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打开宫门?
王德的行动来得很快,很直接。
就在长孙无忌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东宫的气氛骤然紧张。
几名身着内侍省服饰、面色冷峻的宦官,在一名中年宦官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东宫门口,出示了内侍省的令牌。
他们没有进入内殿,而是由东宫侍卫通传,开始一个一个地叫走殿内侍奉的宦官和宫女。
起初是两名在殿外负责洒扫的低等宫女,接着是今日当值的两名贴身宦官。
他们被带走时脸色煞白,眼神惶恐,回头望向大殿方向,充满了无助。
消息很快传遍东宫。
剩余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交换眼神时充满了恐惧。
谁都知道被内侍省带走问话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空气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
李承乾起初在殿内尚能听到外面的些许动静,并未太在意。
直到一名心腹小宦官进来禀报。
“殿……殿下!王……王总管派人,把……把李福、张顺他们都带走了!说是……问话!”
李承乾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反应过来。
“问话?”
内侍省凭什么来东宫拿人问话?
这分明是查到了他东宫头上!
一股被侵犯、被羞辱的怒火腾地一下直冲头顶。
他脸色瞬间涨红,胸口剧烈起伏,一把将面前书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
“啪嚓”一声脆响,瓷片四溅。
“放肆!王德是个什么东西!敢到孤的东宫来拿人!”
李承乾额角青筋暴起,右脚因激动而传来的刺痛更让他暴躁异常。
“他眼里还有没有孤这个太子!真当孤是泥捏的不成!”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脚踝吃痛,身体晃了一下,旁边的侍从吓得赶紧要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都滚开!”
所有宫女和太监被李承乾赶了出去。
李承乾越想越气。
此时正好李逸尘闻讯赶来。
看到李逸尘,他眼睛通红,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孤这就走去两仪殿!孤要亲自问问父皇,这大唐的东宫,是不是已经轮到内侍省来当家了!孤要问问王德,谁给他的狗胆!”
他嘶吼着。
就在李承乾一瘸一拐,怒气冲冲要往殿外冲时······
“殿下,您这一去,便是输了个干干净净。”
李承乾脚步猛地顿住,霍然回头,死死盯住说话的李逸尘。只见李逸尘姿态甚至没有变过,脸上没有任何惊慌。
“输?孤怎么输了?他王德欺人太甚!孤若忍了,日后这东宫还有何颜面可言?”
李承乾低吼道,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李逸尘缓缓走到李承乾面前,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
“殿下,您现在冲去两仪殿,质问陛下,痛斥王德,然后呢?陛下会如何想?陛下只会认为您被戳中了痛处,气急败坏,毫无储君气度。王德奉的是皇命,您骂王德,就是骂陛下。您这是把‘此地无银三百两’写在脸上了。”
李承乾喘着粗气,拳头紧握,但李逸尘的话像冰水,一点点浇灭着他失控的怒火。
“这不是王德个人行为,殿下。”李逸尘语气笃定。
“这是陛下出的招。陛下怀疑东宫,怀疑您身边有人,所以他动了手,用这种最直接、最羞辱人的方式来查。这是阳谋,殿下。陛下就是要看您反应。您若暴怒失态,正好印证了他的怀疑——东宫确有不可告人之秘,以至于太子如此失态。”
李承乾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一些,但脸色依旧难看。
“难道就让孤这么忍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像审犯人一样审问孤的宫人?孤咽不下这口气!”
“忍?谁说要忍?”李逸尘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陛下既然出了招,殿下您当然要接招!不仅要接,还要接得漂亮,接得让他意想不到,接得让他……傻眼!”
李承乾被李逸尘这突如其来的笑容和语气弄得一怔:“如何接?”
李逸尘上前一步,逼近李承乾,声音压低,却带着极强的煽动性。
“殿下,陛下不是怀疑东宫有猫腻吗?不是想知道您身边有没有高人吗?好啊!那咱们就把它公之于众!把东宫的大门彻底打开!让所有人都进来看!看个够!”
“打开……宫门?”李承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对!彻底打开!”李逸尘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殿下,您立刻下令,解除东宫一切非常规戒备!自即日起,凡五品及以上京官,皆可无需提前通传,直入东宫求见太子!东宫侍卫只需核查是否携带兵刃即可,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拦!”
李承乾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疯了?任由官员进出?那东宫岂不成了菜市场?孤还有何隐私可言?万一有刺客……”
“隐私?”李逸尘嗤笑一声,“殿下,从陛下派人来问话的那一刻起,东宫就已经没有隐私了!至于刺客?长安城、皇城之内,哪个五品以上官员敢行刺太子?那是自取灭族之祸!”
“殿下这么做风险极小,但收益极大!”
他目光灼灼,语速飞快地分析着这看似疯狂举措背后的逻辑。
“殿下,您想想,当您主动打开宫门,欢迎所有官员来访,陛下会怎么想?他还会觉得东宫里有东西藏着掖着吗?他派王德偷偷摸摸查探的行为,在您这光明正大的姿态面前,立刻就显得小家子气,显得多疑而可笑!这不正好打脸陛下的猜忌么!”
“第二,”李逸尘伸出两根手指,“那些官员们,尤其是中立的、观望的官员,看到太子如此坦荡,如此开放,他们会如何想?他们会觉得太子心中无鬼,行事光明!这比您自己说一万句辩解都有用!这能极大扭转您以往封闭、乖张的形象!”
“第三,”李逸尘屈下第三根手指,笑容愈发诡异。
“这才是最妙的一点。当各色官员都能轻易进入东宫,他们看到的将是太子每日刻苦读书、与伴读探讨学问的景象。他们每个人都会成为您的见证人,见证您的勤奋和坦荡。陛下再想听王德那边查出来的、经过渲染的小报告,还有多少可信度?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您这是用阳谋,破了陛下的窥探!”
李承乾怔怔地听着,脸上的愤怒和委屈渐渐被一种极度的惊愕和逐渐升起的兴奋所取代。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李逸尘的思路,但这番话又像是有一种魔力,将他从受辱的悲愤中拉了出来,带入了一个更广阔、更疯狂的博弈场。
“可是……若真有官员不断来打扰……”
第27章 时代变了!
李承乾忽然又想到一个实际问题,眉头皱起。
“逸尘,若宫门真开了,各色官员涌入,孤该如何应对?总不能真像个庙里的菩萨,谁来了都陪着说话吧?孤哪有那么多精力?再说,若有人存心捣乱,或者问些刁钻古怪的问题……”
“殿下所虑,正是接下来要谋划的关键。”
李逸尘脸上露出一种早就等着你问这个的表情。
“宫门一开,最先来的,不会是德高望重的老臣,他们持重,会观望。最先来的,必然是那些年轻气盛、急于扬名立万的御史台言官,尤其是那些品阶不高不低、正需要业绩来镀金的家伙们。”
李承乾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对御史台的人可谓深恶痛绝。
“他们敢来聒噪孤?”
“他们岂止敢?”李逸尘嗤笑。
“他们会争先恐后地来!对于这些年轻的御史来说,能当面劝谏、甚至纠正太子的言行,是天大的功劳,是能让他们名留青史的捷径!踩着储君的肩膀往上爬,是成本最低、收益最快的升官法门!”
“他们要踩着孤扬名?”李承乾的怒火又被勾了起来,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他们会这么想的。”李逸尘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但这正是殿下您的机会所在。他们想利用您,您又何尝不能反过来利用他们?”
“如何利用?”李承乾强压怒火,追问道。
“首先,殿下要调整心态。”李逸尘目光锐利。
“不要把他们视为来找茬的恶客,要把他们视为……送上门来的道具,是您用来表演贤德、纳谏的活道具。”
“道具?”
“对!”李逸尘开始详细拆解这狠辣的策略。
“当这些御史前来,无论他们说什么,殿下初始态度一定要极好。要恭敬,要虚心,甚至要表现出一种闻过则喜的感激。他们批评您往日言行,您就沉痛反省;他们指出您可能有的过失,您就诚恳接受,并表示一定改正。”
李承乾听得眉头紧锁。
“让孤对他们低头?”
“这不是低头,殿下,这是作秀!”李逸尘语气加重。
“是做给那些必然会关注此事的其他朝臣,尤其是做给陛下看的!您要让所有人看到,太子经此一挫,真的脱胎换骨了!变得虚怀若谷,从谏如流!这对挽回您的形象,有极大好处!陛下看到您被御史磨砺得如此圆润,心里那点因为您日前诛心之论而产生的不快和疑虑,会不会减轻许多?他甚至可能会产生一丝愧疚,觉得是不是自己之前逼您太甚?”
李承乾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让父皇觉得……对不起孤?”
“正是此理!”李逸尘肯定道。
“帝王心术,亦难免有情感缝隙。尤其是父子之间。您越是表现得逆来顺受、谦卑好学,就越能反衬出陛下此前监视、逼迫行为的过分。这种愧疚感,在某些关键时刻,或许能成为您的护身符。”
“但是,”李逸尘话锋陡然一转,眼中闪过一道冷厉的寒光。
“这谦逊纳谏的姿态,要有底线!不是所有御史都只是为了扬名,其中必然混杂着想替魏王出力、或者单纯看您不顺眼,想要彻底搞臭您的恶犬。对于这些人,对于他们提出的过分问题,甚至是含沙射影的构陷,殿下绝不能软弱!”
“那时又当如何?”李承乾精神一振,他更喜欢反击的部分。
“殿下,我们就要让他们知道,时代变了!”
李逸尘的声音充满诱惑。
“他们想来踩您,好啊!我们就给他们这个机会!但这一次,踩下去的脚,会不会扎满钉子,会不会直接摔断腿,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李承乾眼中戾气大涨。
“说下去!”
李逸尘语速飞快,布局清晰。
“殿下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这些狂悖之言,一条条,一句句,让书记官记得清清楚楚。事后,不必您亲自出面,只需将这份记录,以请教、求释疑的名义,密封送至大理寺或刑部,让他们依《唐律》议处。比如《职制律》中对捍制使、无人臣之礼诸条,或是《斗讼律》中诬陷、言论不当之款,甚至《名例律》中的‘十恶’之条!白纸黑字,铁证如山!您自己一个字都不评论,只是困惑地请有司依法裁决。”
李逸尘的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残忍的快意。
“您猜,大理寺和刑部的那帮老油条,看到太子殿下亲自送来、要求依法办理的卷宗,里面记录着某御史如何言辞无状、攻击储君,他们会怎么做?陛下看到这份东西,又会怎么想?他是保那几个想博名声想疯了的蠢货,还是维护大唐法度的尊严?他是会觉得您受了委屈,还是会觉得您手段狠辣?”
“父皇只会左右为难!”
李承乾猛地接话,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潮红,他终于完全跟上了李逸尘的思路,并且沉浸其中。
“父皇会觉得对不起孤!因为父皇造成了这些蠢货来骚扰孤!而父皇若依法严惩,天下人会说会说孤受了委屈却仍守法度!父皇若不痛不痒地放过,那便是纵容臣下欺辱储君,寒了孤的心,也打了大唐律法的脸!他怎么选都难受!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