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要让他辞官而去,他肯定是舍不得的。
出宫之时,他望着蔡邕的背影,正要上前说两句好话,却见蔡邕根本没有同他说话的意愿,只留下一句“我明日会携属吏去鸿都门学,定下章程”,然后蔡邕头也不回地直接上车离去了。
仿佛多跟乐松说一句话就算脏了他的嘴一样。
乐松也只能哀叹一声,准备回鸿都门学告知文学们裁员的消息。并在心中打定主意,就说蔡邕的本意是一個不留的,用以给他吸引火力。反正蔡邕请求裁撤鸿都门学,乐松也不算说谎。
在云台殿中又只剩下侍奉的宦官之后,刘辩命人取来一张白纸,想了想,在上面写写画画起来。
他对于古代粮种的印象倒有一个占城稻,可如今交趾部的最南方已经到了后世的越南,也没听说有什么高产的良种,大概率是还没被培养出来。
玉米、番薯、土豆更是想都不要想,就算现在刘辩有一支能够远洋航行的船队,能够探索到美洲等地,这些作物究竟演化到了何种程度都还两说呢!
所以,还得靠最原始的手段——实验。
刘辩虽然将上学时候的很多东西都还给了老师,但一些基础知识他还是明白的。
什么实验组、对照组,什么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杠杆的力与力矩……刘辩杂七杂八一股脑的全写了出来。
准备等到鸿都门学走上正轨的时候,去给一些意见。
现在的他也不怕身边的宦官因此怀疑什么,反正宦官们也看不懂,他也不需要给出解释。
倒是把这件事交给蔡邕来主导,会不会最终把事情做歪,刘辩还是有些疑虑的。
但除了蔡邕,又有几人能在短时间内为鸿都门学招揽有足够天赋的学生呢。
想了想,刘辩觉得还是要为将来鸿都门学中学有所成的学生提供一条为官的通道,不然恐怕会缺乏吸引力。
天生热爱又有条件和机会的人还是太少了。
刘辩又将此要求发给了尚书台。对于尚书台,只能说谁用谁知道,越用越好用。
其实汉家有一个负责土木的将作大匠,其下掌有工徒,但其主要负责的是宫室、陵墓之类,术业过于专攻了。
第323章 郭嘉的建议
没有什么改革是一劳永逸的,左右不过摸着石头过河。
刘辩将事情甩给尚书台之后,当天晚上,他静极思动,来到了尚书台。
此处无论是晚上还是假日都是有人留守的。
通常来说,这种事会落到尚书郎身上。
尚书台本身就是一座小型宫殿,刘辩来到尚书台时,看到一处房间里正亮着灯,他没打招呼就走了进去。
既是尚书台,里面文书众多,在堆积的文书之中,有一处被收拾干净的由案板拼成的简单床铺。
其上刘辩只看到一人将自己在被褥中裹了一圈,似是觉得不太舒服,在被褥里扭动着调整身形姿态。
毛毛虫一般的样子看得刘辩有点想笑。
他好像能猜出此人是谁了。
这时,被褥里的人终于觉察到有人到来,马上从中探出一颗脑袋。
“啊,陛下!”郭嘉刚刚发现刘辩的到来,正要起身,但此前被褥被他裹得太紧身了,一时之间根本起不来。
“奉孝不必拘谨,我今日来,并无要事。”
郭嘉挣扎不得,索性不挣扎了,在榻上有些无奈:“陛下恕臣失礼。”
等他心平气和之后,反而很快就从被褥中钻了出来。
“奉孝数月来在尚书台感觉如何?”刘辩盘腿而坐,姿态很是惬意。
郭嘉在刘辩的示意之下也像这般坐在了刘辩身边,并未因此而拘谨。
面对刘辩的问题,他不好说什么尚书台忙碌之类的抱怨话,毕竟尚书台不忙才有鬼了。
思索片刻后,郭嘉答道:“很充实。”
刘辩哑然失笑,又问道:“尚书台还缺人吗?”
“依臣愚见,相比于缺人,更缺地方……”郭嘉看着周围的文书,尚书台光是尚书郎加令史就有五十多人,更别说一旦运行起来与外界的文书往来,单是尚书台所在的宫殿,已经很紧凑了。
这一点与隔壁的御史台形成了鲜明对比,后者即便增加了名额,也没尚书台这么夸张。
谈及在雒阳的生活,郭嘉感慨道:“我已经好久没饮酒了。”
刘辩听完,承诺道:“明日朕给奉孝家中送些御酒……可惜今夜身处此间,不宜饮酒。”
又聊了一些闲事,刘辩谈起了他现在最关心的鸿都门学之事,尚书台还未给他答复,他干脆问起了郭嘉。
郭嘉倒没说尚书台其他人的不同想法,直抒己见道:“臣以为只要陛下重视此事,无论是另设台阁一如尚书台,还是并入将作大匠,皆无不可。”
刘辩当然明白郭嘉的意思,他身为皇帝,用政令强推,总能起到一定效果的,就像先帝推出鸿都门学一样。
但这样的鸿都门学是缺乏竞争力的,且单纯靠着高官厚禄吸引来的人,有多少愿意专心搞研究的?
所以刘辩既怕条件差招不到贤才,又怕条件太好召来别有用心的贤才。
属实是麻杆打狼两头怕了。
虽说可以靠着实践慢慢改进,但未雨绸缪,提前多弥补疏漏也是好的。
刘辩轻叹着向郭嘉透露了自己的忧虑。
郭嘉则说:“以臣所见,陛下所求过于广大,大犹不及,现今鸿都门学缺了一面旗帜。”
“奉孝试言之。”
“《四民月令》如何?”
刘辩闻言豁然开朗。
这时代想要发展生产力,想要一口吃成个胖子几乎是不可能事件,刘辩也没有足够的资料和原料支持他在农耕帝国发展工业革命。所以最终一切都要落在农上,农业才是这个时代的根基。
重视农桑是绝对的政治正确,将此作为鸿都门学的旗帜,不愁吸引不到有理想有道德的人才,并且靠着在农桑上发力,也不愁鸿都门学没有前途可言。
“奉孝一语中的!”刘辩赞道,郭嘉的大局观的确值得称赞。
将《四民月令》的作者崔寔作为标杆,有能比肩或接近他的成就的,自是高官厚禄。没有成果的,则以斗食、佐史待之。
次日,刘辩主动发现了更多关于崔寔和《四民月令》的消息。
《四民月令》是内容丰富的农书,其上便有因气候变迁造成农时变化的记载。典型的是与种植息息相关的节气谷雨,起初谷雨在清明之前,然而现在却变成了清明之后。
究其原因,无非是气候变冷,种植时间延后,越到北方,这种变化越明显。
人们总结其中的规律,对节气进行合乎时宜的改变。
古人不知晓什么叫全球变冷、小冰河期,但他们靠着自己的观察和经验总结规律。
这,不就是科学嘛!
而且崔寔本人素有贤名,他在担任五原太守期间,见当地百姓苦于冬日寒冷无衣御寒,教会他们如何使用当地的麻枲织纴成冬衣。
只可惜他已经离世二十余年了,否则刘辩觉得有这么一个人主持新的鸿都门学该有多好!
第324章 向崔寔公学习
崔烈重回三公之位,要说心中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不然他当初何必主动托关系买司徒,徒惹骂名?甚至还被儿子讽刺有铜臭味。
但这次重回三公之位,他可没花钱,正大光明!在谁面前,他都挺得起腰杆!
“臣拜见陛下!”
“崔公不必多礼,且安坐……朕有意重建鸿都门学之事,公应已知晓了吧。”
“是,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崔烈当然是知道的,但他不明白刘辩为何同他提起此事,总不能是让他派儿子到鸿都门学去为门学站台吧?
刘辩取来一本书,放在身前,也是崔烈能看到的地方,说道:“太学有五经十四家,以为教学考核,鸿都门学各科新立,却无甚经典为立学之本。”
崔烈将刘辩的动作看在眼中,又听到这话,他瞥见那本书书面写着四民月令,心头一动,忍不住浮想联翩。
果然下一刻,悦耳的话语从刘辩口中传出:“以朕所见,崔寔公的《四民月令》在农学之上成就还要胜过《氾胜之书》,朕有意以之为鸿都门学之本。除了要用之,也是要提醒将来门学诸生,以农为本。”
“所以今日朕才找来崔公,不知崔公可愿?”
崔寔之子崔皓并未为官,也不在雒阳,但作为崔寔从兄的崔烈,够资格表态了。
崔烈一大把年纪了,此时却中气十足,忙不迭地答应道:“此事有利国家,臣自无不应之理。”
刘辩又道:“除此之外,朕纵观崔寔公之履历,干吏无疑,是值得门学诸生以为效仿的贤人,公以为如何?”
书都用了,作为榜样自然未尝不可,崔烈答应地同样很干脆。
他稍作犹豫,又建议道:“陛下,新设之鸿都门学与过去不同,臣以为不如更名,以显新意。”
对于名字,刘辩倒没有多看重,毕竟新的门学与旧的必将有很大不同,鸿都门学对刘辩来说最大的价值就是这个名字是先帝定下的。
想了想,刘辩问道:“崔公可想到什么好名字?”
崔烈只是觉得原本鸿都门学的名声有些差了,所以才这么提,他仓促之间未想到什么好名字,想了想说:“陛下既以门学利百姓,显重视农桑之圣意,以农学称之如何?”
刘辩心头一阵无语,他还以为崔烈能想出什么好名字呢。
以农学之名,不如不换。
刘辩虽然采纳了郭嘉的建议以农学根基和旗帜,但却不想将之局限在农学之中。梦想还是要有的。
鸿都门学虽然名声不好,好歹还辉煌过一阵呢,在民间也有一定影响力,黑红也是红!
而且还有少数出身鸿都门学的官员至今仍还活跃在官场,比如总是被遗忘的梁鹄。
崔烈也知道自己仓促想的名字不咋地。其实以他的学识,倒不至于真的想不到好名字。
如辟雍、成均、虞庠之学,都是来自于先秦的好名号,可在崔烈的刻板印象中,门学是配不上这样的称号的,哪怕他的从弟崔寔要成为门学中的贤人。
不然德不配位,徒然惹人发笑。
在因为买了司徒而损害了名望之后,崔烈长久以来在这方面一直有些敏感。
刘辩见完了当事人家属,正式确立以崔寔为标杆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首先是树立典型,崔寔为官时的政绩、在经学上的成就皆是有说法的……又因为在后期去官还乡,他还有时间将自己的政见等记录整理下来,除了《四民月令》这种偏向庄园种植的百科全书,还有《政论》,亦颇具影响力。
就连崔寔去世时,因为家徒四壁,连丧事都是时任光禄勋的杨赐等数个九卿代办的,时任鸿胪卿的袁隗还为他树碑颂德。
虽然有梁冀这个污点,但瑕不掩瑜。
随着刘辩在一次朝会中公然称赞崔寔及其所著的《四民月令》,并将其同鸿都门学联系起来。
一时之间,西园在雒阳售卖印刷书籍的书店中《四民月令》很快就售罄了。
毕竟当初鸿都门下不考经典,以“尺牍辞赋及工书鸟篆”为考核入仕之标准,其中盛况,犹在眼前。
无论哪里,都不缺想走捷径的人。
好在主管这些的毕岚早有准备,很快恢复了供应,量大管饱,借此小赚了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