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刘辩,三兴汉室 第140节

  郡国基层官吏的任免和郡国的盐铁经营权,同税制一起,作为压在刘辩头上的三座大山。

  他很想将之拔除,但却只能慢慢来。

  任重而道远。

第241章 卢植说马日磾

  在刘辩与荀彧对坐之际,卢植直接到了太尉府。

  见到马日磾后,他冷哼一声,直言道:“我原以为翁叔与我一般有匡扶汉室之志,不曾想在艰难险阻之前,竟已生了退意。”

  马日磾心知卢植说的是他上书请辞一事。

  作为宪帝遗诏中钦定的太尉、录尚书事,他完全有理由不请辞。

  马日磾面对卢植的横眉冷对并不退缩,言道:“我岂无此志向?然今四方灾异寇贼复起,雒阳物议都快要将过错指向天子了,我为太尉,岂能坐视?况三公因灾异请辞,早有定制!”

  卢植听到这话,忽伸手指了一下马日磾,继而拍着桌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大笑起来。

  这是大大的失礼之举。

  马日磾明知卢植从一开始就在用激将法,见此却也有几分恼了,哼道:“你我虽是好友,但而今身在太尉府,即便你是太傅,也不能如此辱我!”

  卢植话语中多了几分嗤笑:“旁人倒也罢了,我笑你马翁叔空读了这么多年经典,竟也为流言袭扰?”

  以卢植现在的年岁和经历,一生所学融会贯通,所谓经学的条条框框早已不能限制他了,什么天人感应,从心而已。

  “况且何来定制?翁叔与我同修过汉记,焉能不知——汉兴三百九十余年,凡三公以灾异策免,始自太尉徐防也。自安帝永初元年,至今不过八十余年。这八十余年,与其说是三公失德而有灾祸,不如说是借着灾祸行争斗之实罢了。”

  “八十余年还不够吗?”马日磾叹息一声,“且自以灾异策免三公以来,天下州郡的灾异,确比当时少了许多。”

  那时,正是邓太后邓绥专政之时。时人多把灾异的原因归咎于邓太后越阴之职,专阳之政,致使阴盛阳衰,被罢免的三公只是为邓太后挡灾罢了。

  卢植嗤笑一声:“那只是因为当时的灾祸多了罢了……便是不退又何妨,你是录尚书事的太尉,受先帝遗命辅政,不过些许议论而已。你终归是怕了,怕失了名声,怕有人骂你贪恋权位!怕革新的新政惹出更大的祸患,你这三公之首的太尉沦为千夫所指!”

  卢植到底是马日磾的好友,三言两语便道出马日磾请辞的原因。

  他就是怕了。

  马日磾被说中心事,本能的不愿意承认。

  但他面对好友灼灼的目光,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说不出借口。

  半晌,马日磾喟然一叹,承认被卢植说中了心事,他今天第一次直视卢植的双眼:“今凉州大胜,吏治清明,汉室中兴有望,为何陛下不愿安稳一点。”

  “各地没有大的天灾,兵祸民乱也都不能坐大,塞外鲜卑难以为患……在张角之乱后,国朝第一次出现这么好的局面,只需行宽仁之政加以维持,另使二千石长吏尽心王事,朝廷严查郡国每年上计的人口田亩,奖励增加的,惩罚减少的。以如今在册的田亩和人口,大治之日不远矣。”

  马日磾说的有他的道理,沿着前人的路继续走下去。黄巾之乱前后死了那么多人,原本用来养活这些人的田亩粮食被省了下来,而黔首们能活得下去,总不会揭竿而起的。

  这是最安稳的道路,他不是没有尝试以此说服刘辩,但刘辩不听。

  卢植正色道:“中平前后,张角之乱,谁人不知汉室倾颓?才智之士都能看出来,王莽篡权后的乱象极有可能再现。当时你我之辈所能为的,不过是秉着圣人的教诲,做个守节之人,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其间,有人保全自身,有人却以身入局,以图更改大势。

  “那时,伱我可曾想过有今日的光景?”

  随着交流的深入,马日磾说出了更多原本憋在心里的话——“前有均输法,扶持甄麋之辈行商贾之举,谋划公田,后有刘备在青州对当地大族所为,陈纪这样的大儒竟也跟着刘备胡闹。与民争利这样的废话我就不说了,此类事持续下去,必然有一日会如当初光武度田一般,逼反几十个郡国。”

  马日磾说到此处,双手撑着桌案,言语间毫不避讳:“今时不同往日,以光武皇帝重整河山的气势,尚且需要下定决心动用刀兵,今天子尚幼,未经挫折,将来那一日,子干有把握应对吗?”

  “子干既言修史,焉不知晁错之故事?晁错死前尚不知情,被中尉骗去腰斩于市时尚身着朝服。”

  昔日汉景帝时下达削藩令后不过十余日,吴楚七国俱反,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晁错既死,七国之乱却没有平息,景帝用晁错的命证明了七国诸侯反叛的本质,后用了三个月平定叛乱。

  卢植明白,他自己固然为大义不在意生死,但他却不能以此要求旁人。且口说无凭,除非真到那一日,否则没人能保证面对危机的刘辩的能做出什么选择。

  哪怕卢植是愿意相信自己的弟子的。

  

  毕竟,在这方面,汉家天子的黑历史……

  见卢植没有回答,马日磾扼腕道:“我一人死不足惜,然一旦有此日,必然连累宗族。”

  卢植换了一种口吻,语气柔和了一些:“当初我在老师门下就学,扶风马氏的影响力我岂能不知?皇甫义真在三辅屯田,若非有你压着亲族,便是有大军压阵,又岂能有那般顺利?去岁以马腾入宗,翁叔替朝廷、替马腾担了风险。这些不仅我知道,陛下也是知道的。”

  马日磾闻言再度叹息:“哪怕先安稳几年也好啊!多年来百姓疲敝久矣,早就该休养生息了。”

  卢植深吸了一口气:“这番道理我如何不知?只是不在现下一鼓作气,待承平数年后,你我当真还有改弦更张的决心吗?况且陛下而今正是锐意进取之时,若是拖上数年……我所虑者,是几十年之后!”

  虽然那时他必然已经不在了,可他如何能不远虑呢!

第242章 表态

  卢植不愿意让事情的解决全依托后人的智慧。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解决不了问题,也要尽力为后人多做一些准备。

  卢植听出马日磾言语中流露出的态度已经软化,也听到了马日磾真正的想法。

  马日磾的想法很保守,但这种保守却符合多数大臣的想法。

  从前,国家蒙难,自然要行非常之策,乱世当用重典。官僚们稍稍苦一点,委屈一点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但现在国家看着恢复过来了,已经没了倾覆之危,自然没人再愿意受委屈,不如让国家回到以前的安稳的老路上来,然后修修补补就好了。

  卢植此番前来太尉府,当然不止是为了同马日磾说说话,而是希望马日磾能够继续同他、同刘辩勠力同心。

  他指出了最根本的问题:“现在的大治只是表象,并未触及汉室长久以来的隐患,这天下百余郡国,究竟藏了多少人口田亩,朝廷派往各地的郡县长吏,又有多少真能为民做主?”

  “诚如翁叔所言,即便缓缓为之,各地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现在扬州屯田,江北两郡蛮人难成气候,还没轮到江南呢,便在明处引来这般风波。荆州刘表与刺史周乾似有不和,又面临交趾部民变。益州路远,桓典与种拂倒是相处融洽,但终究没有多少进展。在暗处,在将来,还不知有几多波折。”

  “但这,不正是我等老臣的职责吗?”

  卢植的语气激昂起来:“翁叔觉得行事急了,那就慢一些,再慢一些,只要不停。害怕郡国生乱,那就勤修兵甲,于行伍提拔猛将。”

  “总会有办法的,光武皇帝有能臣猛将平息郡国之乱,难道我辈就不如先人?”

  “我认识的马翁叔绝不会有此念!”

  ……

  卢植笑着引马日磾来到了太尉府隔壁的司徒府,在这里的小朝堂中,马日磾看到数个大臣已经在此等候了。

  大将军何苗,司徒羊续,司空樊陵,御史中丞袁基,太常蔡邕,执金吾崔烈,河南尹袁术,以及在官秩上似乎不够格的太学祭酒杨众。

  见卢植与马日磾前来,众人马上在何苗的带领下迎接。

  卢植在马日磾那里耗费了大量口舌,在此处不愿废话,被奉到主位上时也毫不客气地就坐。之后直接言明说:“今日请太常、执金吾、河南尹、御史中丞、太学祭酒来此,只为一事,这京中物议!请大将军三公来此,一来做个见证,二来京中物议也涉及吾等,想要借此分辨清楚对错。”

  何苗与马日磾一左一右坐在卢植的下首,然后才是作为此地之主的羊续,以及樊陵。

  在刘辩之外,这五人已经是汉室地位权势最重者了。

  被请来的五个大臣无不肃然。

  不等旁人开口,卢植继续说:“陛下不愿以言获罪,是以从未限制雒阳官吏士人,及太学生们议论政事,从而使言路畅通。然这京中物议委实不像话,什么十常侍擅权、屯田苛待百姓、我这个太傅与大将军、太尉蛊惑天子!”

  “此等言论竟也能多方流传,何其荒谬!”

  卢植斥责完后,看向杨众:“祭酒有何话说?据我所知,这太学之中,做此议论者不在少数,祭酒必然知道其中的道理吧?”

  杨众面对卢植的质问,一时哑然,卢植说的是实话,而议论中的这些罪名……杨众作为杨彪的从弟,当然知道屯田是绝对不能有错的,而当着当事人的面骂人家蛊惑天子?找死也不是这么個找法。

  他不能不答,只能寻了个能说的点:“而今张让赵忠等中常侍尚在天家侍奉,太学生们对此疑虑也是有的……”

  何苗却在此时开口道:“自光熹年来,西园礼钱已停,中常侍除了毕岚以外俱被陛下束在宫中,辅政之事也有三位录尚书事,若有中常侍擅权,吾等岂能不知?”

  蔡邕当了太常之后与杨众接触颇多,两人向来谈得来。他虽也觉得如今京中物议有些过了,却还是为杨众辩解道:“自太学增扩以来,太学诸生针砭时弊,仗义执言,激浊扬清以为‘清议’。今虽有错漏之言,然此言亦有反对者,未能成为共识。”

  “我以为,待多些时日,真知灼见定能显露出来,如此,正合陛下不愿阻塞言路之心。”

  崔烈早就因为买官之事受过清议的苦,不愿在这上面发言,只想着卢植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袁术本想说些什么,却见袁基朝他使了个眼色,犹豫片刻,终归是闭上嘴。

  卢植并未纠结什么言路畅通的问题,他换了个话题:“在座诸公中,未有与陛下相处日久胜过我者,便是大将军也不如。”

  何苗连连点头。

  卢植朝何苗颔首示意,后说道:“此番虽有议论天子之嫌,然不说此话,恐有人不够重视!陛下有一桩好处,诸公都能从这桩好处中受益,若是因为什么可以避免的事让陛下没了这桩好处,必然得不偿失,将来亦会悔之晚矣。”

  

  樊陵拱手问道:“敢问太傅,是何好处?”

  卢植道:“当今天子,是讲道理之人。”

  在场的大臣们初听一瞬间全都觉得奇怪,但随即陆续醒悟了过来。

  在场之人都是经历过宪帝时候的,明白讲道理的好处。

  “据我所知,陛下只有一次未讲过道理,然那次事出有因,也算是讲道理了。”说着,卢植瞥了一眼袁基,后者察觉到了卢植的目光,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

  没在这方面多提,卢植环顾一圈在场之人:“我想,诸公都不愿看着陛下在此方面有所改变吧!”

  蔡邕也不说话了。

  要是宪帝也能讲道理,他何至于依托羊氏,被迫躲在吴地那么多年。

  崔烈开口道:“具体如何去做,还请太傅公吩咐,执金吾上下无有不从。”

  有崔烈在先,袁基立马跟进,袁术同样如此。

  蔡邕犹豫之后同样表态。

第243章 冷却

  卢植见在场之人被自己的三言两语说服,也不惊讶。

  归根结底,在场的重臣们有一致的意见,目前雒阳的物议是有些跑偏了的。

  在场的十人中,除了五位在物议中被攻击的当事人,另五位都能在这方面有所作为。

  这五位中实际上有资格掰扯一下的也就蔡邕和崔烈。

  相比之下,太学祭酒杨众更像是个添头,哪怕他素有名声,依旧被卢植用来表达他对部分太学诸生近段时间来作为的不满。

  谁让太学诸生的声量最大呢!

  卢植紧接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对蔡邕和杨众的要求很明确——那些传播谣言的太学生须得管一管了。

  说起来,随着今年第三次策试的结束,除了近年来新加入的太学生,留下来的资历深厚的太学诸生……或是认为乡吏的起点太低,或是潜心学业,或是干脆就是在太学混日子的。

  他们普遍有一个共同点——出身不错。

  总之,现在诸生中是缺乏实干派的,因为实干派大都实干去了,留下的诸生中的确有蔡邕说的仗义执言者,但其言论无法成为主流。

  御史台则要针对那些在其中上蹿下跳的官吏发起弹劾。

  太学生与处士也就罢了,当朝官吏枉顾事实非议朝政,哪有资格拿俸禄?

  崔烈和袁术的任务就比较杂了,执金吾的缇骑们巡查雒阳城内,而整个河南都在袁术的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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