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明,无法无天 第803节

  翌日清晨,沐晟在王府收到三份急报。一是贵州宣慰使送来百名苗女,二是段家雪麻已起运,三是松江布商集体求见。

  “告诉他们,想合作可以。”沐晟对管家道,“但必须用宝钞结算,且每匹布抽一成税银。”

  管家刚要走,沐晟又补了句:“再放出消息,说工坊要招懂暹罗语的女子。月钱五两,包吃住。”

  消息像长了翅膀,午时未到就传遍全城。茶馆里几个老汉直拍大腿:“早该让我家丫头学番话!”“现在学也不迟,听说工坊开了夜课。”

  此刻工坊染缸前,玉恩正对着缅甸染料发愁。紫色染液总是不均匀,试了七八次都不成。

  “别急。”刘婶递来碗酸角汁,“杭州的工匠后日就到,他们见多识广。”

  玉恩突然想起什么,从筒裙里掏出个小布包。“阿婆留下的方子,说要加这个。”她展开芭蕉叶,露出些褐色粉末。

  新染的布匹晾在竹竿上,晨风吹过,泛起梦幻般的紫金色。路过的番商瞪圆了眼睛,掏出钱袋就往账房跑。

  “这匹我定了!多少钱都行!”

  春杏看着疯狂的人群,突然明白郡主为何坚持要女子掌事。只有女人才懂女人手艺的价值,这些花纹里织着她们祖祖辈辈的智慧。

  沐晟站在瞭望台上,看着运河里新到的漕船。甲板上堆满木箱,全是朝廷新拨的织机。更远处,茶马古道的尘土飞扬,那是川黔马帮正星夜赶来。

  他摸了摸怀中的宝钞,纸面挺括如新。这轻飘飘的纸张,正在云南织就一张大网,把各族的女子、手艺和希望,都紧紧连在了一起。

  ……

  昆明城南的驿丞老赵趴在柜台上打盹,忽然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他揉着惺忪睡眼往外看,只见十几辆马车堵在驿馆门口,车辕上插着“川”、“黔”字样的小旗。

  “这位大人,住店还是打尖?”老赵慌忙迎上去。

  领头的是个穿杭绸的胖子,腰间玉佩叮当作响。“包下整个后院!我们泸州商会要长住!”

  老赵的睡意顿时散了。自打巾帼工坊开张,这破驿馆突然成了香饽饽。他搓着手道:“客官见谅,后院早住满了。昨儿来了帮广西的珠宝商,连马棚都改成了通铺。”

  胖子身后转出个精瘦汉子,掏出块碎银子拍在柜上。“腾两间房出来,我们做布匹生意的,耽误不起。”

  老赵正要推辞,驿馆外又涌进一伙人。为首的苗家汉子银项圈叮咚响,进门就喊:“掌柜的,有没有会说彝话的通译?”

  柜台前顿时乱作一团。老赵踮脚张望,驿馆外的官道上还有更多车马正往城里赶。他认得那些旗号,有贵州的药材商,有四川的盐帮,甚至还有两广的珍珠贩子。

  “奇了怪了。”老赵嘀咕,“往常这些大爷路过云南都跟逃难似的,如今倒扎下根了。”

  此时城西的茶马市更是热闹。来自乌斯藏的商人普布蹲在摊前,正用生硬的官话跟苗家妇人讨价还价。

  “这银镯子要五两?太贵!”

  苗家妇人麻利地拨着算盘:“客官有所不知,自从工坊开了,昆明银价跌了三成。您要嫌贵,拿宝钞结算还能便宜半钱。”

  普布掏出一叠宝钞,突然压低声音:“听说你们这儿能弄到工坊的次品布?”

  旁边卖菌子的白族老汉立刻咳嗽一声。妇人会意,笑着转移话题:“客官不如看看新到的蜡染,比工坊的便宜,花样还特别。”

  ……

第758章 全天下都请求设置巾帼女子工坊

  普布悻悻走开,转悠到盐摊前。卖盐的是个川商,正跟顾客吹嘘:“我在泸州有铺面,专做工坊布匹转运。你们猜怎么着?从云南发货比杭州快半个月!”

  “怪不得最近盐价跌了。”买盐的工匠插嘴,“我婆娘在工坊做饭,说天天有四川来的商队蹭饭。”

  茶肆里,几个广西珠宝商正在密谈。为首的黄老板展开张舆图:“沐王府刚贴告示,要在滇池东岸建新码头。现在下手买地皮,转手至少三倍利。”

  年轻伙计疑惑道:“师父,咱们不是来收翡翠的吗?”

  “蠢货!”黄老板敲他脑门,“工坊引来这么多商队,光是给他们打点行头就够赚了。昨儿个缅甸商人还问我买珍珠镶腰带呢!”

  正说着,街口传来铜锣声。沐王府的侍卫开路,后面跟着十辆满载的马车。有眼尖的商人惊呼:“是杭州来的新织机!”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普布挤到最前面,盯着车上的木箱直咽口水。他拉住个脚夫问:“兄弟,工坊还招工不?”

  脚夫抹着汗笑:“招!天天招!连染坊带织坊,听说要再招五百人。”

  城东的巾帼工坊门前,刘婶正给新到的女工登记名册。她抬头擦了把汗,突然发现队伍里混着几个男子。

  “你们来凑什么热闹?”

  穿短打的汉子赔笑:“管事行个方便,我们是贵州来的染匠。听说工坊缺人手,特地来投奔。”

  刘婶狐疑地打量他们:“工坊规矩,只收女子。”

  “我们懂!”汉子急忙从包袱里掏出块靛蓝布,“您看这扎染手艺,整个黔东南找不出第二家。家里婆娘娃儿都带来了,就等着安顿下来教徒弟呢。”

  春杏闻声过来,接过布匹细看。阳光下,布面的冰裂纹细腻均匀,比工坊现在的染法更精致。

  “留下吧。”春杏拍板,“但染坊必须由女子主事,你们只能当副手。”

  汉子们千恩万谢。他们身后,更多拖家带口的外乡人正往工坊涌来。有抬着织布机的,有背着染料筐的,甚至还有举着“代写契约”牌子的老秀才。

  工坊账房里,沐晟正在听王岩汇报。

  “世子,光这个月就新增了七家客栈,四家饭铺。”王岩的账本记满密密麻麻的数字,“最离谱的是当铺,半个月收了六十多件抵押品,全是外地商人押的路费。”

  沐晟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他想起三日前缅甸商队的请求——他们想在昆明设常驻货栈。这在以前根本不敢想,那些番商向来把云南当作补给站。

  “去告诉刘婶,明天开始工坊门口设个告示牌。”沐晟突然说,“专门张贴各地商队的求购信息。”

  王岩眼睛一亮:“妙啊!这样女工们就能按需生产,免得织多了压货。”

  正说着,侍卫引着个穿官服的人进来。来人拱手道:“下官广西盐铁司的,特来与世子商议合作。”

  沐晟挑眉。广西与云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竟主动上门。

  盐铁司官员展开卷轴:“我们那儿的壮锦久负盛名,若能借工坊的新织机改良,愿分三成利润。”

  沐晟看着图纸上精美的花纹,忽然笑了。他想起朱幼薇信中所说:好手艺不该有疆界。

  暮色降临,昆明城南的夜市灯火通明。卖饵块的老杨头忙得脚不沾地,他的摊子前围着七八个番商,正比划着要加辣。

  “老杨,再烤二十个!”隔壁绸缎庄的伙计跑来,“我们东家请客,招待四川来的客人。”

  老杨头擦着汗问:“最近怎么这么多外乡人?”

  “这都不懂?”伙计压低声音,“工坊带起来的!现在云南的布卖得比杭州还快,各地商队都跑来抢货。布匹买卖一起,其他行当自然跟着红火。”

  更远处,新开的银号前排着长队。穿各色服饰的商人等着兑换宝钞,有个苗家姑娘正用流利的官话解释汇率。

  滇池水面上倒映着万家灯火。沐晟站在王府角楼,望着这座突然鲜活起来的边城。三个月前,谁能想到几台织机会让八方商贾云集于此?

  侍卫匆匆上楼:“世子,贵州宣慰使派人送信,说要在昆明设常驻驿馆。”

  沐晟接过信笺,忽然发现落款日期是三天前。他望向官道方向,黑暗中还有无数火把正往昆明移动。那些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在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西南连成一片。

  夜色渐深,工坊里的织机声仍未停歇。新来的广西染匠正在教白族妇人调色,四川来的账房先生帮着核对订单。更远处,缅甸商队的驼铃声与贵州马帮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这座边陲小城,正在成为西南最繁华的所在。而这一切,都源于女子们手中那根细细的棉线。

  ……

  晨雾还未散尽,金陵城的六部衙门已经忙碌起来。

  通政司的差役抱着厚厚一叠奏章,急匆匆穿过奉天门。最上面那本奏折的封皮上,赫然写着“云南布政使司呈报巾帼工坊事”。

  文华殿内,太子朱标正在批阅奏章。

  当他翻开云南的奏报时,眉头微微一挑。站在一旁的陈寒见状,轻声问道:“殿下,可是云南又有什么好消息?”

  朱标将奏章递给他:“你自己看。沐晟说工坊带动商税增长五成,现在连广西、贵州的土司都派人来学。”

  陈寒接过奏章,目光在纸上游走。

  当他看到“番商预付定金两万贯”时,嘴角不自觉上扬:“这数目抵得上一个上等府的全年税收了。”

  正说着,通政使匆匆进来,手里捧着更多奏章:“殿下,江西、湖广、四川等地的布政使司都上了折子,请求在当地设立巾帼工坊。”

  朱标接过奏章翻了翻,突然笑出声:“有意思。半年前这些人还说什么女子不该抛头露面,如今倒抢着要设工坊。”

  陈寒凑近看了看:“浙江布政使更绝,说他们那儿的女子心灵手巧,若不设工坊就是暴殄天物。”

  “传内阁议事。”朱标放下奏章,对侍从吩咐道,“再把户部、工部的堂官都叫来。”

  半个时辰后,文华殿侧厅里坐满了官员。户部尚书方克勤正在传阅云南的税单,手指微微发抖:“这数目……这数目……”

  工部尚书郑沂抢过税单看了一眼,立刻拍案道:“殿下,此事当立即推广!若各省都能如此,国库岁入至少翻番!”

  礼部侍郎周慎却皱起眉头:“女子成群结队做工,终究有伤风化。云南地处边陲也就罢了,若在江南推广……”

  “周大人此言差矣。”陈寒打断他,“杭州工坊开办至今,可曾出过什么有伤风化的事?反倒是养活了多少寡妇孤儿。”

  兵部尚书茹瑺插话道:“臣倒觉得这是好事。女子有了正经活计,谁还愿意去烟花之地?这教化之功,比建十座贞节牌坊都强。”

  争论越来越激烈。朱标静静听着,手指轻敲桌面。当声音渐渐平息时,他开口道:“方爱卿,你怎么看?”

  方克勤捋着胡须:“老臣算过一笔账。若在十省设立工坊,按云南的规模,每年可增商税百万贯。如今朝廷用兵辽东,正缺军饷……”

  “那就这么定了。”朱标一锤定音,“先在江西、湖广、四川、两浙四地试点。工部负责调拨织机,户部监管账目,当地布政使司具体操办。”

  散朝后,陈寒被几个地方官围住。

  江西布政使拉着他的袖子不放:“国公爷,那新式织机何时能到?下官回去就选址。”

  “急什么。”陈寒笑道,“总要等杭州派工匠去指导。对了,工坊管事必须用女子,这是铁律。”

  “这是自然!”江西布政使拍着胸脯,“下官连人选都想好了,是致仕王御史的千金,读过书会算账。”

  夕阳西斜时,陈寒陪着朱元璋在后苑钓鱼。

  老皇帝盯着水面浮标,突然问道:“听说今儿朝堂上吵翻天了?”

  陈寒往水里撒了把饵料:“都是为了巾帼工坊的事。那些当初反对最凶的,现在争得最起劲。”

  朱元璋哼了一声:“见钱眼开的东西。”他猛地提起鱼竿,一尾鲤鱼在空中划出银弧,“云南那边真这么红火?”

  “比奏章上写的还热闹。”陈寒帮着取下鱼钩,“番商抢着用宝钞订货,连带着整个西南的商路都活了。沐晟说现在茶马古道上,十匹马有八匹驮的是工坊的布。”

  老皇帝把鱼扔进桶里,溅起一片水花:“之前这帮老顽固一个个都站出来阻挠,说什么牝鸡司晨,现在却一个个抢破了头皮也要设立,真是利益驱动啊。”

  陈寒忍不住笑了:“老爷子圣明。不过话说回来,能让百姓吃饱穿暖,管他是男是女呢。”

  朱元璋眯起眼睛:“标儿这事办得不错。女子有了活路,男子就能安心种地当兵。”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工坊里的丫头,挣得比县衙书吏还多?”

  “可不是。”陈寒凑近些,“云南那边最厉害的织工,月钱能拿六两。好些人家现在都是女子养家了。”

  老皇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重新挂上鱼饵,把钓线甩进水里:“明儿让户部拟个条陈,工坊的税银单独记账。”

  此时东宫书房里,朱标正在看朱幼薇的来信。信中说杭州又改良了织机,效率提高三成。他提笔批复,要求立即将新技术推广到各试点。

  窗外传来更鼓声。朱标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忽然想起什么,对侍从道:“去告诉陈国公,明日随我去杭州视察工坊。”

  侍从迟疑道:“殿下,明日不是要接见朝鲜使臣?”

  “让方克勤去。”朱标摆摆手,“工坊的事更重要。”

  与此同时,金陵城最大的茶馆里,说书先生正在讲云南的新鲜事。

  “话说那巾帼工坊开张半年,竟引得八方商贾云集。最绝的是缅甸国王派使者来,要用三船胡椒换织机图纸!”

  茶客们哄堂大笑。角落里几个商人却认真记下细节,他们准备天一亮就去衙门打听,看江西工坊何时开张。

  夜色渐深,陈寒府上的书房还亮着灯。他正在给沐晟写信,要求详细记录工坊的运营细节,作为各地推广的范本。

  写到最后,他忽然停笔,望向窗外的星空。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为救几个女工而设的小作坊,如今竟要改变整个大明的商贸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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