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大明,无法无天 第809节

  师爷翻开另一本册子:“致仕的刘翰林愿教《女诫》,陈秀才娘子自荐教算学。就是这学堂场地……”

  “把城隍庙西厢房腾出来。”赵明诚拍板道,“郡主说得对,女子识字明理是好事。”

  正说着,门房来报:“周老太爷求见。”

  赵明诚刚起身相迎,周老太爷已经拄着拐杖闯了进来。这老头今日精神矍铄,连白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赵大人!老朽是来送地契的!”周老太爷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周家愿捐出桑园二十亩,供工坊女工子弟读书用!”

  师爷手一抖,墨汁溅在纸上。赵明诚连忙接过地契:“周老高义!本官定当禀明郡主。”

  周老太爷摆摆手,忽然压低声音:“听闻苏州沈家……”

  “确有此事。”赵明诚会意,“不过郡主说了,松江工坊永远优先。”

  老太爷顿时眉开眼笑,连拐杖都不要了,健步如飞地往外走。刚到门口,又回头叮嘱:“明日开工典礼,还请大人务必请郡主尝尝我们松江的鲈鱼脍!”

  暮色渐沉时,工坊里的织机声渐渐停歇。文娘正在账房核对今日的产出,忽然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门开了,柳娘牵着两个女儿站在外面。这妇人今日换了干净的蓝布衣裳,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文管事……”柳娘声音有些发抖,“我、我想谢谢您。”

  文娘放下账本,温和地说:“该谢郡主才是。”

  柳娘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这是我今日纺的线,比昨日多出二两。这两个丫头也学会了接线头……”

  她说着突然跪下,“求您跟郡主说,让我们娘仨留下吧!”

  文娘连忙扶起她,发现布包里还裹着三个铜钱。

  她心头一热,轻声道:“傻话,工坊既收了你们,断没有赶人的道理。这钱你收好,给丫头们买糖吃。”

  柳娘的眼泪砸在文娘手背上,滚烫。

  与此同时,驿馆里的朱幼薇正在灯下看松江地图。陈寒推门进来,带进一身夜露的气息。

  “谈妥了?”朱幼薇头也不抬地问。

  陈寒解下佩刀挂在架上:“沈家愿意让出苏州最繁华的铺面,只要三成利。”

  朱幼薇轻笑一声,在地图上画了个圈:“明日你带人去看周家桑园,我总觉得……”

  话未说完,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歌声。

  夫妻二人走到窗前,只见运河上渔火点点。

  隐约能听见女工们下工回家的说笑声,混着潺潺水声,竟有几分杭州的味道。

  陈寒忽然握住妻子的手:“累吗?”

  朱幼薇摇摇头,月光描摹着她清瘦的轮廓。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松江府的夜,温柔得不像话。

  ……

  松江府的清晨,薄雾未散,运河上已有漕船往来。

  朱幼薇与陈寒并肩走在石板街上,身后跟着文娘和几个织娘。她们穿着统一的蓝布工装,腰间挂着巾帼工坊的铜牌,神情虽拘谨,但眼里却透着光亮。

  街边茶肆里,几个布商正围坐议论。

  “瞧见没?郡主娘娘真带着织娘出来了!”

  “稀奇,哪有贵人跟织工同行的?”

  “你懂什么?杭州工坊的女工,月钱比衙门书吏还高!”

  文娘听见议论,脚步微顿,下意识低头。朱幼薇却回头冲她一笑:“文娘,前面那家绸缎庄的松江布最有名,咱们去瞧瞧。”

  陈寒顺手从路边小摊买了包糖炒栗子,递给织娘们:“尝尝,松江的栗子甜。”

  几个织娘面面相觑,不敢接。文娘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小声道:“谢国公爷。”

  栗子的甜香在掌心化开,织娘们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

  绸缎庄的掌柜早得了消息,亲自迎到门口。他先向朱幼薇行礼,目光却忍不住往文娘身上瞟。

  “郡主娘娘,小店新到的松江细布,您过目。”

  朱幼薇没接,转头对文娘道:“你来看看,这布织得如何?”

  文娘一愣,随即上前,手指轻轻抚过布料。她捻了捻线头,又对着光细看,神色渐渐专注。

  “经纬匀称,但浆上得重了,洗几次会发硬。”

  掌柜脸色一变:“这位娘子好眼力!这批布确实赶工了……”

  陈寒挑眉:“松江布不是以柔软著称?”

  掌柜擦汗:“近来订单多,难免……”

  朱幼薇摇头:“工贵精不贵多。文娘,咱们工坊的布若这样,你收不收?”

  文娘斩钉截铁:“不收。”

  掌柜面红耳赤,周围看热闹的商贩却炸开了锅。

  “听见没?郡主让织娘掌眼!”

  “那文娘不是周家赶出来的寡妇吗?如今竟有这般体面……”

  出了绸缎庄,一行人沿着运河漫步。柳枝轻拂水面,远处传来渔歌。

  文娘忽然停下,指着河畔一处小摊:“郡主,那家的靛青染料极好,我从前……”她话说一半,猛地闭口。

  朱幼薇会意:“走,去看看。”

  染坊摊主是个跛脚老汉,见贵人驻足,慌忙要跪。陈寒一把扶住:“老丈不必多礼,我们买染料。”

  老汉结结巴巴介绍,文娘却蹲下身,捻起一撮靛蓝粉细看。

  “掺了石灰,颜色不正。”

  老汉急得摆手:“娘子明鉴!这是云南来的上等蓼蓝,绝无掺假!”

  文娘不语,取水调开染料,指尖蘸了少许在帕子上轻搓。帕子渐渐显出透亮的蓝,与摊上其他布样截然不同。

  朱幼薇笑了:“老丈,这染料我们全要了。”

  回程时,织娘们胆子大了些。年轻的小桃指着糖人摊跃跃欲试,朱幼薇便让每人挑一个。文娘捏着蝴蝶糖人,眼里泛起泪光。

  “从前带孩子赶集,他总闹着要糖人……”

  陈寒温声道:“如今工坊的孩子都有糖吃,你功劳不小。”

  正说着,街角突然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扑通跪在文娘面前。

  “文娘子!求您跟郡主说说,收了我家丫头吧!”

  文娘手足无措。朱幼薇扶起那妇人:“有话慢慢说。”

  妇人抹泪:“我闺女十二岁了,手脚勤快,就是……就是脸上有胎记,没人肯雇她……”

  文娘看向朱幼薇,目光恳切。朱幼薇点头:“明日带她来工坊。”

  夕阳西沉时,运河镀上一层金辉。茶楼上的周德海盯着这一幕,手中茶盏捏得死紧。

  “祖父,文娘如今……”

  周老太爷眯眼远眺:“她心善,是好事。传话下去,周家子弟谁敢找工坊麻烦,家法处置!”

  夜色渐浓,驿馆院中,朱幼薇与陈寒对坐品茶。

  “文娘今日很有底气。”陈寒笑道。

  朱幼薇望向窗外灯火:“她本就有本事,缺的只是机会。”

  远处传来织娘们的笑声,混着运河的水声,轻轻荡开。

  ……

  松江府的清晨,运河边的茶楼里人声鼎沸。几个布商围坐一桌,茶盏里的热气袅袅上升。

  “听说郡主娘娘真让那些织娘抛头露面了?”一个穿绸衫的商人压低声音。

  旁边戴瓜皮帽的老者哼了一声:“妇道人家不在家相夫教子,成何体统?”

  卖炊饼的张婆子恰好路过,闻言停下脚步:“老丈这话说的,我闺女在工坊一月挣二两银子,家里顿顿有肉吃,怎么就不体统了?”

  茶楼里顿时安静了一瞬。

  角落里,一个年轻书生突然拍案:“说得好!《礼记》有云,‘妇人治丝麻,以供衣服’,女子织布本就是天经地义。如今能靠手艺养家,有何不可?”

  布商们面面相觑。绸衫商人讪讪道:“可她们跟男子同处一室……”

  “放屁!”门口传来一声怒喝。众人回头,见是刚从工坊回来的脚夫老吴。他肩上还搭着汗巾,大步走进来指着那商人:“工坊分男女做工区,连茅厕都是分开的。你这种没去过工坊的,少在这嚼舌根!”

  茶楼掌柜连忙过来打圆场:“各位消消气,尝尝新到的龙井……”

  ……

第764章 谣言飞起!!

  运河边的酒肆里,几个染坊伙计正在喝酒。

  “听说没?周家染坊的赵师傅昨儿辞工了。”

  “为啥?他可是松江染布第一把手。”

  “还能为啥?”年轻伙计压低声音,“他闺女去巾帼工坊了,一月三两银子,比他挣得还多。老头气得在家摔碗,可闺女说了,工坊包吃住,还能学新配方。”

  年长的伙计咂咂嘴:“要我说,女子能赚钱是好事。我家那口子要去,我第一个赞成。”

  旁边醉醺醺的汉子突然插嘴:“呸!女人都去赚钱,谁伺候公婆?谁带孩子?”

  “我带!”年长伙计瞪眼,“我娘就是我爹带大的,怎么了?我闺女要去工坊,我天天给她做饭都成!”

  众人哄笑起来。那醉汉还要争辩,酒保已经拎着扫把过来:“要吵出去吵,别耽误我做生意!”

  知府衙门前的布告栏边,一群妇人正在看新贴的告示。

  “这上头说,女子工坊要开识字班?”穿补丁衣裳的刘婶子揉着眼睛,“真的假的?”

  旁边识字的姑娘念道:“巾帼工坊附属女子学堂,每月逢五开课,教授《千字文》和算学,分文不取。”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一个年轻媳妇拽着婆婆的袖子:“娘,我想去!”

  婆婆板着脸:“你去干啥?家里活谁干?”

  “我早晨干完活再去,晌午就回来。”媳妇声音越来越小,“识了字,将来能教孩子……”

  布告栏对面,周家别院的二楼窗前,周老太爷正眯眼看着这一幕。

  “祖父,这样下去,咱们染坊的工人怕是要跑光了。”周德海忧心忡忡地说。

  老太爷捋着白须,突然笑了:“傻小子,你还没看明白?这是大势所趋。”他指着街上往工坊涌去的女子们,“从今日起,周家所有工坊女工工钱涨五成。”

  周德海瞪大眼睛:“这……”

  “再传话下去。”老太爷转身往屋里走,“周家女子,满十岁者皆可入学堂。请先生的钱,公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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