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麦已经卖完了,只剩下细磨过的麦粉,要不要?不愿买的,不如往别处去问问,嘿嘿,看看别家还有没有粗麦!什么,多少钱?诚惠两百二十五钱一石!”
“普通稻米也卖完了,还有从关东运来的珍贵香米,也不贵,本来两百零三钱一石的,就收你两百钱吧……”
望着这根本不加遮掩的一幕,刘辩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对赵云说道:“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赵云犹豫了一下,问道:“郎君,我派人将此处处置了?”
“不必,派人去找平准令李儒,让他来这里看看。若是连这都解决不了,他这平准令也没必要干下去了。”想了想,刘辩又补充道,“顺便告诉他,雒阳各处官署不是摆设,若是哪个私自推诿,尽管上书弹劾。”
吩咐完这些,刘辩便离开了此处。
没走多远,就在距离粮肆不远的地方,刘辩看到了一些衣衫褴褛之人躺靠在路边。
天气还很寒冷,但其中一些人的胳膊和腿上并无遮蔽的衣物,蜷缩在一起后仍避免不了露出了消瘦的身体。
去年除了右扶风地震,雒阳周边没有什么影响粮食产量的天灾,但即便是这样算是风调雨顺的年景,还有太学生作为乡官里吏,在天子脚下的雒阳县,依旧有食不果腹的百姓存在。
刘辩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帮差役模样的人喝骂着那些可能是流民的百姓,想要将他们驱赶走。
第304章 怪谁呢
“郎君?”赵云望向板着一张脸的刘辩。
刘辩点了点头。
赵云会意,他一挥手,很快便有两个隐藏在一旁的羽林郎迎了过去,止住了前来驱赶的差役。
知道和亲眼看到对人的冲击力全然不同,对于刘辩来说,眼前这一幕将他近年来的志得意满一下子打碎了。
他没有离开,而是看着事态的发展。
在羽林郎亮明身份后,原本气势汹汹、张牙舞爪的差役们瞬间哑了火,从大老虎变成了小猫咪。
先前有多凶狠,现在就有多乖巧,他们根本不敢得罪羽林郎。
面对羽林郎的询问,他们自有一套说辞。
“郎君不知,这些人都是从别处逃来的流民,流窜至此,靠乞讨度日。我等不将他们抓起来打板子便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此处人来人往,万一马有失蹄,白白送了性命。”
从回复的羽林郎口中得知这些,刘辩只觉得讽刺。
合着他们还是大好人了。
流民们之所以来到此处,乃是因为他们听说雒阳这边的乡里官吏和善,知道他们的难处,不仅不会将他们治罪,还会替他们安置去处。
而差役们驱赶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便是关押罪犯的县狱,也得安排罪犯们做工,不然真要用民脂民膏去供养罪犯,恐怕天下不知多少人要争抢着进监狱。雒阳县的土地就这么多,能做工的地方也就那么多。
这不是第一批闻讯而来的流民,也不是最后一批。
一时之间,刘辩甚至不知道该责怪谁。
怪奉命行事的差役?还是怪因为善政而把流民吸引过来的官吏?
“雒阳令是谁?”刘辩一时之间竟有些想不起来。
后世有句话,叫做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而今虽然没有这种说法,但雒阳令毫无疑问是不好当的。当然了,身为京都县令,干得好必然也会前途似锦。
刘辩也只能找雒阳令了,谁让这里是雒阳令治下呢,顶多再往上找一找袁术。
每年都有百姓因为负担不起赋税,或卖身为奴婢,或逃亡成为新的流民,但现在还不是改革的良机啊!
想到此处,刘辩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出宫散散火气的目的达到了,却是以致郁的方式。
“将这些人引去西园安置吧。”刘辩决定回宫了,对于这些闻名而来的流民,他得让袁术和他依旧记不起名字的雒阳令给出个解决方案。
亦或是建立一条常态的通往三辅屯田的通道?
在刘辩回宫之际,大司农府中,李儒正在等待。
对于限制粮价后粮商们的反应,他当然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就算雒阳四部尉和执金吾这些不愿支持他,还有同他交好的董卓所在的廷尉府。李儒之所以按兵不动,正是为了等合适的时机。
有靠山的商人们一直在一点点的试探,面对他的退让,势必会愈发放肆。
商人们越发放肆,他动起手来,后顾之忧便越小。
所以,当李儒看到眼前亮出身份的羽林郎时,他就知道他这段时间一直等待的时机到了。
是时候下重手了。
但李儒并未第一时间前往南门外的粮肆,而是寻上了司农卿袁滂。
李儒发现袁滂对于自己的到来并不意外,他早就听说过袁滂的名声,知道自己的这位上官素来不沾染党争,没有同党却能扎根于朝堂,历任三公九卿,其能耐不必多说。
“袁公,下官请求……”
李儒话没说完就被袁滂打断了。
“你想要对粮商们下手了?”袁滂问。
李儒心知根本瞒不过,答道:“是,陛下亦命人传信于下官。”
他自然不会忘记扯出天子的大旗。
“去吧,勿要丢了大司农的脸!”说着,袁滂将自己桌案上早已准备好的文书交给了李儒,给了李儒调动大司农属吏的权力。
大司农掌钱谷货币,审查郡国四时的钱谷簿,还负责边郡的钱粮调度,漕粮运输管理储存,其上下官吏多和钱粮打交道,单拎出来便是一股很大的力量。
有了袁滂支持,李儒便不必选择备用方案了,立刻调用起了大司农的属吏们。
随后李儒兵分多路,他则带着最多的人前往了南门外靠近南市的那家粮肆。
李儒对这家粮商背后的人心知肚明,雒阳种氏。
他打听过种氏的高官,有三人,一是益州刺史种拂,为已故三公种暠之子;二是种拂之子执金吾丞种劭;三是种拂从子种辑,为北军一部军司马。
此外,统管雒阳各市的市长也姓种,与他们同出一族。
但现在的李儒对他们丝毫不惧,哪怕种氏的粮肆在粮商之中已经是收敛的了。
谁让天子特意点出了要他来这处粮肆呢!
所以李儒不止亲自来了,他带来的人也是最多的。
洛阳城中一些无事的闲散人等见有大事,呼朋引伴地跟了上去。
然后这些人发现,他们的的确确见证了大场面。
李儒来到南门外的粮肆,小吏们的分工很清楚,有人引导购粮的百姓,但更多的人冲进了粮肆,控制住了店中的管事等人,接管售卖的粮食和获得的钱财的记录。
在获得了这些后,李儒又分出了人前往其粮仓所在,全部查封。并告知百姓明日开始粮食会继续售卖,不论是稻麦粟,粮价至多不过一百八十钱一石。
李儒打定了主意要将踩着种氏作为自己的政绩。
……
当晚,先后回到家中的种劭与种辑齐聚在一起,商议此事。种拂外任,两人作为宗族的决策者,深感压力巨大。
种辑颇为强硬,知道后立刻带着怒气建议道:“无论如何,那李儒敢肆意侵占我种氏的家业,绝对不可放任!兄长放心,明日我便去联络好友同僚,上书弹劾!”
种劭回来的更早,对情况也更了解,安抚道:“莫急,你可知别处皆由大司农的属吏去查封,而李儒今日唯独只来了我们家的粮肆?”
种辑冲动了些,却不蠢,问道:“兄所指的是李儒是故意的,那他所求为何?”
第305章 都很急
“问得好!我也不知道。”种劭道。
种辑:?
“他总不至于期盼着我等上书弹劾他吧?”种辑吐槽道。
这句话却宛如给了种劭一盏指路明灯,他说道:“还真未必。”
“你想啊,司农卿在朝中的名声你我都是知晓的,若没有他的支持,李儒如何能一下子调动这么大司农属吏?而司农卿愿意支持李儒……本身就很可疑。”
种劭思虑再三,说道:“阿父不在,我等不可擅自做主,还是要低调行事。”
种辑虽然觉得袁滂的态度值得重视,但也不至于让他们做出退避三舍之事,继续吐槽道:“难不成我等吃了亏,还要上书请罪不成?”
这话落到种劭耳中,又让他眼前一亮,夸赞种辑道:“你说的对,我这便回去写一封奏书向陛下请罪,家中奴仆无知,瞒着我等抬高粮食价格,我等自愿接受处罚!”
说到此处,种劭干脆起身就要回书房去写,刚走两步,又回头强调道:“今日之事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留下种辑皱着眉头思度着种劭话中的意思。
……
是夜,袁滂宿在了大司农府,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此时的他正听着一个属下官吏的回报,说的便是李儒白日里的作为。
在袁滂心中,李儒还是太急了,心思不加遮掩,手段也很粗糙。
有些配不上他太学博士的出身。
唯一的凭借便是圣眷,但只靠圣眷岂能长久?
可惜他的儿子袁涣奉命前往兖州了,不然他一定要借着李儒的行事作风好好教导一下儿子。当然,是作为不能效仿的反例。
……
次日,原本因为关东五州而繁忙起来的尚书台更加忙碌了。
郭嘉捧着一摞约莫七八份奏书放到一起,这些全是弹劾平准令李儒的,在这些奏书的旁边,还有两摞。
叹了口气,尚书台的工作远比郭嘉想象地要枯燥的多。身为尚书郎,他虽然不像他手底下的令史那般只负责抄录的工作,有发表自己政见的机会,但人微言轻,相较于尚书,还是差太多了。
但自己选的官职,腰酸背痛也要继续干下去。
想到这,郭嘉抽空用带着些许怨念的目光盯着同样在忙碌的荀彧,他不无恶意的想,荀彧想让他当尚书郎,指不定是见自己清闲,想要自己陪着他一同受累。
此念一闪而过,郭嘉便继续投身于桌案上成堆的奏书公文之中,很快,一封奏书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源自于执金吾丞种劭的请罪奏书。
他先是将这份奏书同弹劾李儒的奏书放在一起,后想了想,起身去专门将这封奏书交给了主要负责官吏上书事的民曹尚书周毖。
周毖对于郭嘉的能力还是认可的,所以面对郭嘉亲手交来的奏书,第一时间选择了观看。
然后将这份奏书留了下来,显然是认可郭嘉的判断,这份奏书要胜过那些弹劾李儒的。
几经周转,种劭的奏书和几封具有代表性的弹劾李儒的奏书便出现在了刘辩面前。
与之配套的还是尚书台的建议——有过当罚,但李儒直接查封的手段未免有处罚过重之嫌,并且大司农侵占朝臣家产,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鼓励的事。
面对这些,刘辩没有想要立刻阻止李儒,他还没有这么急。
不过他得确认李儒是有计划的,而非是昨日听到自己传话便匆忙行事。
若是后者,那刘辩只能舍弃他了。
“传荀攸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