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没有纠结这些,雀跃后却又迟疑道:“当真可以吗?会不会惹人攻讦?”
刘辩摆了摆手,道:“无妨,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而且,后宫参政本就是汉家经典老故事了。
提到西域,刘辩顺口多说了一些:“我早些时候还想着尽快连通西域,重启往月氏和安息的丝绸之路,用以弥补国库的空虚,但现在凉州西边的羌人依旧不安稳,还不知要等多久呢!”
听见刘辩提起时政,蔡琰称赞道:“陛下任用贤明,政令通达,妾在宫中都有耳闻,妾相信此日不远矣。”
她没有继续深说,而是提回了丝绸之路:“妾此前曾看书上说西域有骆驼,在大漠中如履平地,来雒阳之后父亲曾带着妾见过一次,长相甚是奇特……妾听闻以前往西域商路畅通之时,”
提到骆驼,刘辩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以前还见过一份奏书,以前一只骆驼不知怎么跑到了徐州的东海国,东海国相却以为是妖孽精怪,还以此上书……”
……
“去年年底我从西边得了一些白叠子,等过阵子天气暖和起来,便会在西园种上一些,到时等长成了,我便带你去看看。”
“妾一定会牢记陛下此诺。”
这一晚,他们聊了许久,有不少关于西域的事情,渐渐地,蔡琰放下了顾忌,话题延伸到了汉家天下。
对于国家治理、对于朝政的得失,蔡琰受蔡邕影响,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这是他们此前从未聊过的领域。
虽然蔡琰的观点放到刘辩眼中稍显稚嫩了些,但刘辩觉得,她要是能做官,多积累些经验,比起蔡邕应能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直到有宫女大着胆子询问——时候不早了,早已到了安寝的时间,是否要宽衣歇息。
刘辩这才意识到时间过得很快。
的确到了宽衣解带的时候了。
他看向蔡琰,蔡琰微微侧着脸,脸颊留给了刘辩一个美好的角度。
刘辩转头对着侍奉的宫女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他不需要旁人助力。
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陛下,灯……”
“没事,没有旁人,就让它亮着吧。”
“嗯……”
……
次日,刘辩抵达云台殿的时间再一次迟了。
郭胜告诉他,贾诩已遣人回报,对拓跋洁汾的审判已经有了结果。
刘辩立马召见了贾诩。
“陛下,臣已与其他数个被俘的鲜卑贵族分别印证过,拓跋洁汾所言非虚,没有欺瞒之处。”
刘辩颔首:“卿办事,我向来放心!”
待看完贾诩呈报的内容,刘辩看向贾诩,他已习惯了贾诩的作风,贾诩只做分内之事。
他挑了个范围最广的问题,誓要让贾诩吐露出他想好的所有东西:“以卿看来,就拓跋洁汾所说,我们能做些什么?”
贾诩神情如常,答道:“回陛下,西部鲜卑内部纷争不断,臣以为先坐视其乱即可。鲜卑有去岁之败,未必敢再如去岁那般深入郡国,可使边地如遇鲜卑入寇,当行坚壁清野之策,不可侥幸,从而使鲜卑无所得,逼迫其部族相争。”
刘辩明白贾诩的想法,让鲜卑人在入寇时难以获益,从而只能不断内耗。
但坚壁清野同时也意味着要保证边地的人手,必须由内地持续不断地往边地输粮,用以保证边地将士吏民的生计,不然总不能坐视双方同归于尽吧。
等等,后者应该不是贾诩的最初想法吧?
贾诩继续说:“西部鲜卑中,西盛东衰,盖因西域诸国之助力也。”
“今凉州往西域虽道路不畅,然皇甫公去岁曾遣可信之羌人与汉吏共同前往西域,当能连通西域诸国。”
“臣以为,或可借机使双方离散。”
谈及西域,刘辩身体前倾:“卿且细说。”
贾诩正色道:“臣以为除了钱粮和兵马,余者皆可以相助西域诸国。”
刘辩哑然失笑,提供除了实际帮助以外的一切帮助是吧?
在钱粮和兵马之外,汉室能提供给西域的只有名头了。
汉军上一次在西域有活动距今已经十多年,都快要赶得上一代人成长的时间了。
当然,汉军在西域的印迹不至于这么快就被西域诸国遗忘了。
仅靠一個名头,应该会有点用的……吧。
贾诩的前一项谋划需要花费诸多钱粮,但后一项就很简单了,只要汉使活着抵达西域便足矣。
刘辩看了看沉着的贾诩,他忽然明白了,贾诩的计策并不需要西域诸国给予汉室多少回应,只要让鲜卑人知道汉使出现在了西域,那么贾诩的计策便已经生效了。
如果西域诸国中还有心向汉室的,对于贾诩来说,那就更好不过了。
第225章 凉州大人胡轸
胡轸是凉州安定郡人,他不明白,自己在军中熬了近三年,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三个月的长假,只是回乡探亲而已,怎么就被皇甫嵩看中了呢?
就因为乡中多有人称他为凉州大人吗?
错过了这次长假,三年之后又三年!
皇甫嵩派人找到他,让他想办法带着亲近汉室的羌人,尝试穿越被阻隔的道路前往西域。为了民生大事,去西域寻找更多白叠子的种子。
这虽是皇帝的命令,但他的身份并非汉使。
当时,皇甫嵩告诉胡轸,他可以拒绝。
涉及到民生,大义所在,胡轸当然没有拒绝。
他也不敢拒绝……
好吧,其实胡轸心中一点也不懊恼,甚至还有几分窃喜。
当他见到皇甫嵩,了解事情的全貌后,他觉得自己但凡犹豫一息,都是对皇帝和皇甫嵩的不尊重。
上面那些,只是胡轸想来用作从西域归来后,面对旧日同僚们的说辞。以此证明并非他胡轸贪图富贵,一切都是为了大义啊!
作为度辽将军的下属,在董卓离开并州去京城享福后,他们这些董卓旧部过得不算差,但和当初在董卓手底下的时候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此行虽有些许风险,然富贵险中求。
是时候另寻出路了。
因为皇甫嵩不仅仅是深受皇帝信任的左将军,还是胡轸的同乡!
在外为官,以郡国层面来论的乡人是最好的政治同盟。
临泾县胡氏虽在安定郡占了一席之地,但与朝那县皇甫氏根本没得比。离了董卓,他胡轸兜兜转转,竟抱上了另一根更粗的大腿。
半夜睡觉做梦都能笑醒的。
不然,皇甫嵩为何不去找同样有“凉州大人”之称的杨定?难道只是因为刚巧碰到他胡轸回乡吗?
胡轸好歹曾经闯出过一个“凉州大人”的名号,放手一搏的胆量他还是有的。
大不了在遇到不测时,献出随身带着的金子原地投降嘛!
靠着他在凉州的名声,保命应该还是可以的。
这么想着,胡轸看向身旁的同行羌人,眼神愈发热切了。
拉拢这些人,很关键啊!
皇甫嵩为选出这一行人花费了不少心思。
随行的羌人中有来自右扶风和汉阳郡的先零羌,也有来自陇西郡、安定郡、武威郡的包括罕姐羌在内的几个不同的羌人大部族,甚至还有来自金城太守马腾麾下来自金城郡的湟中羌和烧当羌。
皇甫嵩主打一个部族丰富,让这一行人能借着各自部族的名头开辟道路。
其中人数最多的是先零羌,他们是最先参与屯田的羌人,他们和活跃在安定郡的罕姐羌是胡轸最熟悉的,也是最值得他信任的。
这一行人加起来足足五十余人,只藏着胡轸一個汉人。
他们全都依着传统羌人的打扮,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带了五车丝绸,对外则宣称他们此行是为了尝试重新开辟商路,将丝绸卖向月氏和安息。
毕竟他们的主要任务真的是买卖货物。
不敢多带,怕惹人觊觎,必要时,这五车丝绸也可以作为礼物。
皇甫嵩选择胡轸,除了因为胡轸在凉州羌人间的声望外,还因为他发现胡轸有在西域戊己校尉手底下为吏的经历。
皇甫嵩明白皇帝让他派人去西域的目的是求取更多白叠子的种子,他自己则想借此机会了解西域的状况。二者并不冲突,派去西域的人里也需要一个汉官主事。
其实在凉州羌乱之后,朝廷也尝试过向道路被阻隔的郡国派遣长吏,中平二年,时任大将军的何进在凉州入侵三辅的羌乱暂时被击退后,举荐赵岐担任敦煌太守。
赵岐是正儿八经的党人,并不惧怕前方的艰难险阻,真去赴任了。
然后不出意外地,他被当时还没死于叛军内乱的边章抓住了,逼迫他成为叛军首领,差点晚节不保。赵岐好不容易说服边章放他回去,到陈仓时,复遇乱兵,裸身得免。
在赵历经磨难、几欲身死后,朝廷便没再往金城的西边派遣长吏了。
所以金城郡和武威郡的西边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是个未知数。
唯一知晓的就是敦煌太守空缺,原酒泉太守黄衍加入了叛军。
……
有先零羌和罕姐羌的支持,胡轸在队伍中的主导地位非常稳固,哪怕是马腾选来的羌人也早就得了马腾的吩咐,不敢造次。
一行人带着刀弓马匹,身上穿着破旧却结实的皮甲,自金城郡出发,沿着马腾治所允街县旁边的丽水,顺着过去的商路,一路向西。
在离开金城郡,靠近下一个位于武威郡的羌人部族之前,胡轸再度召集一众羌人,强调道:“再说一次,我等此行只为经商而来,这些丝绸,是我等各部自汉人处买来转卖的。至于我,则属右扶风先零羌,祖辈中有汉人。”
不是胡轸自夸,以他的气度和相貌,很难隐藏在这帮羌人中不被人瞧出来,哪怕这些羌人已经是各部中的俊才了。
之后,胡轸不厌其烦地同手下的羌人们一一确认,涉及到生死的大事,不能不谨慎。
就这样,他们付出了两车丝绸的代价,成功地穿越了汉军与羌人来回拉扯的武威郡,就连张掖郡都走了大半。
大部分羌人还是有脑子的,知道一旦丝绸的生意再度做成,他们作为地头蛇也能分得一些好处。
且湟中等羌人大部族的名头也有些好用。
而胡轸途径的张掖郡原本应当由汉官管理的县城,虽然大都还在汉人的掌控之下,但掌控者已经变成了当地的豪强大族……至少胡轸没有听说过哪个县还有朝廷派来的流官。
胡轸只将这一切记在了心中,准备前往酒泉郡。
但在胡轸即将离开张掖郡,在靠近张掖属国的地方遇到了一伙杂胡。
然后,胡轸的苦难就来了。
这是一群族源复杂,活跃在卢水附近,包含了匈奴、月氏、羯族、氐、羌的杂胡。他们并不在乎队伍中那些东方的羌人部族,他们只在乎眼前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