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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有善缘--任光英回忆录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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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走后俩妹妹没人看了,正赶上放暑假妈妈就让我先看妹妹几天,等奶奶他们安顿好了再把妹妹也送回老家去。平时我也经常看妹妹的,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就应下了,没想到才看了两天就惹了事。那天中午妹妹们午睡后,我觉得困也就横躺在床边睡着了,二妹的哭声把我吵醒了,我知道是该换尿布了就忙不迭地换,这时才发现大妹抱着二妹的奶粉瓶子坐那拿着小勺正吃得香呢,我赶紧一把夺下来,可一瓶子奶粉就剩个底儿了,我知道是我刚才冲了奶粉没把盖拧好,要拧好了大妹根本拧不开的,妈妈回来一定急死了,可怎么办呀?那可是二妹半个月的口粮啊!我气急了拉过大妹就给了她一巴掌,大妹一下子就大声哭起来,我抱着大妹也一块哭起来。兴许动静大了,吵醒了夜班在家睡觉的张大爷,张大爷见我们姐仨哭成了一堆,听我说是为奶粉的事后就赶紧安慰我说:“不用怕奶粉的事,爷爷来办。”张大爷还真行,在妈妈下班之前果然拿来了一瓶奶粉,走时还带走了空瓶子并嘱咐我先不要告诉我妈妈,幸好那时的奶粉都是一个牌子,妈妈真就没看出来。

家庭生活

我没把奶粉的事告诉妈妈,存在心里就像做了贼一样不舒服。张爷爷见了我则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几天过去了我心里更矛盾了,不知该怎么办,这事一直抻到妈妈回老家送妹妹回去,那时我都开学了。

这天妈妈给我留了一大饭盒冬瓜香菜馅的羊肉饺子作午饭。那时候拿买菜本每天只能买到冬瓜和香菜这两种菜,羊肉是妈妈特意跑到黄村赶大集,用高价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张爷爷是回民,平时最爱吃羊肉饺子和炸酱面,我想把饺子送给张爷爷吃,就趁张爷爷夜班睡觉时悄悄溜进了张爷爷的屋里,桌上放着张爷爷吃饭用的大蓝花碗,碗里还有吃剩的半碗面条,我知道他每天中午都吃一大碗自己抻的羊肉炸酱面,可今天他怎么这么早就吃了饭?怎么还剩下了?我仔细看了一下碗里剩下的面,怎么是黄色的?我放下饺子带着疑问上学去了。以后一连几天我都发现张爷爷都早早就吃完中午饭而且吃的都是掺了棒子面的面条。后来我才知道张爷爷是用自己的白面给妹妹换了奶粉,才只能改两顿饭吃黄面条的,为这妈妈就说我太不懂事,还让我一定要好好记住张爷爷的好。

一九六二年夏天,太爷爷得脑溢血去世了。北京的老亲爷爷谁也没通知,爷几个仔仔细细地给太爷爷做了一口厚实的好棺材,就把太爷爷送走了。太爷爷平时乐于助人,人缘好,尽管粮食太紧,爷爷备不起饭菜招待大家,可出殡那天几乎认识的人都来了,送行的队伍排了有二里地,村上人都说太爷爷的葬礼是村上有史以来最简单,也是最隆重的,从来没有那么多人那么认真地为一个死去的人送过行。那时候我什么事也不懂,妈妈说那就是“人缘”,那都是太爷爷这辈子济世助人做好事换来的。

一九六二年年底妈妈要调到席泊社工作。席薄社是用机器打草绳和草帘子,妈妈的辫子不剪被搅到机器里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事也凑巧还真有人盯上妈妈要买妈妈的辫子,妈妈一狠心就把辫子给剪了。卖了辫子后妈妈第一次迈进银行,把她卖辫子得到的二百元钱存了个五年期存款。当时妈妈只想过几年取出来给爸爸买辆爸爸最喜欢的进口锰钢自行车,那是爸爸想了很久都没完成的心愿。

一九六四年初,自然灾害的阴影还没完全过去,妈妈生下弟弟。由于妈妈前面一连生了我们仨闺女,所以在奶奶面前一直觉得有些理短似的,这下家里有了男孩,妈妈好像一下子腰板硬起来了。妈妈从怀弟弟的时候就认定这次一定是男孩,生弟弟那天正赶上我刚放学,妈妈怕在家生弟弟不保险,非让我去街上叫三轮车准备去医院,其实两个妹妹都是在家由出诊大夫给接生的,当我好不容易带着三轮车回来的时候,弟弟已经被妈妈抱在怀里了,原来是出诊大夫按期来给妈妈检查,正赶上弟弟出生。

妈妈生了个弟弟全家都很高兴,爸爸破例请了两天假在家洗尿布,给妈妈做饭,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看着爸爸那兴奋劲,妈妈开心极了,这是爸爸第一次替妈妈做事。

弟弟长得胖乎乎,可好玩了,五十六天产假过去了,妈妈还是舍不得把弟弟送回老家去。弟弟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就连我抱抱,妈妈还怕摔着了呢,没法子妈妈又请了一星期的假,一个星期很快就要过去了,妈妈还是没有要去上班的意思,此时妈妈查出得了肾盂肾炎,单位就建议妈妈先请一年长期病假,请假期间没有工资奖金。妈妈当时没深想,只想多歇能在家照顾弟弟,就同意了并递交了申请。没想到刚过两个月妈妈就感到经济上有些紧张了。

妈妈开始从街道领补花的活干。可补花太费眼睛,妈妈觉得很吃力。后来妈妈无意间和王老师认识了。王老师住我们隔壁食品公司宿舍,是从美院毕业的。当时因为弟弟身上穿的一件绣花小袄,被王老师追着看了好几次,从此两人开始认识的。据王老师讲,妈妈他们的绣法也算是中国刺绣的一大门派。妈妈绣的花样王老师很喜欢,妈妈就把自己画的和姥姥留下的花样,全都拿给王老师看。王老师觉得妈妈手很巧人也聪明,就给妈妈找了一份给灯笼厂画灯笼的活,并且还手把手地教妈妈许多画花草的技法。我以前从没看见过妈妈画过画,甚至怀疑妈妈会不会用画笔,可功夫不负有心人,妈妈从此不但有了画画的老师,还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自由职业。连爸爸也没想到妈妈还能干得了这个活,看着妈妈每个手指缝都夹着一支画笔,双手轮流在一溜调色盘和花花绿绿的纸上飞过,留下一幅幅美丽的花草图案,爸爸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不是亲眼看到爸爸绝不会相信这些是妈妈画的。为此妈妈不但能在家照看弟弟,每月的收入比爸爸还多了呢!可妈妈也因此丢了原来的工作。

一九六六年我上初中二年级,大妹才上小学二年级,这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爸爸随建筑设计院“三结合”小组到湖北三线搞勘察设计工作去了,家里就剩下妈妈和我们四个孩子。妈妈画灯笼的活被“破四旧”给破了,这回妈妈彻底呆在家里没事做了。爸爸的工资总共才六十多块,爸爸自己只带十块钱剩下的全留给我们。妈妈说爸爸从来没吃过苦,这么做全是为了我们。

姥姥从老家来了,据姥姥讲:爷爷进了“学习班”经常被红卫兵揪斗。是北京来人要查爷爷的历史问题的,村里对爷爷还是很照顾的。姥姥还说这几年村里都乱了,果树一棵也没剩,只有姥姥园子里的两棵枣树有姥姥护着还在,现在村里的孩子们除了能吃到姥姥分给各家的几个枣,连个毛桃都吃不上了。姥姥看不上那些干部们的做派,经常和人家吵架,姥姥吵架向来都是有理有据,从来都占上风,因此就落下个厉害的名声,就连眼下村里的“红卫兵”遇上姥姥的事都挠头。

家庭生活

姥姥这次是来看舅舅的,舅舅这次从部队调到军区招待所了。姥姥身体没以前好了,每晚都咳嗽。因为怕吵到我们,姥姥整宿打坐每天吃完早饭才躺下睡觉。妈妈说带她去看看,姥姥说什么也不去,说是老毛病等天暖和了自然就好了。为了这毛病姥姥从不吃盐,炖肉炒菜只放点酱油就行了,姥姥说都十几年没买过盐了,还是“四清”工作组住家里时才买过半斤盐。妈妈让姥姥这次就别回去了,可天暖了姥姥还是回去了,姥姥说她的园子没人管不行,其实只有姥姥自己知道她放不下的是什么。

姥姥要走了,我和妈妈把姥姥送到汽车站,望着姥姥坐车走远了,妈妈眼里含满了泪,妈妈对我说,姥姥这辈子太要强,什么事都硬撑着从不给儿女添麻烦,就是苦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