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大胡同里面也是苦命人!”邹获凡感叹道。
“是啊,可咱也是,她们也瞧不上咱们,我呢有心照顾她们生意,也照顾不了。不过这日子说不好也好,至少咱没饿死。多少人拉着车拉着车,指不定遇见个什么病啊灾的就回不来了。我还活着,有时候吧,觉得活着真没什么意思,可到最后还是我活着,想活的却死了。
有个拉车的都叫他大脚趾头,穿鞋总是顶破鞋帮子,后来干脆穿草鞋或者不穿鞋跑。解放了,几年不见的儿子跟着解放军回城了,本以为日子变好了,没两天可死了。
我当时就想,我要是死了也不亏,比他多活好几天,咱赚了,没想到这一赚就是二三十年!”
老马喝多了,谈兴出奇的高,等彻底醉了的时候,两人把老马扶回了他在锅炉房旁边的小屋子。
“老马还挺幽默!”
“幽默的不是他,是生活啊!”
刘一民准备到旁边的房间睡觉,邹获凡拉着刘一民问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老邹同志?”刘一民打了一个嗝,二锅头的气味直扑邹获凡,搞得他退后了好几步。
“诗歌!”
“明天给你,我先去睡个觉!”
刘一民回到房间里,拍了拍脑袋,整个人清醒了不少。刚才老马给他讲了不少东西,他拿出钢笔趁着记忆,将一些老北平的细节给记下来。
主要是记一些关键点,例如老北平人当时最喜欢吃什么、有钱人吃什么、普通人吃什么;有钱人喜欢去全聚德、广和居、东来顺、、西来顺等,有钱有势的则是六国饭店。普通人吃路边走街串巷的烧饼,有钱人吃的是吊炉烧饼。
老平人喜欢去的地儿有琉璃厂、天桥等,老马最喜欢去天桥玩儿,唱戏的、卖艺的、喝茶遛鸟的、相声、大鼓书、抖空竹、摔跤、打拳外,三弦书、说青、跑马、高跷、莲花落、竹板以及卖膏药的场子,热闹之极。
当然他最想去的还是八大胡同。
等记的差不多了,刘一民拍了拍脑袋,开始给老邹想诗歌,歪歪扭扭地在稿纸上写下两个字《理想》。
第68章 《理想》
这一首《理想》本是流沙河的作品,在81年《诗刊》上发表,刘一民让这首诗歌早几年跟读者见面,高中的时候经常背诵,每次背的时候都是激情澎湃。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
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
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
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
饥寒的年代里,理想是温饱;
温饱的年代里,理想是文明。
离乱的年代里,理想是安定。
安定的年代里,理想是繁荣。
理想如珍珠,一颗缀连着一颗,
贯古今,串未来,莹莹光无尽。
美丽的珍珠链,历史的脊梁骨,
古照今,今照来,先辈照子孙
理想是罗盘,给船舶导引方向;
理想是船舶,载着你出海远行。
请乘理想之马,挥鞭从此起程,
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阳正晴。】
刘一民写完之后,困意来袭,翻身躺在了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时候,邹获凡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门前,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完成好的诗歌。
刘一民打了一个哈欠,指了指床头的稿纸:“老邹同志,你自己看吧,就在床头,我去洗个脸。”
到了公共水房,老马正在骂骂咧咧的通水房的下水管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大早就有人把他从床上薅起来,说水房堵了。
“你怎么样?”老马一边干活一边关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头有点疼!”
“你喝个酒跟云贵的鹦鹉喝水似的,酒量太差了,就昨天那点,根本不是我平常的量,平常我是。”老马用空着的手冲他比划了一个“三”字。
云贵是他以前拉车的时候经常拉的一个八旗子弟,手里面常年提着鸟,后来鸟死了,也没钱买了,就提这个鸟笼,到最后鸟笼也被他给卖了。
怕被别人看不起,云贵硬是说自己的鸟是神鸟,别人看不见,只有自己能看见。
刘一民看着老马吹牛的样子,也不戳破,根据他的观察,老马再多喝二两,早上醒来估计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水房没办法用了,刘一民就在旁边帮着老马干活,可惜折腾了好久都没有通。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
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
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
”
两人干活的时候,邹获凡吟诵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直接在水房里面大声地朗诵了起来,老马扣了扣耳朵,水房里面的回声振的他耳膜疼。
“一民,你不仅仅是年轻人的榜样,还是年轻人的鞭策者。号召大家为了理想,勇敢前进。把理想具化成‘石、火、灯’,说明了理想对于我们的意义。接下来是不同年代里,理想的具体化。
语言简洁明了,对仗押韵,格调明快,适合大家朗诵,抑扬顿挫。我刚才朗诵的时候,就感觉我这个心一点点的被打开,最后由一个个小理想,变成了大理想。
啊!太美了,最后一句直接升华。‘路上春色正好,天上太阳正晴’,意思是告诉大家,现在勇敢出发吧,不要错过这美好的时节。”
邹获凡一脸陶醉,说道最后,整个人的身子靠在了门板上,像是要去做一场‘理想’的美梦。
就在此时,水房的下水道“噗嗤”一声通了,老马洗了洗脏兮兮地手,张嘴露出泛黄的牙齿,得意地说道:“这首诗歌好,我听懂了!”
邹获凡像是找到了知己,开心地说道:“老马都听懂了,说明这诗歌真的好。诗歌就是给人民群众写的,人民群众听不懂算是怎么回事?老马,你讲讲!”
“我别的没记住,就记住了那几句。在饥寒的年代里,理想是温饱。我当时饿的快要死了,心里面可不就想一口吃的。”老马将洗过的手放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走到邹获凡面前,有板有眼地讲了起来。
“你继续说,老马,吃饱了的时候呢?”
“吃饱的时候想的是八大胡同!”
邹获凡的老脸一黑,手都哆嗦了起来,咬着牙说道:“老马,温饱的年代里,理想是文明!”
“文明?嘿,吃饱了我都不能多想一想?我也没想不文明,我也想了。比如吃饱了我就有力气倒腾倒腾自己,洗干净,这不就是文明?”
老马认真地说道。
“这就对了,干净卫生也是文明!”
“倒腾好了我就去找窑.”
“好了老马,你的意思老邹听明白了。”刘一民笑着说道,其实老马说的也没错,饱暖思淫欲,只不过很多人不愿意拿出来说罢了。
邹获凡走出水房,告诉刘一民自己一定要为这首诗歌写一首诗评,这首诗歌除了内容之外,形式上也很美,运用了各种修辞手法,他得一一分析出来。
“老邹,那下次我等着你的诗评。还有这诗歌写起来很费精气神,我茶不思饭不想多天才有点头绪,你是诗人,你应该知道的.”
“七块,啥也别说了,我去给主编说,不给我把编辑部给掀了!”邹获凡信誓旦旦地说道。
刘一民一愣,老邹同志这么狠,调侃道:“比划比划就行,别真掀了!”
“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回到燕大,刘振云三人看到刘一民回来,对视了一眼后,凑过来问刘一民昨晚干什么去了?
“昨天在文学社,你猜我们碰见谁了?”刘振云神秘地说道。
“谁?”
“《燕京文艺》的编辑周燕如跟咱们师姐章德凝,陈健功师兄专门介绍了我们。”李学勤开心地说道。
“然后呢?”
“然后她们问你怎么没去?”陈大志说道。
“你们怎么说的?”
刘振云沉思一会儿说道:“我们当然是实话实说,说你拿着稿子去《人民文艺》了。我本来想掩饰一下,但是一想,这样可以在《燕京文艺》面前帮你提提价,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你猜她们怎么说?”李学勤急忙插嘴说道。
“怎么说?”
陈大志掐着腰,学着周燕如的话说道:“《人民文艺》到底有谁在呀,怎么写个稿子就往《人民文艺》投,写个就投?”
“哈哈哈!”
陈大志的样子将宿舍里面几个人逗给逗笑了,刘振云白了一眼陈大志,本来他想学的,结果被抢先了。果然,老陈看着平时老实,也是想进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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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刘一民竟然给你回信了?
周燕如和章德凝两人从《燕京文艺》出发燕大就是为了找到刘一民,她们在出发前已经通过熟人打探到了《人民文艺》给的稿费标准,千字六块。
在一面感叹崔道逸扰乱新人市场的时候,也下定了决心,编辑部一商量,决定也给六块,六块拿不下的话就给七块。
《燕京文艺》最近新换了负责人,名叫李轻泉。跟上一任保守怕事的负责人相比,李轻泉的大胆和勇于承担责任的做法让下面的编辑彻底甩开了膀子。
大家干劲十足,一心想要约到好的稿子,在文学界好好扬眉吐气一把。周燕如带着章德凝是因为,周燕如是二审编辑,手里面的稿子初审编辑大多都是章德凝,作者是两人共同负责。
另一个原因就是章德凝是中文系的师姐,跟燕大中文系的学生有天然的亲和力。
但是当两人满怀信心地来到燕大中文系的时候,却找不到刘一民。又听说五四文学社正在招新,很多新生都去了。两人一拍脑门,觉得刘一民应该是去参加文学社的招新了。
燕大这个文学社不是简单的学校社团,他们还有自己的社刊,面向社会出售。因为燕大在文学方面的成就力压其它高校,所以燕京大量的高校和单位都会订他们的社刊。
社刊《未名湖》这个名字确立之后,矛盾先生亲自提写刊名并撰写发刊词。
周燕如和章德凝赶到五四文学社,遇到了中文系的陈健功,他是副社长。陈健功热情地让周燕如在社员和准社员面前做了一个简单的小演讲和鼓励大家勇敢的追逐自己的文学梦想。
她们本以为刘一民就在下面,后来当众一问才知道,刘一民这小子跑到《人民文艺》了,顿时觉得呼吸不畅。
这次就是为他来的?又跑空了!
两人觉得不能白来,一来一回两三个小时的自行车程,就在学校里面等,让刘振云三人见到刘一民通知他们一下,结果刘一民晚上就没回来。
“一民,你是不知道,师姐走的时候,幽怨的眼神。还有周燕如编辑,五十多岁的人了,硬是等了几个小时。要是有一个编辑愿意为我这么做,那我死也无憾了!”
李学勤神色复杂地说道,当时死皮赖脸的将自己写好的七千字的小短篇塞到了师姐的手里面,师姐拒绝的很有礼貌。
“这是师姐临走前给你留的信!”刘振云把放在桌子上的信递给了刘一民,上面写着“刘一民同志亲启”。
“谢了,各位!”
“客气!”
刘一民打开信仔细地看了一眼,上面写着:
【尊敬的刘一民同志:
我是《燕京文艺》编辑周燕如,《燕京文艺》作为国内一家纯文学杂志,读者遍布全国。您的作品《驴得水》和《高考1977》在国内文学界产生巨大的影响力,我社特向您约稿,题材不限,稿酬标准为千字七块】
“周燕如同志还挺客气的!”刘一民感叹了一句,将约稿信装进了信封里塞到了枕头下面。
周燕如本来是打算先给千字六块,不行的话再往上提,可是听到刘一民去了《人民文艺》后就彻底坐不住了,走的时候直接将稿酬标准定在了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