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悍师:从教太子逆袭开始 第98节

第135章 在此立誓,必与山东百姓共度此难!

  一支规模不大却透着精干气息的队伍,离开了长安城,向着山东道方向迤逦而行。

  李承乾离京并未大张旗鼓,甚至有些悄然。

  依循李逸尘在最后一次东宫伴读时,传授的调研之法——“行则观风,驻则察情,勿恃身份,须近尘埃“。

  他没有预先通知沿途州县,往往是队伍抵达城郭之下,地方官吏才惊惶失措地迎来储君驾临。

  李承乾也从不入城居住,只在城外择地扎营,短暂停留,询问几句当地民情粮价,查验一番常平仓廪,便再次启程。

  随行人员精简,除了必要的东宫属官、部分精通工事与仓储的工部官员,便是精锐的太子卫队以及皇帝亲自指派、由百骑司高手混编的护军。

  李逸尘混迹于东宫属官队伍中,青衣小帽,毫不显眼。

  一路上,他与太子几乎没有任何直接交流,甚至连眼神交汇都极少。

  所有人都恪守本分,行程紧凑。

  越往东行,空气中那股原本属于关中平原的丰稔气息便愈发淡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隐的焦灼与不安。

  官道两旁的田野,起初还能看到些许晚稼的绿色,渐渐地,绿色变得稀疏、斑驳,仿佛被无形的巨口啃噬过。

  待到进入河南道边缘,即将踏入山东地界时,眼前的景象彻底变了模样。

  不再是零星的逃荒者,官道上开始出现成群结队的灾民。

  他们如同被驱赶的蚁群,扶老携幼,步履蹒跚,向着与李承乾队伍相反的方向——西方,缓慢而绝望地移动着。

  车马扬起的尘土,混合着他们身上的汗臭与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弥漫在燥热的空气里。

  李承乾下令队伍缓行,让开大道。

  他坐在特制的、减震效果稍好的马车里,手指紧紧攥着车窗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透过掀开的车帘,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些灾民身上。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真切、如此大规模地看到“灾民“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具象。

  书本上“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的词语,此刻化作了眼前一片片灰败麻木的脸庞。

  男人们大多赤着上身,肋骨根根凸起,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眼神空洞,仿佛所有的生气都已在这场漫长的逃难中被榨干。

  女人们衣衫褴褛,勉强遮体,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那孩子的头颅无力地耷拉着,连哭泣的力气都已失去。

  老人们拄着树枝,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扑倒在地,再也不能起来。

  他看到一个母亲,坐在路边的尘土里,怀抱着一个婴儿,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旁边一个稍大点的孩子,徒劳地拉扯着她的衣袖,发出小猫一样微弱的呜咽。

  那母亲的眼神,是彻底的死寂,连绝望都算不上,仿佛已经燃尽了一切。

  他看到一队约莫十几人的灾民,围着一辆瘫痪的独轮车,车上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老者。

  他们试图轮流抬着车走,却个个步履蹒跚,没走多远便不得不停下喘息,脸上写满了进退维谷的痛苦。

  空气中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异味,像是东西腐败的气息,又混合着疾病的酸臭。

  李承乾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强忍着不适,胸口却像被一块巨石堵住,沉闷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自己要关注民生,知道“民为邦本“的道理,甚至不久前还在探讨“何为民“。

  但当这活生生的、由无数苦难堆砌而成的现实,毫无遮掩地撞入他的眼帘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与刺痛,远非任何文字或梦境所能比拟。

  这不是东宫偏殿里的清谈,不是奏疏上冰冷的数字,这是他的子民,是大唐的根基,正在他的眼前,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崩塌、流逝。

  “停…停下。“

  李承乾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马车缓缓停下。

  他挣扎着,在内侍的搀扶下走下车。

  右脚踝传来熟悉的胀痛,但他此刻浑然未觉。

  几名随行的东宫属官和工部官员立刻围了上来,脸上也都带着凝重与不忍。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流民聚集,恐生变乱,还是……“

  一名东宫詹事府的官员低声劝谏,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投射过来的、混杂着茫然、敬畏与一丝贪婪的目光。

  李承乾没有理会,他的目光越过属官,落在不远处一个正在用破瓦罐从路边浑浊水洼里舀水的老翁身上。

  那水洼泛着绿沫,旁边还有牲畜的粪便。

  “去个人,问问他们从哪里来,情况如何。“

  李承乾命令道,声音低沉。

  一名机灵的东宫侍卫领命而去,很快带回了一个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见到李承乾的仪仗,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不…不用怕,“

  李承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

  “我是朝廷派来赈灾的。你们是从曹州还是濮州来的?家乡情形到底怎样?“

  那汉子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滚下两行热泪,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青…青天大老爷!小的…小的是从濮州鄄城逃出来的…没法活了啊!蝗虫…蝗虫过境,天都黑了啊!密密麻麻,像乌云一样,落下来,咔嚓咔嚓…一会儿功夫,地里的庄稼,连杆子都没了啊…全没了啊!“

  他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双手比划着,身体剧烈颤抖。

  旁边另一名工部负责仓储的郎中皱眉问道:“官府没有组织扑打?义仓呢?没有开仓放粮吗?“

  “打?怎么打?“汉子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一开始也打,县尊大人还下了令,交多少蝗虫换点粟米…可那玩意儿越打越多,铺天盖地!”

  “后来…后来也没米换了。义仓?那点粮食,还没闻到味儿就没了…衙门里的差爷都说没粮了,让我们自己想办法…“

  他喘着粗气,继续说道:“树皮…草根…能吃的都吃光了。后来…后来听说有人吃了那蝗虫,结果…结果上吐下泻,没两天就…就没了!”

  “都说是蝗神发怒,不敢再碰了啊!实在没活路了,只能逃…往西逃,听说关中有粮,能有条活路…“

  属官们沉默了下来。

  情况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不仅是蝗灾本身的破坏,更有救灾不力带来的秩序崩坏和希望泯灭。

  李承乾听着,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想起李逸尘关于扑杀工具、关于石灰、甚至关于那惊世骇俗的“食蝗“之议。

  在这样的现实面前,那些看似精巧的策论,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又如此…迫在眉睫。

  “这一路上…死了很多人吗?“李承乾的声音干涩。

  汉子木然地点点头,指了指来路。

  “一开始还埋…后来,没力气了…路边,沟里…都有。有的村子,都快死绝了…“

  一股寒意从李承乾的尾椎骨升起,瞬间蔓延全身。

  就在李承乾与属官问话,内心深受冲击的同时,李逸尘并未待在官员队伍中。

  他借口观察路边被啃噬的植被,悄然走到了离灾民队伍更近一些的地方。

  他没有像太子那样引人注目,只是沉默地行走、观察,将一个又一个残酷的细节刻入脑海。

  史书上寥寥数笔的“大蝗“、“人相食“,在此刻展开了它全部的、令人窒息的细节。

  他看到一个孩子,蜷缩在母亲的背上,脑袋无力地耷拉着,眼睛半睁着,却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群苍蝇顽固地围绕着他溃烂的眼角飞舞。

  那母亲似乎已经习惯,连驱赶的动作都无力做出。

  他看到一具几乎被野狗啃食殆尽的尸体,残存的衣物碎片勉强能分辨出是寻常农户的打扮,就那样曝尸于荒草之中,无人理会。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源头正是于此。

  他看到几个灾民围坐在一小堆篝火旁,火上架着一个破损的陶罐,里面煮着黑乎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东西,像是剥了皮的树根,又混合了些许观音土。

  他们的眼神,紧紧盯着那翻滚的浑浊液体,充满了野兽般的渴望。

  李逸尘的胃部一阵痉挛。

  作为一个来自现代灵魂,他见过贫困,却从未如此直观地面对过这种彻底的、原始性的生存绝境。

  现代的灾难救援,有完善的体系、快速的物流、专业的医疗,而这里,只有最赤裸裸的生死挣扎,文明的的外衣在这里被剥蚀得一干二净。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不仅是对灾情的评估,更是对潜在危机的预判。

  防疫…这个词在他心中警铃大作。

  如此大规模的人口聚集、迁徙,缺乏洁净饮水和食物,卫生条件极度恶劣,尸体暴露得不到及时处理——这简直是瘟疫滋生的温床。

  霍乱、伤寒、痢疾…任何一种传染病爆发,其杀伤力恐怕比蝗灾本身还要恐怖。

  他注意到很多灾民在饮用路边明显不洁的水源。

  他看到孩子们随地便溺,苍蝇在人群之间穿梭。

  他闻到那越来越浓的腐臭气息,不仅来自动物,很可能也来自无人掩埋的遗体。

  “必须尽快建立隔离区…哪怕是最简易的。“

  李逸尘在心中默念。

  “划定干净水源,集中烧开后分配。尸体必须立刻深埋,撒上石灰。发生腹泻、发热的病人需要隔离…还有,那些尝试食用蝗虫中毒的,恐怕不仅仅是毒素问题,不洁的处理方式也可能导致细菌感染…“

  他观察着灾民的神色,除了麻木和绝望,一些人的脸上开始出现不正常的潮红,或者眼神涣散,这让他心中的警报声越发尖锐。

  瘟疫的苗头,可能已经出现。

  这些思考,他无法在此刻直接告知李承乾。

  他只能将这些细节和判断牢牢记住,等待合适的时机,以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方式,融入到救灾的方略中去。

  这时,一名东宫属官匆匆从前面探查回来,脸色更加难看,对李承乾及几位核心官员低声禀报。

  “殿下,前方十里,发现一个废弃的村落…里面…里面情况更糟。“

  李承乾看着眼前绵延不绝的逃难队伍,看着那一张张失去希望的脸,听着属官关于前方惨状的禀报,再想到李逸尘曾经描述过的“冻毙之骨“、“鬻妻卖子“…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民“之艰辛!

  这才是他李承乾,作为大唐储君,必须直面和背负的重量!

  “传令!“李承乾的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斩钉截铁的力量,打破了周围悲惨的氛围。

  “全队加速!赶在天黑前,抵达最近的可驻扎县城!“

  他目光扫过一众属官,最后落在那名工部郎中和几名东宫属官身上,语气急促而严厉。

  “抵达之后,立刻着手寻找合适地点,立刻开设粥棚,粥要能立筷!“

  他顿了一下,几乎是咬着牙,补充了最后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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