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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芹"劳吃苦香气满--申香芹回忆录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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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文革生活

还没完全适应哈密的生活,“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哈密文革开始的时间要比别的地方晚一些,我就成造反派了。当时二建的经理叫杜常名,我们家属就一块儿批斗他,用洋灰袋子糊衣服糊帽子,给人戴很高的高帽,写小字报,这叫“专政队”。主要找单位的领导,因为不解气,他们是二建的头,是他们领导这批人到新疆来,宣传时形容的很好,到了这就都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说话不算数,相当于把我们骗了,那会就是人斗人。 

刚开始的时候,单位还给派活,派活我们就去,不派我们就不去。晚上就学习一些文件,打饭的时候都得背《毛主席语录》,背不下来就不让吃饭。当时我们家里也挺热闹的,我是“造反派”,大女儿是“保皇派”,观点不一样,一到家,互相看到就吵架。后来大女儿找了一个造反派的男朋友,她也就成了造反派。但是其实有很多家庭都因为观点不同破裂了,我们院里就有小两口是这样,文革结束后他们都没有恢复。 

慢慢的开始武斗,我就害怕了。哈密有一个很高的象塔,两派常去那辩论。有一次去了很多人,刚要开始开会,“保皇派”就开始从象塔上往下扔石头砖块,底下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一看这样都慌了,赶紧跑,但是人太多,根本跑不动,有跌倒的,有绊倒的人,脚底下都是人,一层一层,都是在人的身上踩着跑出来的。 

我大闺女那天也去了,跑的过程中丢了鞋,为了回去捡丢掉的鞋,把胳膊砸伤了。后来四女儿说,她和邻居晓兰,还有晓兰的爸爸开车去接二建开会的这些人,刚到,她爸一看不对劲连车都没停就往回开,那就有爬上车的了。其实就是两派斗争,这边以为是开会,那边早就准备好了,我们不知道就都去了,那次没少死人,真是闹得太凶了。 

当时二建是以造反派为主,哈铁是以保皇派为主,这两个单位经常打。我们称哈铁为“红铁”,他们很厉害,有一段时间还要炸平二建。二建院里的人都跑了搬走了,我们就到西河坝,在那找了一家,避难,但房东的儿子是保皇派,我们不敢说是二建的,怕他去通风报信,被人家抓走。在那担惊受怕的住了一段时间就搬走了,搬到我大闺女的同学孔凤澜家,她家里也五六个孩子,我们这十几个人就住在他们家里,那会都是这么住着。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听见枪声,害怕进来子弹,站在柱子后面躲着,窗户也都封上,就留一个小眼。 

学校也受到了影响,孩子们也上不了学。大女儿初中没毕业就出来工作,她老师还是不舍得,想让她继续读书。要是那时能有一个好点的社会环境,大女儿肯定会很有出息。我记得她上班是在哈密的亚马索,武斗很厉害的时候,她的同事也是我们老乡,把她带回河南躲了一阵子,大儿子六年级后就没有上学了。 

二建有六二兵团,很厉害,“红铁”也很厉害,他们都有武器,闹得特别的凶。拿着红缨枪,甚至枪炮都用上了,院子里都是炮砸出来的一个个的坑。还有炒炸药的,都是上级下达的命令,我们一个邻居就干过,中途炸了一次,把脸炸伤了,他还在大院里经常逗孩子们玩,小孩看着他害怕,他还故意追着吓唬他们。 

“红铁”来的时候就像日本扫荡似的,把车开到二建的院里,让我们排队在墙边投降,除了小男孩,到处抓成年的男人。我家老头子(韩满贵)钻到女人堆里躲着,都被找出来了。他们就想抓“头头”,我们这边头头(领导)叫范振山,后来成了我的大女婿,其实早就跳墙跑了。保护造反派的古锦台(音)躺在门口挡着不让人家走,“红铁”就把她扔沟里了,因为这还住了一段时间院。去看她都不敢正大光明的,都是晚上偷偷的去看。 

集体疯狂的时代,有很多无辜的人都遭殃了。哈密有一个楼上住的都是外地的学生,后来把楼都给炸了,那次死了很多学生,我们单位的人赶紧去救人,因为救人还死了两个,都埋到我们院子里,他们成了烈士。 

人人都在斗争,工作、学习都乱了,单位停产,学校停课,但是生活上还是可以基本保障。二建虽然停产了,可家底厚,还按时发工资。十年没有工作还能吃饭,会计都是冒着“枪林弹雨”取钱给工人发工资。 

即使有钱,粮食、油一样都不好买。买肉罐头,吃黑油。炒菜的时候,就拿勺子舀一点呛呛锅。每次蒸白馍都要挂得很高,防着孩子偷吃。小儿子那时候馋,即便挂得很高的白馍,他都可以椅子摞椅子,架得很高,拿下来藏起来一两个。有时候还能从装布头的小包里找到,可见吃上纯白面的东西是多么的不容易,就更不要想其他的零食了。 

哈密那个地方没有面包,糖块是黑的,饼干也咬不动。记得有次去亲戚家,给了一块很硬的面包,根本咬不动,小儿子以为那样的就是面包,后来才知道面包是软的。这些可能是现在的小孩不吃的东西,那时候都抢着吃。供应的白糖也要藏起来,东西要是不锁不藏就没了.但是过年的时候要比以前好一些,可以炖肉,穿新衣服。 

新衣服对家里小的孩子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按人口定量分,布票根本不够用,都是先给大的孩子做,年纪小的就穿剩下的,就因为这个,小的总是闹意见,但在那个年代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了。给小个的就拿大方巾做衣服,长大了她们就不愿意穿了。我做衣服手艺不精,裤腰特别肥,棉袄都是蹶着的。大女儿和二女儿会做了,而且比我做得好,我就让她们做。 

家里的孩子也跟着我吃了不少苦。放学回来要做家务,还要捡煤球,捡布,去职工宿舍捡破衣服拿回来做鞋,懂事了的孩子们也都很心疼父母。 

在“文革”末期,就慢慢的恢复正常生活了。单位刚恢复,他爸就天天去车间报到,他是党员,别人不去的时候他也去,徒弟对他就有意见,但他这一辈子对党都是很忠诚。那时候,我继续干临时工,装砖、筛沙子、砸石子、开山。不管有多危险,或是有多累都是照样干。砸石子还要把石子分大八厘米,小八厘米,按公斤算钱,就拿锤子天天砸,弄的屋子是乌烟瘴气的。很大的石头,拿铁拍子慢慢一点点的砸,最后都砸成小块了。其他家属都夸我,那么大的石头都能砸出来,当时就是为挣钱。 

怕家里有事耽误干活,还总能多攒出来一些,但单位不让多攒,就老是涨,从12斤到24斤,最后到一天50斤。领导开会就说:看看是你砸的快还是我的笔杆子动的快。就算是那样,最后还是能多攒出来,为了过日子我不怕花力气。后来砸石头不行了就种地,种麦子、谷子、黄瓜,什么都有,车不够用我就去赶毛驴车赚钱。记得有个看毛驴的牛爷爷,他专门给毛驴喂草,一辈子也没有结婚。 

这一段时间,孩子的干老姨生活得一般,她干不了体力活,就去托儿所干活,但是工分低,我挣八分她就七分。她的针线活却比我好,老四结婚的棉袄都是她给做的。她人缘好,总是有串门的。文革刚结束她就烫头发,特别的讲究,当时可是没有烫头的。好不容易给了七块钱补贴,她不管孩子能吃饱还是吃不饱,自己就先买一双小皮鞋。 

乌鲁木齐的新生活

我还打过土块。当时每天定12块,后来又涨到20块,砸得快涨得也快,后来就改一天打50块了。我们家人多干的活就多,孩子们也都跟我一块干。不行了又打大土坯子,把泥和熟,照着模具一个一个的打。这个是按块算钱,刚开始一天是12块,结果我们还是能多打一些,还能攒出来。有时分配去种地,说实话我不爱种地,因为种地耗时间,愿意干计件这样的活,就想多挣点工分。上午干活,下午到家属科分菜,到年底的时候分200块钱,我就买了一个大手表,挺洋气的。现在老了,但是干活还不服年轻人,其实就是不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