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州大大方方把菜端到了孙得胜面前，丝毫不担心赌赛结果。
担心不公平？
会担心不公平的人一定是实力还不够强，如果是压倒性的实力，就算评委再无耻也没办法以公废私，何况孙得胜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人。
“虽然我知道可能会输，但还是需要亲口品尝你的手艺，因为这是一个评委的职责。”
孙得胜嘴上说的客气，手上却是比任何人都快。
张周轩老爷子可是靠过来了，吃瓜群众们靠过来了，就连王盛海这个臭小子居然也靠过来了！
四周高警！
孙得胜几乎是抢夺一般将‘油爆双脆’抢了过去，连筷子都不及取，直接抓起一把鸡胗和猪肚就送进口中。
“咯吱吱”
劲爆的脆响在口中响起，同样的脆感，不一样的口感，就如那佳节夜空中同样璀璨却花样不一的烟火
在劲脆爽爆的口感还没有完全消失前，被葱姜完美勾出的猪肚和鸡胗的香气便扑进了这个矫情了多年的老头儿的心房，这是多美的味道啊，让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年轻时走过的那条幽长幽长的雨巷。
有一个，
打着油纸伞的大娘，
还记得，
在大娘的身旁，有一个丁香一般的姑娘……
那时的他还不是厨子，厚着脸皮走上去搭讪的时候，姑娘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说，
妈，我饿了，我想吃油爆双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孙得胜立志要做一名厨师，并就此踏上了勤行宗师之路。
“孙老，您怎么这么快就给吃光了啊？您还没给打分呢。”
“还打什么分啊，能够让我吃到入迷的菜品，已经够得上‘神之菜品’了，这一场，我输了。”
在回忆中徜徉的孙得胜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眼前这个年青人，长长叹息一声。
我老头子出个神容易吗，你就不能等会儿？——
现在在孙得胜眼中周州已是真正可以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已经将周州看成了一位‘青年宗师’，而且还是开华夏勤行先河的青年宗师。
却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太不会拒绝人了，那些厨师一拥而上，女的叽叽喳喳要求合影，男的叫叫嚷嚷各种请教，孙得胜都看出周州有些不
耐烦了，可他还是没有一句重言重语，硬是在应付了十几名男女厨师后才不失礼貌的抽身离开。
“你什么时候返回X164？如果留给我的时间不够，这道登云鸭掌我恐怕是做不出来的啊”
孙得胜的私家院落中有一片亩把面积的池塘，水是从距离不远的大明湖引来的，
他估计是个非常爱竹子的人，池塘边种植了一片竹林，足足有五六亩地，在大明湖畔能够拥有这么大一片土地，在普通人是不可想象的，不过只要想想他掌握着泉城无数达官贵人的胃，以及半个鲁省的厨脉，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此刻他就坐在湖边的藤椅上，面前藤桌上是用黑虎泉水泡制的茉莉花茶，茶很一般，难得的是味道香浓，鲁省人最爱此茶，反倒不喜什么绿茶白茶的，总感觉味道太淡。
眼前这小子人帅厨艺还好，日后怕是区区一个勤行宗师都未必够他的前程啊？
老孙现在越来周州越顺眼，感觉自己应该发挥脑洞破除执见，闺女虽说已经快成小老太太了，可外孙女儿似乎还有可能？
嗯，这小子确实太年轻，连孙女儿都好像比他还大了几岁，不过女大三抱金砖，我孙得胜的外孙女儿难道还委屈他了不成！
不过那个什么苏柔
得想办法多留这小子住几天啊。
要留这小子多住几天，目前看来也只能靠自己承诺的这道拿手菜登云鸭掌了。
孙得胜现在就算计着怎么才能留周州多住几天。
越想越是得意，孙得胜眯着眼睛喝了口心爱的茉莉花，嘴里哼哼开了鲁省吕剧。
“孙老做这道‘登云鸭掌’需要很多时间准备麽，鸭子应该是现成的吧？”
周州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往竹林那边瞥了一眼，有只探头探脑的大白鸭像是听懂了什么，‘嘎嘎’叫了两声，迅速扭动着又肥又大的屁股逃进了水塘，然后一头栽进水里，打死都不肯出来了。
或许在这只颇有灵性的大白鸭看来，水塘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只要它潜进水里，人类就抓不到它。
张周轩老爷子在一旁接口道：“这只鸭子我看行，鸭掌又肥又大，一看这就是孙老特别准备的食材吧？
这道登云鸭掌我虽然没做过，但听名字就知道，鸭掌够肥大的鸭子才是合格的食材。”
“这只鸭子可不成”
孙得胜轻叹一声：“你老小子的眼力不错，这只鸭子原本正是我为‘登云鸭掌’准备的食材，可是连我老头子都没想到，这只鸭智商极高，养着养着居然就养出了灵性。
一只卵生的鸭子，居然能生出灵性，这可不容易啊？
在此之前它就是普通的食材，在此之后它却好像我的家人一样，
所以说啊，你们要吃我这道‘登云鸭掌’，怕是要耗费些时间才行，我得另找食材啊！
对了周小子，你还没回答我呢，究竟能在泉城呆几天？”
“接到列车长的通知了，因为沙尘暴比预计的强烈，清除沿线铁轨很费时间，比原来计划多了两天，我应该可以在泉城再呆三天。”
好不容易赢了孙得胜，周州对他承诺的‘登云鸭掌’也是非常好奇的，本就舍不得离去，刚好霞姨那边传来了延期的消息，这可不是刚刚好吗？
孙得胜笑道：“三天时间足够我找到做这道菜的最佳食材了，小周啊，我老人家这道菜从未传人，如果你有兴趣，我倒是可以考虑传给你.”
第251章 人登天梯 鱼跃龙门
登云鸭是一道取材极繁的菜，这道菜烹制的其实是鸭掌，而且还是最为肥美的野鸭掌。
与别的禽鸟不同，别的野味禽鸟没事儿就爱在天上飞来飞去，个个都是健身达人，能肥才是怪事，肉不仅柴、而且腥，很多食客其实就是吃个新鲜，味道还不如人工养殖的好呢。
可野鸭野鹅却是不同，它们生于水上，越到近代天敌越少，如果人类不下毒手，基本可以无限制繁衍，水中有鱼有虾可吃，加上这些家伙也不爱运动，所以才有肥鸭之说，哪怕是野鸭，那也是肥得冒油，尤其鸭掌要比人工饲养的更为肥大味美，这是长期吃活食的原因。
孙得胜花费了足足一天多的时间，就是为了寻找到最肥美的野鸭，然后取其肥掌作为这道菜的基础食材。
做登云鸭的第一步就是生发鸭掌，要将肥鸭的鸭掌硬皮去除，然后用黄酒浸泡，起码都要二十四个小时以上，将其泡发到小儿手指般粗大才可应用。
孙得胜喝退了别的弟子，只留下王盛海和周州、张周轩老爷子三个在后厨，就连苏柔和吴九舌都被他婉转拒绝。这道菜可是他的独门绝学，可以传给周州这个前途无限的后起之秀，也不担心张周轩老爷子这位国家级烹饪大师偷艺学了去，却绝对不会在苏柔和吴九舌的面前展示。
这一步撕鸭掌硬皮是有诀窍的，要用刚刚斩下的鸭掌，趁着血脉还在，迅速用热水浸过后沿掌缘开口，向鸭趾的方向撕开。
见孙得胜最多两三下就处理完了一只鸭掌，周州和张周轩老爷子都不禁暗暗称赞，这样的手法换他也要练习个几日才能入门，确实不简单啊
周州却只是微微点头，传说级洗菜技能本身就包括了食材的初步处理，所以只要看上一眼，他就能做的比孙得胜更为完美。
他真正关注的是孙得胜泡发鸭掌的时间掌握，以及那泡发用的黄酒，
老孙看似大方的很，甚至丝毫不避讳他和张周轩老爷子在后厨观看，用到黄酒的时候却是一脸的不自然，那倒酒的速度快的像是活活单身了七十年，而后还迅速用盖子把泡发鸭掌的瓷盆给罩住了。
这只老狐狸说了要传自己这道菜，却还要遮遮掩掩的，这是华夏师徒传承多年的恶习了，看来他也不能例外。
周州肚里暗笑，用手指弹了弹瓷盆，夸奖道：“好东西啊，声音清亮。”
王盛海得意的接口道：“那当然，这是我专门到瓷都订做的，清官窑的工业，周师傅你别看这盆的壁厚，胎质可细腻的很呢，
这盆就是放上三天的臭豆腐，只要洗干净了，都不会留下半点的味道！”
“要照王师傅这么说，那可真是好东西了。
周州笑着收回手，手指上已经沾染了半点孙得胜洒落的黄酒，寻个众人不
注意的时间送入口中，暗中用动用舌尖上的神话把这黄酒分析了个底儿掉。
“酒是十年陈的古越龙山，不稀罕，稀罕的是这酒里放入的几样中药和蜂蜜，后者居然还是少见的兰花蜜？
这种蜜综合了中药的味道，不会留下苦涩感，而这些中药，则去除了鸭掌的土腥气，并且对泡发有利。
兰花比起一般的花本来数量就少，更别说还要等着蜜蜂去采，还要酿成蜜，
这种蜜别说很难找到，就是找到了，价格恐怕也是贵的吓人，怪不的孙得胜很少做这道菜，据王盛海所说，能够吃的起这道菜并且值得他亲自出手的人可是不多啊”
周州在心里暗暗寻思，兰花蜜见过的人都少，更别说买到了，也不知道孙得胜师徒是从哪里找来的。
孙得胜明显愣了下，吃惊地连看了周州几眼后才有些尴尬地道：“你们也看到了，泡发这鸭掌需要时间，所以这道‘登云鸭’怕是要明天才能吃到了。
可惜啊，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如果是早几个月来，那时春笋刚下，这道‘登云鸭’的味道将会更好些。
现在就只能用窖藏的春笋了，盛海，老郑那边的‘雷公笋’催一催，明天一定要送到，还有张记杂货也催下，上次的金华火腿不怎么样，太瘦了，我要正经华夏黑猪的后腿，下次再拿次货来，以后就不用合作了”
“孙得胜就是孙得胜，用料果然讲究，不过他说的很对，这道菜坏就坏在春笋打了折扣，窖藏的笋终究是不够新鲜的。”
回去孙家私院的路上，张周轩老爷子笑道，不过他遮遮掩掩，以为泡发鸭掌的黄酒中加了兰花蜜就真的没人知道麽？见周州微笑，感叹道：“果然也没瞒过你，小周，你倒是生了一个好鼻子，比我老头子当年的天赋还要更高些。”
周州笑道：“老爷子，这道菜叫做登云鸭，难道就是因为用了竹笋的原因吗？”
张周轩老爷子皱眉道：“或许吧，这道菜所用的食材中有一味是竹笋，竹子又有节节登高之意，好比上天梯，这道菜也许就是因此得名？小周，你怎么看呢？”
周州摇头：“总感觉太牵强了些”
如果说这道菜因为用了竹笋就可以取名为‘登云鸭’，显然缺乏足够的说服力，周州是不会认同的，
被他这么一说，张周轩老爷子也陷入了沉思，小周说得没错啊。
古人不同于现代商家，用个猪大肠做食材就敢取名叫‘柔肠百转’，这其实还算沾点边儿的，弄堆萝卜就说是‘群英荟萃’，就更是毫无底线可言。
这道‘登云鸭’应该不会是这类徒有虚名的菜色，否则也不会有着偌大的名声，甚至成为孙得胜这个宗师的看家菜。
绝不可能是如此简单！
张周轩老爷子双眼微微发亮，现在吃已经是其次了，探寻这道菜的秘密
才是最让他感兴趣的事。
“天梯.”
周州不停咀嚼着这个词背后代表的意义，
如果是按照古人的解释，天梯就是‘龙门’。
所谓‘人登天梯、鱼跃龙门’，就是从量变到质变，破碎虚空换了新天！
可这不过就是一道菜而已，凭什么也敢称天梯？
“莫非是说，吃了这道‘登云鸭’能够让人产生极大的愉悦感，就像是登上了天梯一样？”
别看年龄已经不小了，张周轩老爷子的想象力依然丰富，边说还边吞了口馋涎。
“嗯，说到登云鸭，我只是感觉这道菜的名字不简单，不过菜就是菜，又不是精神药物，恐怕不会有老爷子您说的这么夸张吧？”
“也是，就等吃过了孙老头儿的菜再说吧。”
——
宗师就是宗师，孙得胜的‘登云鸭’先不说是否正宗、能够还原出几分味道，光是卖相就能够让人生出食欲来。
瓷都上等窑烧的天青色磁盘上点点洒金，这是真正的可食用金粉，据说人吃了不光不会死，还能够从金粉中获取有益的元素。
其实这就是瞎掰，金粉这东西就是用来提升菜、尤其是食客逼格的，寻常五星级酒店的厨师最爱用，周州却没想到孙得胜这种宗师级的人物居然也来这套？
不过摆放在金粉上的四束登云鸭倒也色香诱人。
鸭掌金黄、火腿淡红，每束腰间都系上了细薄青脆的海带丝，颜色搭配的可算是十分周全，
而且盘底的金粉映着灯光，让整个餐盘都变得金光闪闪、光雾迷离，当真是一盘可以‘发光’的菜了。
周州和张周轩老爷子当然不是只看外表的普通食客，两人各自夹起一束登云鸭，轻轻放入口中咀嚼，嗯，口感是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