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东方红日报》、《明天报》的记者来!我只给你们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看不到他们,就每过五分钟,在这位总督察身上划一道口子!」
这个要求,让外面指挥的警司头皮发麻。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挟持人质事件了,这是一场赤裸裸的、针对整个警队的讹诈!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总警司戴维斯的办公室。
「What?!(什么?!)」
戴维斯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扫到地上,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He wants the press?(他要记者?)Bloody hell!(该死的!)」
他做梦也没想到,陈惠万这条泥鳅,不仅滑不留手,还敢张嘴反咬一口,而且咬的还是他最疼的命脉——舆论。
「Sir,SDU已经就位,可以随时强攻,但……风险评估很高。」电话另一头的下属声音颤抖。
「不准强攻!」戴维斯几乎是咆哮着下令,「梁展博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警署里!更不能死在镜头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强攻导致人质死亡,陈惠万之前喊出的那些「杀人灭口」、「栽赃陷害」的指控,就会从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变成一个极具说服力的「事实」。
到时候,就算他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封锁现场!控制所有出入口!不准任何记者靠近!」戴维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派谈判专家过去,跟他谈!拖延时间!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稳住!」
很快,一名资深的谈判专家拿着扩音喇叭,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审讯室的门口。
「里面的陈先生,你冷静一点!不要伤害人质,你的要求我们可以谈!我是谈判专家……」
「我不是来跟你谈判的!」陈惠万直接打断了他,「我的条件很清楚!半个小时!记者会!现在开始计时!」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然后用那块陶瓷碎片,在梁Sir的手臂上轻轻划了一下。
「啊!」梁Sir发出惨叫。
这一下并不深,但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门外所有警察的心上。
这证明,陈惠万不是在开玩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对戴维斯来说都是煎熬。
而此刻,在14K举行月度堂会的酒楼包厢内,气氛早已从陈惠万被带走时的错愕,变成了死一般的压抑和冰冷的愤怒。
数十名社团元老和堂口大佬坐在原位,谁也没有动。
龙头坐在主位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脸上看不出喜怒,但周围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怒到极致的表现。
当着整个字头高层的面,警察就这样冲进来,带走了他亲自提拔的双花红棍,这已经不是在办案,这是在当众掌掴整个14K的脸!
一名与陈惠万素有嫌隙的元老忍不住低声道:「这个陈惠万,太能惹事……」
话音未落,龙头冰冷的眼神扫了过去,那名元老立刻噤声。
「这件事,已经不是阿万一个人的事。」龙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差佬踩到我们头上来了。如果今天我们不作出反应,明天他们就敢踩进我们家里!面子,是自己挣回来的,不是别人给的!」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语气变得斩钉截铁:「这不是对错问题,是立场问题!从现在开始,谁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别怪我不念旧情!」
说罢,他不再理会众人,拿起桌上一个无人敢碰的私人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
「黄大状,」龙头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是我。阿万,刚刚在我的地方,被西九龙重案组的人带走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我要你立刻去警署,必须见到他!我要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整个字头,都会支持你。」
电话另一头的,正是香港司法界赫赫有名、专打刑事大案的顶级大律师,黄志明。他深知这一通电话的份量,立刻回答道:「龙头放心,我马上出发。」
就在戴维斯还在想尽办法封锁消息、拖延时间的时候,黄志明律师已经带着他的助手,驱车火速赶往西九龙总区警署。
当黄律师的车到达警署门口时,他被早已设立的警戒线拦了下来。
他看到了周围那些神色紧张、如临大敌的警察,以及远处几名被拦住、正焦急地打着电话的记者——他们显然是收到了某些匿名风声。
黄律师心中一沉,他知道,里面出大事了。
他亮出自己的大律师证,义正辞严地对拦住他的警员说:「我是陈惠万先生的代表律师!我的当事人正在警署内,我现在要求立刻见他!」
律师和记者的同时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让戴维斯精心构建的「内部处理」防线,出现了一丝裂痕。
消息很快传回了指挥中心。
戴维斯拿着电话,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拖延的空间了。陈惠万的倒计时正在一秒秒逼近,而警署外面,法律和舆论的压力也已经兵临城下。
他输了。
在这场关于时间和胆量的对赌中,他输给了一个疯子。
「让他进去。」戴维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中充满了不甘和冰冷:
「只准他律师一个人进去。告诉陈惠万,这是我们最大的让步。」
审讯室的门,终于在一阵沉重的金属摩擦声中,被打开了一条缝。
陈惠万透过门缝,看到了那个他等待已久的身影——他的律师,黄志明。
他知道,这场以命为赌注的挟持,他赢得了第一步。他成功地将这场暗杀,变成了一场万众瞩目的官司。
他没有松开挟持着梁Sir的手,更没有移动分毫,依旧用梁Sir的身体死死挡住窗户的角度。
他只是对着门口的黄律师,露出了一个血迹斑斑的、疲惫却充满力量的笑容。
「黄律师,你来得正好。帮我做个见证,我要控告他们……谋杀。」
第77章 误打误撞
黄志明大律师踏入审讯室的那一刻,整个空间的气氛为之一变。
他没有理会门外警员紧张的警告,只是冷静地、用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迅速扫描了整个场景:
血迹斑斑但眼神锐利的陈惠万;
因极度恐惧而面无人色的总督察梁展博;
抵在他喉咙上、闪烁着寒光的陶瓷碎片;
以及,被陈惠万刻意用人质身体挡住的窗户。
只一眼,黄志明就明白,这不是一场普通的挟持。这是一场精心计算过的、以命搏命的控诉。
「黄律师,不要过来。」陈惠万的声音嘶哑但稳定,「站在那里就可以。」
黄志明在他三步开外站定,点了点头,沉声道:
「陈先生,我是黄志明。龙头让我来的。你的情况,我需要了解。你的要求,我会尽力为你争取。」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门外的警察也能清晰听见「龙头」这两个字,这是在宣告,陈惠万背后,站着的是整个14K社团。
陈惠万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他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用最精炼的语言,将一颗重磅炸弹投了出来:
「西九龙总警司戴维斯,他要我死。他设局陷害我杀人,然后想在这里,借特别任务连的手,一枪杀了我,杀人灭口!」
这句话,不仅让黄志明心中剧震,更让被当作人肉盾牌的梁展博全身僵硬。
梁展博虽然是戴维斯的下属,但这番指控从一个亡命之徒口中说出,配合着对方一系列匪夷所思却又极其精准的行动,竟然透出了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感。
黄志明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他的大脑已经在飞速运转。
指控一名总警司,这在香港警界是滔天巨浪。
如果没有证据,这就是一句疯话。
「你有证据吗?」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一瞬间的沉默。
陈惠万的心脏狂跳。证据?他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
他所拥有的,只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直觉,和一口不愿就此屈服的气。
他知道自己被陷害了,但他无法证明。
如果他说「没有」,那么他此刻所做的一切——挟持、对峙、赌命——都会瞬间崩塌。
他会从一个试图揭露黑幕的悲壮控诉者,变回一个单纯挟持人质、穷途末路的罪犯。
律师会失去所有操作的空间,而外面的警察,将再无顾忌。
不行。必须有「证据」。
哪怕这个证据,是由他在此时此刻,凭空捏造出来的!
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证明什么,而是要把事情闹大,大到无法收拾,大到让全香港的目光都聚焦到这里!
他需要一个目标,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必须去验证的目标!
一个潘朵拉的盒子!
至于盒子里到底有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要逼着他们,亲手去打开这个盒子!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赌徒押上身家性命的炽热光芒,用一种近乎宣告事实的、不容置疑的语气,直视着黄志明,一字一句地说:
「证据,就在戴维斯的办公室。」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清楚地感觉到,被他用手臂紧紧勒住的梁展博,整个身躯控制不住地猛然一震!
尽管那僵硬的反应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便被梁展博强行抑制住,恢复了镇定,但对陈惠万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立刻将脑中那个刚刚虚构出来的剧本,以无比肯定的口吻说了出来:
「他有一个私人保险箱,我不知道密码,但我知道位置。保险箱里面,有一本账簿,不是记钱,是记人名和『任务』!所有帮他做过脏活的警长、警员,每一次行动的分红,全部在上面!包括今天晚上,他们如何布局,陷害我杀死那个刀仔华的案子!」
这番话,具体到了地点、物品、内容。
这已经不是空泛的指控,而是一个可以被验证的线索!
黄志明是何等人物,他或许无法判断这番话的真伪,但他立刻就明白了这番话的价值。
无论真假,这个指控本身,就是一把足以撬动整个局势的钥匙。
他猛地转身,面对着门缝外那些紧张的脸孔,用他作为大律师在法庭上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声线,发出了正式的法律通告:
「外面的警官,我是黄志明大律师!我的当事人陈惠万先生,准备对一位警队高级警官,作出极其严重的刑事指控。为保障我当事人的人身安全,以及潜在证据的完整性,我代表我当事人,正式提出三点要求!」
他的声音,透过门缝,清晰地传到了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耳中。
「第一!所有部署在周围的狙击手,立即撤离!他们的部署已经对我的当事人构成了非法的生命威胁!」
「第二!我要求廉政公署(ICAC)立即介入!我请求你们马上联络廉署执行处,派员到场,并立刻前往西九龙总区总警司办公室,搜查及检取相关证物!」
「第三!在廉政公署人员到场前,我们不会有任何进一步行动。我的当事人只会在廉政公署人员的见证和羁押下,才会考虑放下武器!他绝不会将自己交给西九龙总区的任何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