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过血路讨生活,爷爷闯关东历史
我小时候在爷爷身边儿,听他讲过一些家族的故事。爷爷说原来我们老孙家是在山东蓬莱的孙家庄。在老家的时候,爷爷一开始当私塾先生,收入勉强可以维持生计。但后来社会动荡不安,上私塾的孩子越来越少,爷爷只得放弃教书,另寻出路。他出去做过学徒,还在外国人的教会里打过工。慢慢和传教士混熟了之后,他还教传教士学中文,同时也不忘自己抓紧学习。
爷爷生来是个勤奋、爱学习的人,在当时那样艰苦的生活环境下,他还一直坚持自学,读了好多书,《论语》、《大学》、《孟子》这类的国学经典他都自己学通了。而且可喜的是,爷爷这种勤奋要强的精神,父亲和我都有所继承。
后来,山东的局势更加动荡:连年旱灾,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甚至连爷爷待的教堂都被砸毁了。没有了教堂,一时之间,爷爷就无处可去了。那时候在他们那儿还流传着很多关于东北的“传说”。人们都说东北地广人稀,可以随意“跑马占地”;人们还说,东北是个“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富饶之地。眼见着在老家没法生存,很多山东人就开始了充满艰辛的“闯关东”之路。为了糊口,我爷爷和他的几个同辈老乡也卷入了这轰轰烈烈的“闯关东”大潮。
那一时期“闯关东”的山东人非常多,这真可以算得上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人口大迁移。山东人历来是勤劳肯干的典型,想来如果不是老家的情况恶劣到无法生存的境地,很多山东人应该也不会选择离乡背井,走上这条充满血泪的迁徙之路。毕竟,那寒苦的关东也有着很多的未知在等待着他们。
爷爷给我讲,他们“闯关东”时候真的是异常艰辛,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只用一根扁担挑着一对筐就出发了。一路上没有钱,也没有吃的,只能靠讨饭填饱肚子,有时候甚至连饭都要不到,只能忍饥挨饿。一些人情况更凄惨,甚至有很多人走着走着就突然倒在了路上,再也没有起来……好在爷爷保住了性命,经过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了辽阳。之后,他们就在辽阳太子河边上的大打白狐村落户了。
到了辽阳之后他们才知道,东北并没有在老家听说的传言中那么美好。即便东北面积广大、荒地很多,贫苦人家也不是想占地就能占到地的。至于“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也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时候辽阳有不少的地主,逃难过去的人主要以替地主种地为生。当时有钱能供得起孩子上学的人家少之又少,爷爷继续做私塾先生的路行不通,只能出去给地主帮工种地。
落户辽阳成家立业
在大打白狐村能够维持生计后,爷爷就和奶奶结了婚,一点点地把自己的家建立起来了。我奶奶叫孙李氏,娘家是大打白狐村一家稍微富裕的、类似中农的一个家庭。奶奶年轻时长得很漂亮,她和爷爷是经人介绍认识的。爷爷跟我说,奶奶那时候看中他主要是因为他很有学问。在当时,大多数农民都是文盲,什么也不懂,而爷爷是私塾先生,是一个有学问的人,这是很了不起的。再加上年轻时的爷爷英俊潇洒,相貌出众,在他们村属于鹤立鸡群。所以尽管爷爷那时候还很穷苦,但奶奶还是看中了他。
爷爷奶奶结婚后,两个人就都出去打工了,后来他们生下了大伯父、二伯父和我父亲三个儿子,生活也渐渐稳定下来。那时候爷爷还没有自己的田地,仍然给别人打工。尽管生活艰辛,但爷爷的心境倒也平定淡然,他想着只要有个能糊口的活计,能带着一家老小平静地生活就可以了。
因为家里穷,拿不出富余钱给孩子们交学费,父亲和伯父们都是小小年纪就出去给人家帮工种地。我父亲直到12岁才开始上小学,好在爷爷是私塾先生出身,他在培养自己的孩子上愿意花费精力和心思,每天帮工回到家,他就教父亲和伯父他们兄弟几个念书识字。
又过了几年,爷爷家的生活境况逐渐好转,全家搬到城里定居,还盖起了新房子。那时候父亲他们兄弟几个都已经长大,能出去打工了。后来大伯父和二伯父两人在医院里面打工当学徒,学点儿医术。我的二伯父非常有出息,学医非常快,后来还在沈阳开了自己的医院。他当医生后成了他们兄弟中最富有的人,总是给爷爷家里寄钱。父亲12岁那年考上小学读书,毕业后在铁路上工作,就这样逐渐成长起来,钱也能挣得不少了。
爷爷孙炎和奶奶孙李氏
这个时候,父亲、大伯父和二伯父都已经外出工作了,他们都非常孝顺、懂事,知道体恤父母养家的不易,挣了钱都不断地往家里拿。当时父亲正在东北林区的铁路当小站站长,为了给家里盖房子,他在林区买了木料直接运回到家里。
就这样,父亲出钱买了木料,二伯父出钱买了地皮,爷爷家在城里占了一块地,盖起新房子。所谓“占地”,在那时候也还是要花钱的,只不过当时地价非常便宜。
新房子盖好后,爷爷给取名叫“孙五福堂”。房子一共有五间,前面有院子,后面有菜地,这在当时算是相当不错的房子。爷爷还在“孙五福堂”的大门上亲自题写了两句格言:“忠孝传家远,诗书继世长”,这也是他一贯的治家格言。
在这之后,爷爷家里的境况有了很大好转,爷爷靠着儿子们的供养就有足够的生活开销,他自己不用再出去打工或者教学生,就在家里照顾和教育我们这些孙子辈的小孩们,安享天伦之乐了。
孙氏三兄弟创业史
爷爷奶奶婚后育有三个儿子,我父亲排行老小。
我大伯父叫孙庭宣,开始也是在医院里当学徒学医。但是他没有二伯父聪明,学得不太好,后来索性放弃学医,回到家里给爷爷当管家了。
可以说,大伯父的命运比较不幸——他有三个孩子都是聋哑人。大伯父育有四个孩子,三儿一女,不知道是遗传基因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除了大儿子以外,剩下的三个孩子都不会说话。而这个唯一会说话的大儿子还因为一次意外英年早逝。
大伯父的大儿子叫孙维琛,在辽阳中学上学的时候很爱运动。有一次踢足球的时候,当守门员的他被迎面飞来的足球击中肺部,当场吐血,不久就离世了。他是我们全家大排行的老大哥,比我们大十几岁,死的时候已经十三四岁了,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大哥的夭折对我大伯父打击很大,这是他的长子,而且也是他所有孩子中唯一会说话的、最聪明、最优秀的孩子。大伯父对他寄予厚望,哪里能料到他还没成年就夭折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在那之后,大伯父整天唉声叹气,愁眉不展,心心念念想着大哥,没多久竟然也谢世了!
那时候大家都不懂,现在想来大伯父是因为突发心肌梗死去世的,这与他长期压抑的心情和突然间的意外打击不无关系:他的三个孩子都是生下来就不会说话,唯一会说话又优秀的儿子还意外夭折了,对他来说真是极大的打击。我还记得,小时候曾经听到过大伯父喃喃自语,他说:“我是不是缺德了?为什么老天爷这么惩罚我?不可能每生一个孩子都是不会说话的……”可见那时候他心里有多苦闷。
大伯父去世后,我大娘也没有再嫁,一直带着孩子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