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明,无法无天 第808节

  回驿馆的路上,陈寒看着窗外热闹的街市,笑道:“这些人比云南商贾还急切。”

  朱幼薇靠在车壁上,眉眼间带着倦色:“江南织造根基深,他们更明白工坊的价值。”

  驿馆门口早有人候着。杭州来的女官春杏快步迎上:“郡主,房间都收拾妥当了。”

  朱幼薇刚进屋,春杏就递上热毛巾:“松江十六家的底细都查过了,周家最厚道,沈家最精明。”

  陈寒解下佩刀:“明日我带人去看他们准备的染坊。”

  春杏又捧上一叠纸:“这是各家报上来的女工名册,共三百二十人。”

  朱幼薇仔细翻看,突然指着一处:“这个叫柳娘的,为何备注‘寡居’?”

  春杏低声道:“她丈夫原是织工,去年累死了。留下两个女儿,都才十岁出头。”

  朱幼薇沉默片刻,在名册上画了个圈:“明日带她来见我。”

  夜深人静时,陈寒发现朱幼薇还坐在灯下看名册。他走过去轻轻抽走册子:“该歇了。”

  朱幼薇揉了揉眼睛:“这些女子都不容易。”

  陈寒吹灭蜡烛,月光透过窗纱照进来。远处传来更夫的声音,隐约还能听到商人们在酒肆庆祝的喧哗。

  松江府的夜,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格外热闹。

  ……

  晨光微露时,朱幼薇已经起身梳洗。驿馆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春杏带着几个杭州来的女官正在清点今日要用的物料。

  “郡主,人都到齐了。”春杏轻手轻脚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叠名册,“按您的吩咐,挑了二十个最困难的。”

  朱幼薇点点头,将最后一根银簪插好:“带她们去后院吧,别惊动旁人。”

  后院天井里,二十来个女子瑟缩着站成一排。她们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手指绞着衣角,眼神飘忽不定。那个叫柳娘的妇人站在最边上,怀里还搂着两个瘦小的女孩。

  朱幼薇走到她们面前时,有个胆小的姑娘直接跪下了,额头抵着青石板。

  “起来。”朱幼薇伸手扶她,“工坊不兴这套。”

  柳娘壮着胆子抬头,正对上朱幼薇的目光。她没想到这位贵人竟如此年轻,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只是那眼神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

  “听说你会纺线?”朱幼薇问。

  柳娘慌忙点头:“民妇从小就会,我娘教的。”

  “织布呢?”

  “会会一点。”柳娘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慢”

  朱幼薇转向其他人:“你们呢?可有什么拿手活计?”

  女人们你推我搡,最后推出个黄脸妇人:“回贵人的话,我会染布。我爹原是染坊伙计,教过我调色。”

  朱幼薇眼睛一亮:“染什么色最拿手?”

  “靛蓝。”妇人声音大了些,“能用蓼蓝染出七种深浅。”

  春杏在旁边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朱幼薇一个个问过去,有人会捻线,有人会绣花,还有个姑娘竟能徒手将棉籽剥得干干净净。

  问完话,朱幼薇拍拍手:“现在去工坊试试手艺。”

  女人们面面相觑。柳娘鼓起勇气问:“贵人,真.真能用我们?”

  “试试才知道。”朱幼薇转身往外走,“跟上。”

  临时工坊设在城东一处大院里,周家连夜清空了祖宅的仓库。十台新织机整齐排列,旁边堆着棉纱和染料。

  朱幼薇站在门口:“每人选最拿手的活计做给我看。”

  女人们战战兢兢地散开。柳娘带着两个女儿走到纺车前,手指发抖地拿起棉条。她深吸一口气,脚踩踏板,纺锤缓缓转动。

  春杏凑到朱幼薇耳边:“手法是对的,就是太紧张。”

  朱幼薇不语,目光扫过全场。那个会染布的妇人正对着靛蓝缸发愣,手指搅动染液时明显在抖。剥棉籽的姑娘倒是利索,可额头上全是汗。

  半个时辰后,朱幼薇叫停了众人。女人们站在织机前,像等待宣判的囚徒。

  “柳娘。”朱幼薇突然开口,“你纺的线不均匀。”

  柳娘脸色煞白,两个女儿紧紧抱住她的腿。

  “但你在踏板节奏不对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线不断,说明手上功夫扎实。”朱幼薇从纺车上取下线团,“春杏,记下来,柳娘分到纺线组,按熟手工钱算。”

  柳娘愣住了,眼泪突然涌出来。她拉着两个女儿就要磕头,被春杏一把扶住。

  “染布的。”朱幼薇走到大缸前,“颜色调深了。”

  黄脸妇人哆嗦着跪下:“民妇该死.”

  “但你能在这么短时间分出三种蓼蓝配比,是行家。”朱幼薇转头对春杏说,“让她跟着杭州来的师傅学新配方,按手艺工钱。”

  一个个点评过去,朱幼薇既点出不足,又肯定她们的长处。最后她站到台阶上,声音清亮:“工坊的规矩,三日试工,合格留下。你们今日的表现我都记下了,三日后看长进。”

  女人们红着眼眶应声。柳娘抹着泪问:“郡主,我这两个丫头”

  “满十岁就能当学徒。”朱幼薇看了眼那两个瘦小的女孩,“包吃住,月钱五百文。”

  回驿馆的路上,春杏忍不住问:“郡主,这些人手艺都生疏了,为何”

  “你看到那柳娘的手指没?”朱幼薇撩开车帘,“指节粗大,是常年纺线磨的。那个染布的妇人,指甲缝里还有蓝色,定是最近还在染布。”

  春杏恍然大悟:“她们只是太久没碰工具,生疏了。”

  “给她们三天时间。”朱幼薇望向窗外,“穷苦人最懂珍惜机会。”

  三日后,朱幼薇再去工坊时,景象已经不同。柳娘纺出的线细密均匀,染布妇人调出了正宗的靛青色。最让人惊喜的是那个剥棉籽的姑娘,竟无师自通改良了去籽手法。

  签契约时,柳娘抖着手按了手印。她忽然跪下:“郡主大恩,民妇”

  “好好做工就是报答。”朱幼薇扶她起来,“后日开工,记得把丫头们带来。”

  傍晚时分,陈寒从染坊回来,见朱幼薇正在灯下看名册。他解下佩刀放在桌上:“今日招了多少人?”

  “二十个,都是拖家带口的。”朱幼薇揉了揉眉心,“周家又送来五十人,得另找地方安置。”

  陈寒倒了杯茶递给她:“赵知府说可以把城隍庙后头的官仓腾出来。”

  “不妥,太潮湿。”朱幼薇摇头,“我看了周家别院,够宽敞。”

  正说着,春杏匆匆进来:“郡主,松江十六家都派人来了,说要请您定工坊总管的入选。”

  朱幼薇合上册子:“告诉他们,明日午时带候选人来见我。”

  ……

第763章 松江府的女子

  夜深了,运河上的渔火渐渐稀疏。朱幼薇推开窗,夜风带着水汽拂面而来。陈寒站在她身后,轻轻按着她的肩膀。

  “累了吧?”

  朱幼薇摇头,目光依然望着远处:“这些女子,给个机会就能活出人样。”

  陈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隐约能看见城东工坊的轮廓。那里即将点亮无数人的生活,就像杭州工坊曾经做过的那样。

  第二天中午,十六家的候选人齐聚府衙。

  朱幼薇挨个问过话,最后选了个叫文娘的寡妇。

  这妇人原是周家绣房的管事,丈夫病逝后被赶了出来。

  “为何选她?”周老太爷私下问。

  朱幼薇看着正在安排女工们干活的文娘:“她记得每个女工的名字。”

  开工那日,柳娘早早带着女儿们来到工坊。

  她摸着崭新的纺车,眼泪砸在木板上。

  不远处,文娘正手把手教小姑娘们接线头。

  朱幼薇站在门口,看着渐渐热闹起来的工坊,嘴角微微上扬。

  春杏捧着账本过来:“郡主,今日就能出第一批线。”

  “记清楚每个人的工作量。”朱幼薇轻声说,“她们值得一份明白账。”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女工们渐渐舒展的眉宇间。梭子来回飞舞的声音,像一首新谱的歌谣。

  ……

  松江府最热闹的太白楼里,说书人将醒木重重一拍。

  “列位看官,今日要说的新鲜事,便是咱们松江巾帼工坊开张的盛况!”

  茶客们纷纷放下茶盏,连二楼雅间的窗户都支棱起来。穿绸衫的周家管事探头问道:“可是郡主娘娘亲自选人的那桩?”

  说书人捋着山羊胡:“正是!诸位可知郡主选的总管是谁?竟是周家绣坊赶出去的文娘!”

  茶楼里顿时一片哗然。卖瓜子的小贩趁机在人群中穿梭:“香瓜子,五文钱一包!”

  角落里,松江布商李员外捏着茶盏的手微微发抖。他转头对账房先生低声道:“文娘当年被赶走时,我还笑话过她。如今她成了郡主跟前红人,这可如何是好?”

  账房先生凑近耳语:“东家莫慌,小的打听到文娘为人最是宽厚。昨日她还特意去城南贫民窟招了十几个绣娘。”

  二楼雅间,沈家少奶奶正带着丫鬟听书。听到文娘的名字,她手中团扇“啪”地掉在地上。

  “竟是她?”少奶奶脸色变了变,“去年我还当众说过她克夫……”

  丫鬟连忙捡起团扇:“奶奶别急,听说文娘在工坊从不论人长短。”

  茶楼外的布告栏前,几个妇人正挤在一起看新贴的告示。穿粗布衣裳的刘婶子突然拍腿大叫:“哎哟!这上头有我闺女的名字!”

  旁边卖鱼的张嫂忙问:“真的假的?不是说工坊只要手艺好的?”

  刘婶子指着告示最下面一行,手指直哆嗦:“瞧见没?柳小桃,分在纺线组!我闺女连纺车都没摸过几回,郡主娘娘竟收了她!”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卖炊饼的王老汉挤过来:“老姐姐,你闺女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听说郡主娘娘选人最是公道,连周老太爷都说不出半个不字。”

  运河边的酒肆里,几个脚夫正围着刚从工坊回来的吴老二。

  “真给二两银子月钱?”年轻脚夫眼睛瞪得溜圆。

  吴老二灌了口酒,抹嘴道:“我婆娘亲口说的!包三顿饭,顿顿有荤腥。昨日还发了蓝布工装,料子比我家过年穿的还体面。”

  酒保凑过来插话:“听说染坊那边更了不得。会调色的妇人直接拿三两,抵得上衙门书吏了。”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冷哼。众人回头,见是周家染坊的赵师傅。这老头把酒碗重重一放:“妇道人家懂什么染布!老夫祖传的手艺……”

  “得了吧老赵!”吴老二哈哈大笑,“你徒弟春妮都去工坊了,听说调出的靛青色比你的还正!”

  赵师傅顿时涨红了脸,抓起酒壶就往门外走。刚到门口,却与匆匆赶来的绸缎庄伙计撞个满怀。

  “不好了!”伙计喘着粗气喊道,“苏州沈家带着三十万两银票去杭州了,说要和巾帼工坊合伙开分号!”

  酒肆里瞬间安静下来。赵师傅的酒壶“咣当”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知府衙门后宅,赵明诚正在听师爷汇报。

  “大人,今日已有七家来打听女子学堂的事。按郡主吩咐,下官都记在册子上了。”

  赵明诚捋着胡须点头:“师资可有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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