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明,无法无天 第767节

  北直隶的一个小村庄里,里长敲着铜锣在街上喊:“各家各户注意了!明天开始登记领券!一户一张,按人头算!”

  村民们从茅草屋里探出头来,七嘴八舌地问:

  “里长,这券真能换犁头?”

  “能换多少粮种?”

  “娃娃们算不算数?”

  里长被问得头大,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告示:“自己看!朝廷说了,十岁以下孩童算半张!”

  一个背着柴火的老妇人突然哭了起来:“老天开眼啊!我那苦命的儿子要是能活到现在,也能领一张了……”

  ……

  长江的渡船上,几个商旅打扮的人正在闲聊。

  “听说了吗?应天府那边有人用代金券买到了辽东的好马!”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那马贩子说,代金券比铜钱好使,轻便又不怕偷!”

  一个穿青布直裰的年轻人突然插话:“诸位有所不知,这券在塞外都能用。鞑靼人认这个,说是比银子好带!”

  ……

  广州城的酒楼里,一个南洋商人举着代金券对着阳光看了半天,突然惊呼:“这纸里有金线!”

  同桌的闽商笑道:“何止金线?听说这券泡在水里三天都不烂,火烧还能留字迹!”

  南洋商人眼珠一转:“兄台,我出双倍价钱,你帮我换一百张如何?”

  闽商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朝廷有令,私下买卖要砍头的!”

  ……

  西安府的城隍庙前,一个说书人正在讲《陈公案》新篇:

  “话说那陈国公发明代金券时,特意在纸浆里加了秦岭南麓的某种草药汁。这汁液有个特性,遇碱变红,遇酸变蓝……”

  台下一个小贩突然举手:“老丈,那要是有人用醋试试咋办?”

  说书人瞪了他一眼:“那你就是下一个被锦衣卫请去喝茶的!”

  众人哄堂大笑。

  ……

  夜幕降临,金陵城的街巷渐渐安静下来。

  陈寒站在皇城角楼上,望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朱标走到他身边,递过一杯温酒。

  “听说了吗?”太子笑道,“杭州有个老秀才,把代金券裱起来挂在堂屋正中央,说是比祖宗牌位还金贵。”

  陈寒抿了一口酒:“浙江布政使司来报,已经有农户用代金券合伙买水车了。”

  “好事。”朱标望着远处的灯火,“就是不知道那些士绅又在打什么主意。”

  陈寒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刚收到的密报,苏州有家米行在券上做记号,准备秋后算账。”

  朱标接过信扫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传令下去,让锦衣卫连夜拿人。”

  夜风吹过角楼,带着远处集市上残留的烟火气。

  更夫敲响了子时的梆子,声音在寂静的街巷中回荡。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拖长的尾音里,仿佛也带着几分喜气。

  ……

  秦淮河的水汽裹着织机的咔嗒声漫进窗棂时,朱幼薇正用银剪裁开一匹缠枝牡丹纹的缎子。

  五十六张织机在工坊里排出雁阵,新招的女工们低头引线的模样,像极了河滩上专心啄食的白鹭。

  “纬线再密半分就好。”她指尖点在样布某处,身旁的李贞立刻用炭笔作记号。忽然织机声里混入熟悉的脚步声,朱幼薇头也不回地笑道:“虔国公竟有空视察?听说浙江的代金券把粮价压了三成,松江的布商正联名要吊死你呢。”

  陈寒倚着门框啃脆梨,汁水溅在簇新的靛蓝官服上:“吊死我也得先排队——方才工部老刘说要活埋我,因为辽东的农具券用了琉球海砂防伪。”

  他忽然从袖中抖出张泛紫光的硬卡,“娘子瞧瞧,这是云南特供版,火漆里掺了缅甸翡翠粉。”

  织机声突然乱了节奏。最末排的年轻女工偷瞥过来,梭子“啪”地掉在地上。朱幼薇拾起梭子递回去,顺势掐了把丈夫的手背:“轻浮!没见孩子们紧张么?”

  她声音压得极低,“听说江西的代金券印错了火印?”

  “何止江西。”陈寒摸出块松烟墨在样布背面画示意图,“甘肃的券被风沙糊了暗纹,两广的又嫌太潮……”笔尖突然顿住,他盯着布匹边缘的锁边针法,“这走线……是曹国公家丫头的手笔?”

  窗外的云影掠过织机,给朱幼薇的侧脸镀上斑驳的光。

  她抽走墨块在砚台上轻磨:“李贞带着十二个姑娘连夜赶的。你那些代金券闹得满城风雨,倒让工坊接了光禄寺的急单。”突然蘸了浓墨在他鼻尖一点,“说!是不是故意的?”

  女工们吃吃的笑声里,陈寒抓住她手腕:“天地良心!老爷子非要给农具券加'巾帼纺机折价'的条款,今早户部还在吵……”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净街司的铜锣声,夹杂着孩童脆生生的歌谣:“一张券,两个钱,娘子买机好纺棉……”

第717章 娘子,咱们真的很久没好好休息了!

  李贞突然抡着狼牙棒冲出去,片刻后押来个缩脖子的货郎:“郡主,这厮在记工坊的出货量!”翻开的担子里露出描金账本,密密麻麻记着每匹布的织造时辰。

  “松江徐家的暗桩。”陈寒用账本扇风,“自打用代金券包销工坊布匹,这些耗子就……”他忽然噤声。朱幼薇正用银剪挑开货郎的衣领——内衬上绣着“杭州织造局”的暗纹。

  织机声彻底停了。最年长的女工突然啐了一口:“是宫里尚服局的针脚!”她枯瘦的手指捏着衣料,“十几年前的老样式,针脚藏梅枝纹……”

  “好得很。”朱幼薇的剪尖在货郎喉结上游走,“徐家搭上了燕王府旧人?”见对方瞳孔骤缩,她突然收剪轻笑,“回去告诉你主子,就说工坊新进了批辽东紫貂绒……”突然贴近耳语,“专织龙袍用的。”

  货郎连滚带爬逃走后,陈寒望着妻子发亮的眼眸叹气:“你非要捅马蜂窝?”

  “所以该你去锦衣卫邀功呀。”朱幼薇将样布披在他肩上,“就说查到有人用代金券洗钱……”

  突然被窗外景象吸引,“咦”了一声。

  河对岸新开的“巾帼织品行”前,几个农妇正用代金券换棉纱。

  掌柜的核验券面火印时,有个穿短打的汉子突然抢过券对着太阳照——物理院的朱砂暗纹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第七个。”陈寒数着岸边的便装锦衣卫,“老爷子怕有人毁券闹事,连五城兵马司的弩手都调来了。”

  他忽然指向更远处,几个书生正在茶楼争执,案上铺着的赫然是代金券样图。

  朱幼薇的银剪“咔”地合拢:“浙江的'每券必争',倒比工部的考成法还灵验。”她突然拽着丈夫往库房走,“给你看个好东西……”

  库门一开,陈寒被满墙的舆图震住。各省府县被不同色线勾连,云南的翡翠紫连着辽东的靛青,浙江的朱砂红又接上甘肃的赭石黄。“这是……”

  “女工们绣的防伪纹汇总。”朱幼薇指尖划过一道金线,“每有新版券发出,就有姑娘把暗纹花样绣上去。”

  她突然掀开角落的苫布,露出半人高的织机模型,“物理院新做的,能织出带暗纹的布匹。”

  模型运转时,六色丝线交织成“洪武通宝”的图案。陈寒突然单膝跪地检查齿轮:“这传动比……是用了水车的原理?”

  “李贞的主意。”朱幼薇将梭子塞进他手里,“她说既然防伪纹能印在纸上,凭什么不能织进布里?”忽然压低声音,“其实……我想用这个法子织密旨。”

  窗外的日影西斜,为织机镀上金边。陈寒望着妻子被阳光穿透的耳垂,想起今早朱元璋塞给他的那张便条——上面用茶汁写着“幼薇可托大事”。

  “得加个障眼法。”他突然蘸墨在样布上画齿轮组,“让暗纹只在特定角度……”笔尖被朱幼薇咬住,贝齿在墨迹上留下细小的凹痕。

  “这样。”她抽出根金线穿进梭子,“掺三股滇铜丝,在灯下会……”

  ……

  秦淮河的水波映着两岸灯火,朱幼薇提着裙摆踩过青石板上的落叶,鞋尖沾了夜露也浑不在意。

  陈寒落后半步,目光扫过河面停泊的画舫——那艘挂着“巾帼织造”灯笼的船正卸货,女工们扛着布匹的身影在琉璃灯下像皮影戏里的剪影。

  “夫君可记得三年前那场雨?”朱幼薇突然驻足,指着石桥墩上几道模糊的刻痕,“当时你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我还笑你拿《道德经》唬人。”

  陈寒的指尖抚过青石上凹凸的印记。那是他们初到应天时,为测量水位暴涨刻下的记号。如今石缝里嵌着铜网,连漂浮的菜叶都被过滤到岸边木桶里。

  “现在倒真像炖汤了。”他轻笑,“老爷子猛火急攻,殿下文火慢熬,咱们只管往里添新料。”

  对岸突然传来清脆的“叮当”声。

  几个戴红袖标的老妇推着改良版垃圾车经过,车斗里绿灰两色的隔板在月光下泛着釉色。最前头的老妇人突然冲他们挥手——竟是三年前那个被克扣工钱的浣衣妇。

  “瞧见没?”朱幼薇的耳坠随转头晃出一道金弧,“连刘嬷嬷都当上净街司的班头了。”

  她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她孙女在女塾念书,会算三角函数。”

  河心的画舫传来丝竹声,新编的《织机谣》混着更夫的梆子飘过来。

  陈寒摸出块松烟墨在桥栏上勾画,寥寥几笔就描出改良水车的传动结构。

  “物理院那帮小子又偷懒。”他指着齿轮组某处,“轴承没加润滑,听得见杂音。”

  朱幼薇突然拽他袖子。

  顺着她目光看去,巷口阴影里两个穿短打的汉子正用代金券买炊饼。

  商贩接过券对着灯笼照了照,突然抄起擀面杖:“敢拿假券糊弄你爷爷?”靛青卡片在火光下没显出应有的稻穗暗纹。

  “第七起。”陈寒数着远处跟上去的便装锦衣卫,“浙江的雕版师傅手艺见涨啊。”

  夜风裹着桂花香掠过水面。

  朱幼薇的发丝拂过陈寒鼻尖,带着工坊里染缸的靛蓝气味。“其实我今早查账时发现个趣事。”她突然踮脚凑近丈夫耳边,“松江徐家送来的棉纱,掺了三成辽东货。”

  陈寒的眉毛扬了起来。码头新立的“海关验货”铁牌在记忆里闪过,上面朱笔批注的“抽检三成”还墨迹未干。

  “难怪老爷子最近总念叨‘海禁’……”话未说完,河面“哗啦”一声响。条石堤岸的排水口突然喷出股水柱,惊得巡逻的校尉按住了刀柄。

  “物理院新装的‘自净装置’。”朱幼薇指着漩涡里转动的铜网,“每刻钟冲一次淤,省了通渠夫的工钱。”

  他们拐进暗巷时,墙根突然窜出个总角小童。

  孩子脏手里攥着半张代金券,眼巴巴望着朱幼薇腰间的荷包。“姐姐,能换块饴糖不?”券面“洪武二十五年制”的字样被泥污糊了一半。

  陈寒蹲下身,摸出枚新铸的铜钱放在孩子掌心:“这券你留着,秋后能换冬衣。”指尖触到小童掌心的茧子——是摇纺车磨出来的。

  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吆喝。

  朱幼薇望着孩子跑远的背影,突然说:“工部今早递了条陈,要在永平府试点‘棉纺代金券’。”她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说是能让农户直接换布匹,绕过中间商。”

  “王侍郎的主意?”陈寒冷笑,“他连襟在通州有座布庄吧?”月光漏过梧桐叶,在他衣襟上投下斑驳的影,像极了户部那本被朱批涂花的账册。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时,正撞见五城兵马司押送一队犯人。

  镣铐声里混着熟悉的吴语骂声——竟是白日那个被逮住的假券贩子。

  陈寒突然驻足:“等等。”他从袖中抖出张真券塞进犯人衣领,“看看差别。”

  那汉子下意识对着风灯照了照,突然僵住。

  券面“物理院监制”的朱印在火光中泛出诡异的紫红,竟是他雕版时怎么也仿不出的色泽。

  “辽东朱砂掺了滇铜粉。”陈寒贴近他耳边,“下回记得,刻版前先用碱水泡泡。”说完轻轻一推,将人送回押解队伍。

  朱幼薇望着丈夫的侧脸,忽然想起三年前他改良织机时的神情。

  同样的月光透过齿轮组的缝隙,在他鼻梁上划出相似的明暗线。

  “其实……”她拽了拽陈寒的袖子,“女工们私下都管代金券叫‘娘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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