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娱枭雄1983 第103节

  而此刻,这个男人正在做的,是在深海引爆一枚鱼雷,目标是敌人的整支舰队。

  这已经不是商业手段了。

  这是政治!是真正的、不见血的、杀敌于无形的阳谋!

  良久,黄志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陈先生,你……你这是要掀翻整张牌桌。」

  「不,」陈惠万靠回椅背,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我只是在告诉某些人,这张桌子上,谁才有资格制定规则。」

  风暴,在无声中降临。

  自从那场「投降式」的记者会后,星万影业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外界的嘲讽和唱衰如同潮水,将这家新晋的电影公司围困成了一座孤岛。公司内部,愁云惨雾,人心惶惶。

  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达叔捻灭的雪茄头,他整日锁着眉头,望着窗外唉声叹气。

  周星星则将自己关在角落,对着《食神》的剧本草稿涂涂改改,又烦躁地全部划掉,那份被压抑的创作欲让他坐立难安。

  林岭东更是像一头被囚禁的猛兽,每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他们都选择了相信陈惠万,但这份信任,正被日复一日的等待和外界无休止的羞辱,消磨得越来越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陈惠万会选择蛰伏避祸时,他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敌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

  他召集了所有核心成员,在会议室里,当着众人忧心忡忡的面,平静地宣布:「从下周起,星万影业,将搬入交易广场顶层。那里,才是我们的新总部。」

  「什么?!」达叔手里的雪茄直接掉在了地上,「万哥,这个时候……我们不是应该缩减开支,避避风头吗?交易广场的租金……那可是天价啊!」

  「是啊万哥,」周星星也急了,他猛地站起身,脸上满是不可思议,「我们现在连电影都快拍不成了,还搞这些排场做什么?是不是疯了?」

  梁嘉辉和林岭东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的震惊和不解,已经说明了一切。邱敏更是张了张嘴,想劝说些什么,却在看到陈惠万那不容置喙的眼神时,把话又咽了回去。

  面对众人的质疑和不解,陈惠万没有做任何解释。他只是用一种平静的眼神扫过全场,淡淡地说:「我说搬,就搬。」

  一周后,星万影业在一片惊愕与嘲笑声中,正式进驻了这座象征着香港金融与权力巅峰的建筑。

  宽敞奢华的办公室,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无敌海景,与公司惨淡的未来,形成了极度讽刺的对比。团队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一艘即将沉没的豪华邮轮上,那种末日狂欢般的荒诞感,让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陈惠万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每天只是坐在那间巨大的办公室里,泡着茶,翻看着报纸,仿佛在等待什么。

  这份异乎寻常的平静,在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被打破了。

  一则不起眼的新闻,出现在《南华早报》社会版的角落。

  「立法局议员周梁淑仪女士,因‘个人健康原因’,宣布辞去所有公职,其丈夫周先生也将放下所有商业事务,与家人一同移居英国休养。」

  紧接着,那份曾闹得满城风雨、轰轰烈烈的《电影内容健康指引条例草案》,因为「主要发起人自身出现严重问题」,而被立法局发言人宣布「无限期搁置讨论」。

  而那位温文尔雅的「艺术总监」亚瑟,则彷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新闻报导,没有任何官方声明,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香港。

  一场足以扼杀整个星万影业的致命危机,就这样被化解于无形之中。

  陈惠万甚至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视野里,就赢得了这场战争。

  嘉禾影业,董事长办公室。

  邹文怀在看到新闻后,手里的紫砂茶壶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夕阳的余晖将他花白的头发染成金色,也将他脸上的皱纹雕刻得更深。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电影人,而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怪物。

  ……

  中环,交易广场。

  星万集团新总部的顶层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如同一面无瑕的水晶墙,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璀璨。

  陈惠万站在这里,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光线下微微晃动。身后,是正在向他汇报「前瞻资本」最新收益的阿标。

  阿标已经完全脱离了轮椅,虽然走路仍需借助一根特制的黑檀木手杖,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稳。

  「万哥,按照您的指示,九龙仓的持股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点二,我们成了除包先生外,最大的个人股东。」

  陈惠万微微颔首,目光却没有离开窗外。他的商业版图,已经从单一的电影制作,扩展到了金融、地产、传媒等多个领域。

  一个真正的娱乐帝国,雏形已现。

  但他知道,战争,还远未结束。

  他的目光,彷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几个不同的战场上。

  在《食神》位于西贡的临时片场,蓝洁瑛并没有理会周围忙碌的剧组人员,作为探班的「好友」,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导演休息椅上,亲手为陈惠万煲着汤。

  她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个正在和周星星讲戏的男人。

  那眼神中,除了依赖和崇拜,更增添了一丝近乎偏执的浓烈占有欲。

  当她看到邱敏以制片人的身份,拿着文件走到陈惠万身边,身体不经意地靠得很近,低声讨论工作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敌意。她握着汤匙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邱敏穿着干练的职业套装,脚踩高跟鞋,在片场雷厉风行地指挥着一切。

  她已经成长为一名极为出色的制片人。

  她看着远处那个运筹帷幄的男人,眼神中是爱慕,是敬畏,但更有一丝被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想要与他并肩而立的野心。

  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做他背后的女人,她要成为他身边,唯一不可或缺的战友。

  在陈惠万位于浅水湾的家中,妻子张婉玲正在整理他的书房。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彷佛只是在履行一个妻子的日常职责。

  但她并无意中,而是精准地发现了一份被丈夫藏在书柜最深处的、关于「前瞻资本」的原始文件。

  她看着上面那些触目惊心的资产和她完全看不懂的布局,又想起了丈夫这一年来种种超乎常理的手段和未卜先知的能力。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惊讶,但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睛,却变得冰冷而陌生。

  她将文件放回原处,抚平了所有痕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从那一刻起,怀疑的种子,终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与此同时,日本,镰仓。

  一座可以俯瞰相模湾的古老庄园内,气氛肃杀。

  与庄园的古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间极简风格的和室。

  一个身穿黑色丝质和服的年轻女人,正跪坐在榻榻米上。

  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套名贵的「花道」器具。她手持一把锋利的「花剪」,正一丝不苟地修剪着一株鸢尾。

  她的动作精准、沉静,每一次剪切,都仿佛不是在修剪花茎,而是在切断什么人的命运。

  剪下的残枝落入一旁的水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一名身穿西装的下属,同样跪在她身后数米之外,头颅低垂,大气也不敢出,恭敬地汇报着香港发生的一切,以及代理人亚瑟的「失踪」。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将修剪好的鸢尾,插入面前那个古朴的青铜花瓶中。

  那姿态,完美得像一幅画,却也冰冷得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塑。她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岁,容貌精致,但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沉静得如同深渊,不带丝毫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波澜。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拂去花瓣上一点几乎看不见的灰尘,用沙哑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磁性的声音,喃喃自语:「面白い若者…(有意思的年轻人…)」

  她缓缓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边,望向香港的方向。海风吹动她和服的衣袖,像一只准备振翅的黑色蝴蝶。

  「看来,是时候……亲自去一趟了。」

第155章 法国导演

  陈惠万的脸庞,倒映在交易广场的落地窗上,与窗外香港的万家灯火,渐渐重叠。

  他知道,他赢得了又一场战役。

  但他也知道,只要他拥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秘密,只要他还想守护身边的一切,他的战争,就永无终结之日。

  而下一次,他的敌人,将不再是代理人。

  而是「大师」本人。

  西贡的片场,尘土飞扬,空气中混杂着海水的咸腥、饭盒的油腻和老旧发电机的柴油味。

  周星星正处于一种创作的巅峰状态。他穿着一件被汗水浸湿的白色背心,手里拿着一个大声公,对着镜头前扮演「火鸡」的演员大吼大叫,眉飞色舞,整个人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不是那种丑!是一种又丑又自信的感觉!你心里要相信,你是最美的!对!就是这个劲儿!再来一次!」

  不远处的导演监看棚里,陈惠万靠在椅子上,嘴角带着一丝浅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自从上次的冲突与和解之后,周星星彷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将所有的精力与才华都倾注在了这部《食神》上。

  那一千万的预算,更是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底气,让他敢于去尝试那些过去只存在于脑海中的、最疯狂的喜剧构思。

  「万哥,这是第二周的拍摄进度报告,」邱敏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带着一股雨后青草般的独特清香,「另外,灯光组那边申请追加一批阿莱的柔光灯,预算超了大概五万,你看……」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色职业套装,与片场的混乱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她将一份文件递到陈惠万面前,身体自然地前倾,乌黑的发丝有几缕垂下,几乎要扫过陈惠万的脸颊。

  这是一个纯粹的工作姿态,专业,高效。但那恰到好处的距离,那萦绕在鼻尖的香气,却又像是一种无声的、心照不宣的亲密。

  陈惠万的目光从文件上扫过,拿起笔,在签字栏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头也没抬地说:「批了。告诉灯光师,我要的画面,是周星星脑子里的那种,钱不是问题。」

  邱敏点了点头,收回文件,脸上露出一抹只有她自己能懂的微笑。这种并肩作战、掌控一切的感觉,正是她所追求的。

  然而,这份默契,被一个轻柔的声音打断了。

  「万哥,辛苦了。天气热,我给你炖了点绿豆沙。」

  蓝洁瑛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手里提着一个小巧精致的保温壶,穿着一条素雅的白色连衣裙,脸上带着温柔的、惹人怜爱的笑容。

  她就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百合,出现在这片嘈杂的工地里。

  她很自然地走到陈惠万的另一侧,拧开保温壶的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在闷热的空气中散开。她盛出一碗,小心翼翼地递到陈惠万面前:「你尝尝,我放了陈皮,不会太甜。」

  这个动作,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破了监看棚里那份微妙的平衡。

  邱敏脸上的笑容淡了半分。

  她没有看蓝洁瑛,目光落在陈惠万面前那份刚刚签好字的文件上,语气依旧专业,却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紧迫感。

  「万哥,嘉禾的何先生还在等你电话,是关于《黑狱风云》在东南亚的发行事宜。另外,半小时后,你还要跟银行的人开个会。」

  她没有说「汤等一下再喝」,但每一句话,都在提醒陈惠万,现在是工作时间。

  她用一种无可指摘的职业素养,将蓝洁瑛那份温柔的关怀,巧妙地定义为一种「不合时宜的打扰」。

  蓝洁瑛端着碗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她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眼眶微微泛红,求助似的看向陈惠万,那眼神,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一边是并肩作战的事业伙伴,一边是需要呵护的情感寄托。

  陈惠万心中暗叹一声。他从蓝洁瑛手中接过那碗绿豆沙,却没有喝,而是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语气温和地说:「辛苦你了。我先处理完工作,等一下在车上喝。」

  这个处理方式看似公允,却让两个女人都感到了不满。

  在蓝洁瑛看来,这是敷衍,是她的心意被排在了工作的后面。

  而在邱敏眼中,这却是和稀泥,是陈惠万没有完全站在她这边,维护她作为制片人的权威。

  邱敏不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去打电话,那挺得笔直的背影,透着一股无声的倔强。

  蓝洁瑛则默默地收起保温壶,安静地坐回角落,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监看棚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比户外的烈日还要焦灼。

  半小时后,陈惠万坐上了回公司的平治轿车。

  那碗绿豆沙,就放在他身旁的座位上,随着车身的颠簸微微晃动,已经失却了最初的温度。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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