蛮汗诸部的王化,就是空中楼阁,蠢蠢欲动的人心,俺答汗的势力在,那股野心就永远在跳动,只有彻底物理意义的征伐,将北虏的抵抗旗帜拔除,将北虏的抵抗意志彻底打掉,大明对北虏的王化,才能彻底完成。

  万历九年三月十二日,北土城内旌旗招展锣鼓喧天,号角声和鼓声震天,而此时的京师城内,朱翊钧来到了皇极殿前,他穿着一身的铁浑甲,面甲没有扣上,站在皇极殿之前,今日不是大朝会的时间,但大明的文武百官静静的站在了皇极殿的官场之上。

  礼部尚书万士和,兵部尚书谭纶,一同出列,一步步的走上了丹陛石两侧的御道,丹陛石雕刻着九龙戏珠纹样,山水纹样、海水纹云纹,这丹陛石,即便是皇帝,平时也不走,只有在重大典礼的时候,才会由轿夫抬着皇帝走过。

  而万士和与谭纶一左一右,从丹陛石的两侧,走到了月台之上,二人同时俯首说道:“陛下,今日大军开拔,恳请陛下移驾北土城,为将士送行。”

  这不是第一次朱翊钧为大军送行,而且为大军送行,是遵循了祖宗成法和礼法的礼仪。

  推毂出猛将,连旗登战场。

  皇帝为出征的将领推毂,是一种信任和支持的表示,同样也是对捷报的期盼,这个礼,有专门的礼法,名叫推毂礼,需要礼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一道请皇帝动身。

  朱翊钧深吸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大声的说道:“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

  “起驾!”冯保吊着嗓子大声喊道,小黄门将起驾二字层层传下,朱翊钧一步步的走下了月台,向着皇极门而去,过皇极门内金水桥,走到了午门之内,城门洞开,一匹马被张宏牵着,静静的等待午门之内。

  这些年张宏看似什么都没做过,但其实他一直在陛下的三丈之内,陛下三丈之内的事,皆由他负责,的确,冯保是宫里的老祖宗,但冯保也从来不会招惹张宏,经过九年的成长,张宏要取而代之,只需要陛下一句话。

  但张宏也从来不眼馋冯保的位置,他把冯保打倒,自己就成了当年的冯保,会有新人成为张宏,陛下最不喜欢的就是没有任何目的和主张的内耗,毫无意义的内耗,只会凭白消耗帝国的元气。

  朱翊钧的身后跟着大明的辅臣、廷臣、朝臣,从午门一直排到了皇极门。

  朱翊钧站在了马匹前,看了眼张居正,上一次行推毂礼的时候,是万历五年,戚继光征伐大宁卫之时,那时候张居正扶了皇帝一把,而现在张居正站在了皇帝的三丈之外,静静的看着陛下。

  陛下,终究是长大了。

  朱翊钧翻身上马,马匹缓步慢行向前,缇帅赵梦祐带领着若干身穿飞鱼服的缇骑,率先走出了城门,而赵梦祐的长子、朱翊钧的陪练赵贞元,则负责殿后,马队缓缓的走出了午门。

  复行数十步,走出城门后豁然开朗,四匹白象站在外金水桥之外,而李如松带领着一个骑营三千人,静静的等在那里,在鼓声和号角声吹响的时候,李如松看到了皇帝的身影。

  李如松同样身穿明光甲,和朱翊钧不同的是,他扣上了面甲,他疾步上前,拉住了皇帝马匹的缰绳,中气十足的大声说道:“臣京营副总兵、骑营参将李如松,为陛下牵马坠蹬,为王前驱!”

  “准!”朱翊钧回答了李如松的请求,在此之前,一直是戚继光为王前驱,但戚继光已经过了鼎盛时期,已经开不得虎力弓了,朱翊钧不许戚继光再上白象了,换成了李如松。

  即便是如此严肃的场合,朱翊钧还是要说一声:李如松声音真的很大,看得出来他对这个来之不易的、为王前驱的机会真的很在意,真的很有精神!

  李成梁现在极为恭顺,听调又听宣,安安稳稳勤勤恳恳的在辽东开拓,整日带着客兵,摁着东夷胖揍,尺进寸取,不是没有理由的,大明皇帝、大明朝廷没有任何对不起李成梁的地方。

  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已经成为京营副总兵,为王前驱,在李成梁、戚继光等人逐渐老迈,打不动的时候,李如松就是那个新的大将军。

  李成梁除非是犯了病,疯魔了才要养寇自重,养虎为患和朝廷撕破脸。

  “谢陛下隆恩!”李如松牵着马走到了外金水桥之外,快步跑向了白象,身上带着甲,依旧十分灵活的爬上了白象。

  白象甩了甩鼻子,在指南车后向前缓缓而行,骑营、缇骑缓缓开拔,从西长安门出,走御道转向了德胜门而去,御道和德胜门内大街的两侧站满了百姓,之前礼部就询问陛下,是否要让百姓观礼,朱翊钧批复了一句自便。

  就是不必聚众,也不必阻止,让百姓自行观礼就是,朱翊钧合上了面甲,走在仪仗的正中间,走过了大明京师的百姓,颇为安静,没有什么吵闹之声,这条路朱翊钧几乎每天都走,百姓们对于天子的甲胄和仪仗,见识了许多次,便觉得寻常,这次和平日似乎没什么不同,只不过,这次京营休息了两年的时间,再次出塞作战。

  嘉靖二十九年,俺答汗入寇京畿,已经是三十一年前的事了,大明男子十六岁结婚,都快两代人了,当年的血仇在时间面前,变得平淡了许多,当年的是非已经变的斑驳了起来,似乎已经完全过去。

  三十一年了,俺答汗从长驱数千里入寇的海东青,变成了一个顽固的老头,亲眼目睹俺答汗入寇的老人,许多已经成为了一抔黄土,街头巷尾也早就不再诉说当年的兵荒马乱,即便是还活着,当年的记忆早已经变得模糊。

  过去了吗?似乎真的过去了,大明和俺答汗打了二十五年终究是和解了,大明开放了边方贸易,而俺答汗俯首称臣,成为了草原的叛徒,黄金血脉的耻辱,大明的顺义王。

  朱翊钧似乎从百姓的眼中看到了一些疑惑,都已经过去了,为何还要征伐?这个疑惑,也是朝中部分主和之人的疑惑。

  仪仗走过了德胜门,路过了一眼看不到头的民舍,一步步的走进了北土城的武英楼内,经过几年的扩建,武英楼金碧辉煌,从一个单独的五层楼阁,变成了一片的宫舍,朱翊钧翻身下马,走进了武英楼内。

  能入楼的只有廷臣和大明京营的将领。

  朱翊钧坐在了属于自己的王座之上,等待着朝臣们见礼之后,才摘下了兜鍪说道:“朕知道,很多人疑惑,为何要征伐俺答,因为要复套,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就是河套地区。”

  “天顺年间,大明丢了河套,嘉靖年间复套,又闹出了俺答入寇京畿的乱子。”

  “潘季驯和潘晟告诉朕,要治理黄河水患,在下游折腾都是无用功,要治理黄河,要先治理河套治理那黄土高坡,束水冲沙,冲掉的沙永远没有流失的水土多。”

  “户部尚书王国光、张学颜告诉朕,如果河套一直在胡虏手中,那么陕西、甘肃、延绥三边的军屯卫所,就始终入不敷出,需要将粮饷转运三边,靡费钜万而无所得,更加明白的说,三边会一直赔钱下去。”

  “兵部尚书谭纶对朕说,陛下啊,河套胡汉杂居,入不敷出,若有变,九边亡则天下亡,得三边者得天下,河套一日在北虏手中,大明一日不得安宁。”

  “礼部尚书万士和对朕说,这俺答汗终究还是虏王,这北虏还是北虏,不是边民,更不是大明百姓,侧卧之榻岂容他人鼾睡,唯有把俺答汗的汗旗给拔了,北虏就不再是北虏,而是边民。”

  “工部尚书汪道昆对朕说,要把驰道修到河套去,驰道到了,大明复套就能守得住,就不会再丢了,大明京营只要能在一个月内抵达河套,虏人便不敢侵扰,而大明现在国用日盈,现在不修,等到日后恐怕很难修的起来了。”

  “吏部尚书梁梦龙出身军伍,对朕说,打,再不打,俺答汗就死了,草原那些死硬顽抗者,就会化整为零,更不好清理,更难王化。”

  朱翊钧有些絮叨,这很少见,但大明文武官员静静的站着听陛下的絮叨,其实陛下不必说的这么清楚和明白,因为从京营重建那日起,大明和北虏都很清楚,这场未曾结束的战争,还要重启。

  礼乐征伐自天子出。

  京营靡费钜万重建,就是为了这一天。

  朱翊钧把六部都点名了,唯独漏了刑部尚书王崇古,因为王崇古对这件事没有任何的表态,晋人在这件事上只能沉默,无论是支持战争还是反对战争,晋人都决计不能表态,这和立场有关,也和过往有关。

  朱翊钧看向了王崇古,颇为平静的说道:“朕刚登基那会儿,总觉得众正盈朝,先生在朝中,要手腕有手腕,要能力有能力,一切交给先生就是,万历元年,王景龙冲进了乾清宫,一刀把偷懒的朕给惊醒了。”

  “自那之后,朕如履薄冰,谨慎小心。”

  朱翊钧住通和宫,和讲武学堂离得很近很近,和缇骑驻扎京营很近很近,和戚继光的大将军府很近很近,朱翊钧整日里顶着大将军府戚帅家人的名义四处行走,某种意义上而言,不是撒谎。

  王崇古立刻就汗流浃背了!皇帝住通和宫,还不是当初晋党闹得?

  陛下从没忘记,从来没有忘记晋党当初有多么的无法无天,但陛下也从没有忽视晋党在掉头之后,为大明做出的贡献,功与过,是与非,从来不是绝对对立的,而是矛盾着相互依存。

  就像当初那个问题,杨博,到底是君子还是小人?

  王崇古面露苦涩,早知道皇帝你如此英明,晋人就是吃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儿。

  王崇古思前想后,觉得都怪高拱!高拱从隆庆四年开始教育还是太子的陛下,高拱觉得陛下不为人君!是高拱的判断,干涉了晋党的决策,一定是这样的!都怪张四维,晋人的确胆大包天,但远没到张四维那种无法无天的地步。

  刺王杀驾、大火焚宫、栽赃嫁祸给高拱激化朝中党锢,这哪个罪名最轻也是族诛,所以张四维进了解刳院,被做成了标本。

  朱翊钧继续说道:“朕那会儿怕,但是怕又不能表露出来,越表露出来,越被人欺辱,只能硬挺着虚张声势,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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