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之后生的大儿子,叫韩永成,坐月子正好赶上麦秋,农忙的时候,月子也不能做。当时还是二姐伺候了几天,我娘伺候了几天,后来家里都有事就走了。生大儿子的时候他爸爸也不在家,那时生孩子,他回家是不可能的。婆家有二亩地,都是孩子的二大爷帮着种。我主要种娘家的地,那时候就种一些麦子,也就收二斗粮,二亩地收了四五十斤粮食,收成也不怎么样。
大儿子在不到两岁的时候,身体不好,总是生病,那会还不会走。出麻疹、感冒,体质比较弱。以前有中医,都是让中医看,告诉吃什么药,自己去找,自己刨去。弄点苇子根熬点水喝,这些都是土办法,有时候还弄一些树芽,喝完了病就好了,还都挺管事。我记得六几年的时候,到哈密的时候还弄了,好像也是出麻疹。
后来听说北京的医生在我们老家那开了一个门诊,当时在家看病也总是看不好,就说去那看看。记得是他二大爷家的哥哥牵着毛驴带我们去的,人家看完,后来吃了药就都好了。
老三是姑娘,叫韩素英,是二闺女,1955年10月出生的,阴历是八月份,也是过大秋的时候。生老三的时候不好生,她身体倒没什么事,就是她哥哥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我母亲那会身体挺好,她照顾孩子,我上地干活,老大会走了,抱老三领着老二,这仨孩子的名字都是姥姥给起的。那时候挺受罪,晚上睡觉,她爸爸不在家,大女儿在脚底下睡,没那么多被子也怕她一个人给冻着,我这一边一个。晚上有时候还闹,这个尿了,那个要吃奶。那时候就是晚上伺候孩子,白天出去干活。
过去就是这样,孩子都是挨肩的。说到生孩子,那时每家都会生很多个小孩,还有很多活不下来,不像现在这么金贵。孩子的衣服,鞋全是姥姥做,我就会干体力活。那会就是有奶吃奶,没有就吃小米稀粥,小米汤,搁点儿红糖喂他们吃。这几个孩子比较好带,都比较听话。
身体好是我的优点,生了孩子还要干活,都挺好,没怎么生过病。要是生病,难受的时候也得去地里干活,像感冒这样的小病就根本不在乎,照样干。我娘的身体也还行,但干不了累活,还青光眼,只能帮着我哄哄孩子,做做饭。这三个孩子长大了跟姥姥感情都挺好,尤其是大女儿跟姥姥最亲。
短暂的北京生活
老三1岁多的时候,正好是“土地改革”每家每户都得按时去干活,按工分分粮食。他爸爸在外面,家里三个孩子又小,我也种不了地,也挣不到工分,一到开会就点我、批评我。总说我“不是劳动的粮食你能吃吗”。有人帮着看孩子,我就能挣几个工分,要是没人看,一个也挣不了。
到秋天的时候我娘也忙,也不能总帮我看孩子。有时候就大的看小的,老大老二照顾老三。有一回让她们看着老三,下午我就上地了,回来我问孩子哭了吗,她们说没有。我一看,他们被子摞被子,把老三压底下。小孩睡醒看不见我就哭,转着圈在这些被子底下动,哭累了再睡,眼泪都哭干了。被子盖上了哭也听不见,老大也就几岁,光顾玩儿了。
那也没办法,有时我就这么去干活。赶巧了,我大哥来看我,一进院子都是小孩,当时院子里有一个大缸,有半缸多水,我大儿子渴了去喝水,结果就栽进去了,上面就剩两个脚,我哥赶紧把他拉出来,要不是我哥去他就淹死了,我都没有空看孩子。一看这样不行,我哥就劝我去找孩子他爸。那是1955年秋天,逼得我没有办法了,就来了北京,当时孩子他爸在北京的华北后勤部工作。
我去北京之前也没有写信给他,就自己带着孩子过来了。拿着她爸爸的工作地址,好像是北京市永定门,还有一个邻居,她的老头和我们家的是一个单位。下车以后,坐什么车也不知道,就打了一个车,从农村出来啥都不知道,怕被骗,我们找不到人就不下车。到了他们单位,还不敢下车,司机没办法,就进单位里把我们孩子大爷找出来,孩子大爷出来了,我们看见人了才下了车。后来他大爷领我们到长兴店,孩子他爸爸就在那儿工作。
他爸的工作就是在后勤部管加工木门木窗。我们在北京住的是土房子,大概也就5、6平米,他爸爸平时不在家,就是我和孩子共四口人。那会生活就比在河南老家强点了,按人头定量分粮食,一个月一人24斤粮,她大爷在行政科,帮忙把户口转成北京的了,要不然连这个粮食都没有。其实这样也吃不饱,没事我就领孩子去农村捡杂粮,像谷子、黄豆,还会挖点野菜。有一阵子白天看着孩子,晚上去挖马陵菜,弄一筐回来,掺一些面做菜团子,面太少容易撒,就凑合捏到一起,勉强填饱肚子。在那住了两三个月,待着也不踏实,我就回了趟老家看看我娘。那时我娘身体不错,我们家就我一个闺女,她总是想我,我自己也带不了三个孩子,就把大女儿留下了。后来我就领着大儿子和二女儿又回来了。
至今回味的天津生活
我们回来之后没多长时间,他爸就调到天津四建了。我们一家又都搬到天津。到天津还是没有房子,在裕兴府(音)租房住,在那个很矮、坐在炕上就直不起身子的厨房里住了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爸爸不在家时很害怕的,因为家里连门都没有,晚上就拿板子顶上凑合。
到了那也吃不饱,还是凑合着过。后来这三个孩子都是在天津生的,天津的户口,当时是按户口分粮食。那时候一个月好像是32斤粮食,壮工48斤,成人最少有28斤,学生小孩10斤,一年涨一斤,一般到上初中就涨到12斤了,那时候干体力活的粮食就多一些。尽管这样,还是吃不饱,无奈之下我天天背着孩子去捡粮食。怕被人家看到不让捡,就弄一个小口袋系腰上,袋子里顶多也就能装一公斤左右,这样不容易被人家发现,都是为了吃饱想出来的辄。
不到一年,单位的房子分下来了。在那个住房紧张的年代,三家住在一套房子里,每家住其中的一间屋子,共用一个厨房,还有一个不封闭的阳台,在当时就算相当不错的条件了。我们家住的是三楼,一边一套,每套住三家,中间有一间没有厨房,等于一层七家。即使搬了新家,屋子里依旧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一个大炕。
搬到楼上的那年年底,老四,也就是我的三女儿素萍出生了。生老四的时候不让找接生婆了,要求去医院,或是把医生接到家里来,生孩子的脐带不能动,必须等医生来给你剪,不是正规医生接生的不给上户口,得有证明。我记得很清楚,好像是早晨四点多的时候觉得难受,家人赶紧去找医生,医生没有来我就生了,前后也就不到一个小时。
其实我很想出去上班,多赚点钱,让孩子们过得好些。但是孩子小,我只能在家照顾孩子,就这样,我也不闲着,还给人纳鞋底子,撮绳子,卖几毛钱补贴家用。我大闺女跟着姥姥,在老四出生前就到天津了。大闺女手巧,她也跟我学撮绳子、纳鞋底。刚从河南回来时,我大闺女经常闹脾气,因为我当时特别宠爱儿子,总是偷着给儿子饼子吃。大女儿和二女儿总提意见,提了我也不理她们。那时候都定量,小男孩也是吃得多一些,就多给点。我娘来了以后看孩子,我就能出去干活,去街道、钢厂,一天挣几毛钱。
我的小儿子是1960年生的,跟老四差一岁多点。他原来叫韩富成,“文革”期间忌讳与资产阶级有关的一切,就改了叫建立。他吃奶吃得好,身体挺壮,每个月还给他喝一袋藕粉,再吃点饼干。他小时候胖,小名叫二胖,50岁了也改不了。在哈密上学的时候,有一个同学来找韩建立,到院里打听,谁也不知道,一说二胖就都知道了。这个小儿子特别馋,干大姨干老姨都疼,经常给好吃的。那时粗粮多,细粮少,遇到粗粮的就少吃,遇到细粮就多吃,还偷偷藏白馍,现在他也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