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辩的确没意识到已经时隔了这么久了,他解释说:“近日一直忙于上计之事,待上计事毕,便空闲些了。”
“这话君亲自去同万年说吧……”蔡琰顿了一顿,又问道,“君可还记得万年现今年岁几何?”
刘辩当然记得,立刻答道:“应有十五了!”
他看向蔡琰,马上明白她话中之意,曾经跟着他屁股后面跑的小万年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虽说刘辩觉得虚岁十五还是太小了。
这年头,贵女留到十五六岁再嫁并不算太少见,至于男子,二十以后也是有的,反倒是平民普遍早婚。
刘辩解释说:“前阵子华元化那边研究妇人生产之事,得出结论,若女子太过年幼,生产会更具风险,我已命人将此结果传向民间。万年的婚事不急于一时,朕心中已有人选,不过成与不成,还要看万年自己愿不愿意。”
蔡琰见刘辩一本正经地说起生孩子的事,哪怕她即将要为人母了,也未免有些羞涩,只答道:“妾知君心中记得万年的婚事,就放心了。”
知道刘辩愿意给刘寿决定婚事的权力,蔡琰打心底里替刘寿高兴。
随后,两人私聊间又聊到前两日蔡母入宫探望女儿时告诉蔡琰的消息。
不止士大夫之间有交情,夫人们也有。
和士大夫一样,夫人们也有各自的社交圈子,虽然也会不可避免地受到丈夫影响。
虽然其中都是一些家长里短,但也不能说全身没有对刘辩有用的信息。
比如杨彪的夫人、袁术的姐姐袁氏,这数月来就对蔡母很是亲近,不难猜测,她做这件事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掖庭的袁美人,希望袁美人能被宫中的蔡贵人拉扯一把。
刘辩则像蔡琰讲述了他知道的关于袁术的数个故事,包括被袁隗用钱财拿捏住的事,让蔡琰笑了好一阵子。
刘辩觉得,与其让后宫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内斗之中,不如给她们找点事做。
不然每日除了争宠和算计别人就没有别的正事了,想不内斗都难。
当晚,蔡琰虽以身体不便为由想要将刘辩赶到董姮的宫殿,但刘辩并未离开。
一夜安静。
……
次日,雪依然大大小小地下着,几乎没停过。
这天,刘辩听从了蔡琰的劝说,来到了董姮的殿中。
在刘辩看来,董姮要比她的父亲董承聪明多了,也不知有点五大三粗的董承是如何生出这么个女儿的。
与昨日蔡琰不同,刘辩处理文书时董姮会在一旁侍奉作陪,红袖添香。
董姮在刘辩的面前表现地大方得体,可同为贵人,却只有她未曾有孕。虽她长在边地,性情也沾染了些边地的豪放,然刘辩与她相处时,仍能感觉到她心中略带不甘的情绪。
入夜之时,董姮趴在刘辩耳边,柔声说道:“妾还记得当初看那画本,有一幅还未曾试过,卿可要一试?”
刘辩闻言,哪里肯服输?立刻翻身掌握主动权:“卿细细言之。”
近半年来,董姮在闺房之乐上大胆奔放了不少。
待到第三日,刘辩醒来,发觉雒阳的雪终于有了停息的迹象。
他站在皇宫之中,向东望去,心中思量,不知五州之地是否也有这么大的一场雪。
皇甫嵩仍要留在兖州处理私兵的后续事宜,要在明年才能回归。其余四州没有转任县中长吏的使者们已经先后动身回京,黄琬和杨彪将会是年前最后一批。
而在素来早雪的北地,也不知这一场雪是何等情况。
今年棉花的种子更多了,种植范围也更广了,但其终究不是能吃的粮食,想要让百姓主动种植,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一两月之前,大批棉衣被发往幽并凉三州,供给戍边兵卒。毕竟现在棉花的种植主要是朝廷以朝廷和皇商为主导,在必须保证足量粮食产出的前提下,棉花的产量终究不足。
若想要效仿朱元璋那样直接发布政令,根据每户的田亩不同,强行规定种植相应面积的棉花,首先要做的便是把种子无条件地送到农户手中并教会他们种植方法。
刘辩这么坚定地整顿吏治,所为的不正是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减少中间商赚差价嘛。
以今年收获的种子,明年或可以在部分地区稍作尝试。
棉花相较于麻和桑,在保暖效果上领先太多了。
但要让百姓们主动认可种用来保暖的棉花胜过能吃的大豆,刘辩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正如刘辩所猜测的,并州的雪下的更大,时间也更久。
天寒地冻,羌渠单于穿着天子赐予他的棉衣,一点都不觉得寒冷,身体温暖的同时内心更是火热。
他扫视着眼前的众人,毫不讳言地说道:“我知道你们背地里是怎么骂我的,骂我卑躬屈膝,是汉人的可汗,不是匈奴人的可汗……”
“今日,你们睁大眼睛,看看我身后的粮食……告诉我,我错了吗?没有我,今年冬天你们的部众要冻死多少?”
“可今日,尔等来求我,甚至不愿意恭敬地拜见我,真心实意地称我一声单于!”
慷慨激昂间,仿佛为了佐证羌渠的话,阴沉的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有经验的匈奴人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曾经经历过的白灾,若只有先前的那场大雪,羌渠这里的粮食对他们来说是锦上添花,而若再来一场如此规模的大雪……
积雪覆盖草地、羊群无处放牧……
考虑到如此残酷的景象,立马就有一个匈奴首领掏出别在腰间的小刀,划破自己的面皮,不顾鲜血直流,以匈奴人中最高的礼仪,展示着自己的誓言和决心——“愿为单于效死!”
……
距离单于王庭的不远处,曹操与度辽将军耿祉遥望着这一幕。
曹操伸出手掌,任由雪花落在他的手心,快速融化。
他将手收回,说道:“这羌渠倒是好运气,又来了这一场雪,他要收回部众之心,倒是容易多了。”
耿祉见曹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问道:“放任羌渠树立威信,孟德不怕留有后患吗?”
“并州尚且如此艰难,塞外只会更甚,待到冰雪消融,鲜卑人但凡还有余力入寇,绝不会无动于衷。”曹操看向耿祉,更多的话憋在心中没说——且不说羌渠此举本就是借着汉家的势,他这驻扎在王庭旁边的一千精骑难道是摆设吗?
想了想,曹操又补充说:“羌渠单于心向汉室,他若有壮志,早些年各处纷乱之时就该有动作了,何以至今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孟德还是不可大意。”耿祉强调说。
“将军说的对。”曹操答道。他想着,耿祉都这样了,还解释什么呢?
度辽将军是使匈奴中郎将的上官,但曹操实际上并不这么看。
耿祉虽不满于曹操的态度,却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的军事眼光的确要胜过自己,更知道这是一位简在帝心、以军功封侯的人物。
而最让耿祉无奈的是,他麾下的牛辅等将士,更亲善曹操。
所以他的不满只能压在心底,偶尔在言语上刺一刺曹操。
……
分布在并州的匈奴人面对雪灾,尚且能靠着忠诚换得帮助,但更北方的塞外,又是另一番景象。
白茫茫的大雪之中,忽然出现了一条黑线,排在最前方的是部族中最健壮的牛,只有它们才能踏雪开路。
在草原之上,大雪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光是容易迷失方向这一点便是致命的。
而能让一个部族冒着大雪迁徙,那么他们的背后一定有更可怕的东西。
拓跋匹孤的确在害怕,在真正地从祖父手中接管了部族之后,他才真正的体会到当初祖父和父亲所面临的各种问题。
西边的部族屡屡东迁,挤占他们的草场,偏偏打又打不过。而今连续两场足以封锁道路的大雪让拓跋匹孤明白,他必须带着部众迁徙至远离西部部族的地方。
否则,他拓跋部,将会成为饿急了眼的西部部族们眼中的待宰羔羊。
拓跋匹孤行在部族的前方,鲜卑人的组织结构依然相对原始,作为部族大人,尤其是在现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他必须采用各种方式彰显自己的威严和能力。
忽然,拓跋匹孤注意到前方出现了些小黑点,立马遣人上前察看,并表达善意,正逢冰天雪地,没人想要打仗。
不多时,拓跋匹孤看到远处一队人马向他靠过来,其中一个稍显矮小的身影让他尤为注意。
“兄长这是要率领拓跋部投奔没鹿回部吗?”
因面上带霜,拓跋匹孤一开始没认出来人,待这声音一出,久违的记忆浮现在脑海,来人正是他的好弟弟拓跋力微,如今没鹿回部大人窦宾的女婿。
第358章 狼子野心(二合一)
“兄长既然来了就别离开了,而今西边的部族逼迫太甚,没鹿回部正是用人之际,不如结为一体,共谋大事!”
拓跋匹孤听到这话,恨不得揪着拓跋力微的领子扇他几巴掌,问他一句“成了窦宾的女婿后你就姓窦了吗?”
然而他看着陪在拓跋力微身旁的没鹿回部勇士,终究没敢动手。
在他既定的路线之中,是不会遇到没鹿回部的,如今二者遇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没鹿回部同样在迁徙,二是他前进的方向偏了。
瞧这现状,大概是后者了。拓跋匹孤面对实力胜过自己许多的没鹿回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在明面的姿态上,他是决计不能示弱的,冷哼一声,果断拒绝:“我受祖父所托,执掌索头部,焉能使部族亡于我手?”
“阿弟千万记得,我才是索头部大人!”
“兄长,你会后悔的!”
拓跋力微说完,伸手拍了拍拓跋匹孤的胳膊,并顺势同匹孤搭上了手,在匹孤的手心故意划了两下。
拓跋匹孤心头一动,并未将力微甩开。
又听力微说道:“如今雪大,兄长在此稍等,我会替兄长向我部大人说项,大人素来胸怀宽阔,就算兄长不愿意加入没鹿回部,大人也会允许兄长先在附近扎营避雪。”
拓跋匹孤想到两部如今还是同盟的关系,遂答应了下来。
窦宾果然如拓跋力微所说,准许索头部在旁边驻扎,至于更多的帮助,那就别想了。除非投靠,否则看着不知何时才会停息的大雪,谁会放弃草原上紧缺的人力和物资呢。
拓跋匹孤原以为安顿下来后力微就会来见他,却一直等到了两日后的午间。
匹孤见面第一句就嘲讽道:“没鹿回部的力微终于来了?真是让我好等。”
“兄长莫怪,我也是身不由己。”拓跋力微为自己辩解说,“我虽身在没鹿回部,但梦中时常会见到祖父,祖父一直在叮嘱我,莫要忘了自己的姓氏。”
想到祖父,拓跋匹孤的神情一缓,没有再和拓跋力微拉扯,直接问道:“你故意将我留下来,所谓何事?”
拓跋力微脸色一正,扫视着帐内的其他人,拓跋匹孤点点头,很快,只余兄弟二人。
“我此来乃是要劝兄长率索头部加入没鹿回部!”
拓跋匹孤登时大怒,直接拔出了腰刀,对着拓跋力微质问道:“你是在戏耍我吗?莫非是以为有没鹿回部做靠山,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吗?”
“这里,还是我索头部的王帐!”
刀刃加身,可拓跋力微却丝毫不惧,挺直着腰杆解释说:“兄长且听我一言,若是觉得没有道理,尽可以一刀砍过来,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那就给你个机会,若说不出个道理,莫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拓跋力微说道:“近年来没鹿回部在窦宾大人的带领下愈发壮大,若无东侵的西部部族,原会是我索头部最大的威胁。可如今这情形,能想对抗西部部族的,唯有没鹿回部。”
这是事实,拓跋匹孤无从否认。而今在这片阴山之北、大漠之南的草原上,被西部部族侵占草场的小部族投奔的首要目标便是没鹿回部。
“此是大势,若不能对抗西部部族,这大片草场便要拱手让人,兄长带着部众迁徙,又能迁到哪里呢?东边有步度根,南边是汉人和匈奴人,至于大漠之北……漠南已经大雪封路了,漠北只会更甚。所以,唯有真正合力,才能守住我们的草场,保住部众的生计。”
拓跋匹孤不满地质问说:“联盟足矣,为何要让没鹿回部吞并索头部?”
拓跋力微回答说:“兄长应该知道,窦宾大人本是汉人,其父当过汉人的雁门郡守,原是汉人大将军窦武的族人,为了避难才跟随父亲才逃来塞外,后来才成为一部大人,对外则称没鹿回氏,然实情如何,在没鹿回部人尽皆知。”
“我在窦宾大人身边学会了许多汉人的道理,有位叫做晁错的汉臣曾经说过——‘攘夷必先安内’,联盟人心不齐,号令不一……我等面对西部部族本就处于劣势,若再做不到齐心协力,只有死路一条。”
“兄长莫急,接下来便是我索头部的出路了!——没鹿回部看似繁花锦簇,窦宾大人亦得部众拥戴,然我却发现了其内忧。窦宾终究是汉人,他有足够的能力和威望让部众臣服,但他的子弟却不能。而且其中多贪鄙之辈而并无成才者,连类似于魁头这种守成不足的都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