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出差,我都让人家帮忙带小孩衣服回来。我从牙齿上勒啊,全都给孩子添新衣服,孩子的衣服都是套服。
儿子也真是衣服架子,穿上从上海买的小牛仔裤、小背带、小牛仔马甲,戴一个小领结,再戴一个小礼帽,精神极了!要是光看他的穿着,根本想象不出来我们家的困难生活,他比我哥哥、姐姐、妹妹家的孩子穿得都好,谁也没有我们家孩子穿得好。这是我对儿子唯一的补偿,也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尽管我一年四季全是蓝涤卡工作服,多年都不添一件新衣服。同事开玩笑叫我“老八板”,还说我的衣服是租来的。
儿子,我一生的骄傲
1979 年,邢哲“六一”留念
但是我儿子特懂事,他总说:“妈妈,你别给我买了。”他对我说:“妈妈,你自己买点儿吃的吧。”
我不能给他健全的家庭,不能给他父爱,我只能给他这些。
我印象特别深刻的一件事是他上小学二年级。那年的六一儿童节,学校组织出去玩。他继父在外面做工程,我母亲住院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结果我又发烧了。
儿子对老师说:“老师,我请假。”
老师说:“为什么呀?”
“我带我妈妈看病去。”儿子回答。
儿子还没有车高呢,硬是一歪一扭骑着车带我上医院去,路上的行人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我们。
从我住院开始,儿子就住到了我哥哥家,因为我怕后老伴儿打他。在医院,我天天盼着星期六,每周六孩子就可以过来看我。
周六,儿子骑着一个小22的车,从酒仙桥骑到白塔寺人民医院,得骑多长时间啊!小学二年级的孩子,自己骑车来医院看我。周六来的时候,我给儿子洗个澡,再买点吃的,让他住在医院里,和我躺在一张病床上。星期日晚上临走的时候,孩子眼泪哗哗地不愿意回去,又怕影响学习不得不回。我们可是情深似海、相依为命啊!
真的特别可怜,我在医院住了9个月,儿子就那么过了9个月。儿子的老师还上医院看我,老师也觉得孩子太不容易了,特别可怜。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住在朝阳医院,儿子在东大桥上小学,而且是班长。
小辉让我在单位帮她买一个被罩,买好后,我就拿回家了。小辉又说不要了,反复无常地,我只好把被罩搁在大衣柜里。
大夫对我都挺好的,都特别同情我。我就想把被罩送给大夫,我对儿子说:“你把那两被罩给我拿来。”儿子就从家里把被罩给我带到了医院。谁知道小辉忽然间又要起了被罩。
半夜,老徐把我儿子叫醒,打了儿子两大嘴巴,让儿子跪到天亮。
“你凭什么给拿走?”
“我妈让我拿走。”
“你妈让你拿走你就拿走啊,那是你姐的。”
老徐从骨子里还是向着他女儿。后来,街坊邻居说:“我们都哭了,孩子脸肿的。”老徐1.78米的个儿,做工程的手啊,他的手劲儿得多大呀,打我儿子,儿子是那么瘦小啊!
当时我并不知道,我住在医院呢,儿子也没对我提起,后来我还是从老徐那里得知情况的。
儿子不愿意回雍和宫,心里特别难受。每天中午到医院去,我给他买饭,在医院吃完饭上学去。
一天中午,老徐一进来就喊:“小岳子呢?”儿子小名叫小岳子。
我说:“没来呀!”
“让我给打跑了吧。”
我说:“你又打他了?”
他就把事情说了,当时一听,我就哭了。正吃着半截饭呢,我一下子就把饭碗摔过去,砸到老徐头上。
病房里还有其他病人的家属。一个小伙子,拿一个玻璃杯一下子就摔到老徐身上了:“你太损了,你下得去手啊,还好意思说呢!”还有一个女同事病友,叫刘巧娣,她哭着说:“我去给你找。”
老徐差点让病房的人揍了。大夫来了,说:“家庭的问题,人家自己解决,你们干嘛?不行报110,通过法律解决,你们这样也不行啊!”老徐都激起民愤了。
那天,孩子没有来医院,不是生气跑掉了,是老师派他去请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的家长,根本不是生老徐的气,尽管老徐那样无故打他。
儿子回来看见了老徐,叫:“爸。”当时病房里没有一个人不哭的,都觉得我儿子太可怜了,太懂事了。
我说:“你还疼吗?”
“不疼,没事儿。”
他受了好多委屈,那是老徐打他最厉害的一次。
还有一次是在家里。老徐爱玩麻将,他女儿也爱玩,他姑爷也爱玩。冬天的寒假,他们小两口和我们老两口玩麻将,儿子和我妹妹家的孩子在家里看电视。老徐和他女儿玩着玩着就急了。老徐牌风不好,小辉总赢,老徐的牌总不和,他就急了,摔牌骂骰子的。
小辉就说:“这样别玩了,玩得起就玩,玩不起别玩了,陪着你玩,图个乐,你这还老闹气儿。”
老徐一下子拍出50块钱(当时的50块钱可是个大数目了)“玩得起就输得起,你别不要,要啊!”
儿子,我一生的骄傲
正好儿子在填煤呢,儿子就挺看不起他的,就哼了一声。老徐过来吼:“小兔崽子,你哼什么呢?”把我儿子摁在床上,“啪啪”左右开弓地打儿子的脸,把儿子的眼睛都抽出血丝了。直到现在,儿子眼睛上还有一个黑点儿,就是当时被打时落下来的。
我说:“你干嘛呀?”急得拿起一煤块儿“咣咣”打老徐的脑袋,我让儿子快跑出去。
老徐随后就追出去了,儿子还挺机灵的,把一排自行车推倒,挡住了老徐追赶的速度。儿子匆忙拦住一辆出租车,坐车到酒仙桥找他舅舅,当时我母亲在我哥哥家住。司机看着我儿子直掉眼泪,儿子的脸被打得都走形了。儿子走的时候,兜里没有一分钱。
我找不着儿子,一宿没睡觉。刘巧娣一家三口也帮着找,死老徐还睡觉呢。我气愤地把他敲醒:“你倒睡得挺香的,我儿子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我的腿都跑肿了。天亮,我到居委会用公共电话给所有的亲戚打电话,挨个打电话。
我哥接着电话说:“妈一宿没睡觉,老太太老泪纵横,心疼啊,孩子都发烧了,特别可怜,那个司机说:‘我不要钱了。’”
当儿子到舅舅家时,孩子对司机说:“您等着,我上楼跟我舅舅要钱去。”司机可怜他,没有要钱就走了。
后来,我哥把儿子送回来,我姐姐、姐夫和我妹妹、妹夫也陪着来了,我们家所有能来的人全都过来了。我哥特别生气,说:“老徐,我告诉你,你太给脸不要脸了,你别倚老卖老!”老徐比我哥岁数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