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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年回首--王立业回忆录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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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1956年全面普调工资,我的工资涨到78元之后就一分没有再涨过,78元支撑着5口之家是很困难的,不到月底钱就花光了,就要靠老伴精打细算,“拆东墙补西墙”,有些该买的暂时不买,该多买的就少买点儿,就是紧衣缩食地过日子。夜里做些缝手套、糊纸盒的零活来贴补家用。过去在铁路系统工作的时候,孩子生病可以去铁路医院,医药费都比较便宜,但是后来我离开铁路系统之后,这些福利都没有了,生活更加困难。

老伴曾经买了一把手推子,每个月给两个儿子剃头,节约一部分开支;我买了一个掌鞋用的“鞋拐”,找根木头做立柱把它钉上之后,我就可以用自行车的外胎给孩子们钉鞋。我调到公安部后,家搬到了比较远的地方,上班来回有三十多里路,我每天都是步行去上班。每个月领着孩子到铁路职工浴池洗一次澡。实在生活不下去的时候,就用老人留下的银元兑换现金,我俩一起走到西单附近的银行兑换现金补贴生活。

当时我在机关工作,一个处室有一个救济名额,因为我是党支部委员,所以我不能争先请求救济,虽然救济的条件我也符合,但是我从来没有向组织伸过手。

可是天灾无情,女儿得麻疹住院,需要输血,她是A型血。当时很难找到这个血型,只能由老伴给女儿输血,输了400毫升的血。由于那时营养不良,老伴就昏过去了,后来她得了“美尼尔”(即梅尼埃病)。

2007年,颐和园留念

我一直觉得老伴就是家里的“擎天柱”。多少年来,她默默为这个家奉献一切,从来不抱怨,甚至都不说自己吃了多少苦,撑起了整个家。也许“擎天柱”的评价有些高,但在我看来,她是当之无愧的。人人都有一个家,每个家庭必有一人在撑着,我们家就是老伴撑起来的,她挑起了全家的生活重担,我很感动,也很感激她。

孩子成长生活苦中有甜

随着孩子们的成长,家庭的氛围也是越来越好,孩子们在成长中也有很多趣事,生活虽然很苦,但是苦中有甜。小儿子在1岁的时候得了一次肠胃炎,我们把他送到了儿童医院住院,晚上护士给我打电话说:“好一点了,你赶紧接走吧,在这住着天天哭,一直哄不住,老是哭。”没办法,我大半夜去接孩子出院,小儿子一见到我就扑到我怀里,马上不哭了。我立即把他裹在大衣里,用绳子捆上,带着他骑自行车回家了,这一路上他乖乖地不哭不闹,回到家以后就睡着了,看着儿子的睡颜,我内心的满足感真的是难以言表。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当时吃早点就是馒头加油饼,没有钱舍不得多买,一顿饭每个人能吃上半个或一个馒头加半个油饼,小儿子吃完了之后没吃饱,他不好意思要整个的油饼,就跟他母亲要整个的馒头吃,老伴跟他说:“你吃一个馒头,和吃两个半个的馒头不一样吗?”结果他说:“我吃一个能吃饱,吃两个半个的就吃不饱。”现在想想都挺逗的。

因为我从小一直过苦日子,逃荒出来的,经历过“困难时期”,经历过两次自然灾害,特别知道粮食来之不易。妻子也是农村出来的,吃过生活的苦,所以在我们家里有勤俭节约的家庭教育,孩子们也能克服困难。当时穿衣服都是讲“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们家的实际情况正是如此。小儿子就曾经跟他母亲说:“妈妈做的衣服啊,给我姐姐穿,姐姐穿旧了穿破了,缝缝补补给我哥哥穿,我哥穿完了我穿。”现在想起来真的觉得挺可怜的,孩子们都很懂事。

老伴也有既省钱又吃好的办法,她最拿手的是猪油烙饼,把荤油化成油,用这个油烙饼,加点葱花,小孩们都特别爱吃,既省钱又好吃。不过,即使这个也不是经常能吃的,有时候一个月都吃不上一两次。

我们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共同管理的,遇到问题大家一起解决。家庭好了社会才能和谐,现在提倡和谐社会,首先就要家庭和谐。那些困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但是我们还要坚持优良的传统和生活作风,家庭应该是加强计划性管理,要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发挥个人的主观能动性,这样才能把家庭搞好。

孩子们大了以后成家立业,我跟老伴尽最大的力量给予帮助。虽然我们经济条件不够好,但我就尽量想办法给他们找一些处理木材做家具——写字台、桌子、椅子,帮他们联系朋友,协助他们买房成家,也算为他们成家做一些努力,为他们创造条件。

孩子们现在生活也都挺好的,现在家里是组成了四个家庭,我们是一个大家庭,三个子女也都有了各自的小家庭,两个儿媳妇很懂事,而且还有了两个第三代——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子。他们经常会回家来看望我们,给我们买一些衣服,买一些补品,我感到很欣慰。

怀念亲人

父亲的一生可以说是幸福与坎坷都有的,他经历过很多的苦难,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求生比我们这代要付出更多。我从小就很少见到父亲,他一直跟着爷爷在外面打工,做铁匠,工作很辛苦。父亲没有上过学,没文化,但是他能写一手漂亮的英文,我也一直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这是个谜。父亲在1956年因为癌症去世,我跟哥哥将父亲送回老家安葬,父亲最后也算是“落叶归根”了。

母亲为我付出最多,尤其是灾荒的时候,即使打算卖掉我,也是为了给我找一条生路,后来还一直供着我上学。母亲一直住在房山村里的兄嫂家,后来我成家之后,她来到我们家,虽然仅仅靠我的78元工资维持着6口人的生活,但是全家人还是一直照顾母亲。母亲后来瘫痪在床,老伴钉了一个小桌子放在床上,让母亲每天在床上吃饭,家里的孩子们也帮着打扫卫生。母亲生病期间,我一直在南口跑车,没能多陪陪她,感觉到很内疚。至今我还记得1971年母亲去世那天的情景,那天我在家,正赶上10岁的侄女带着七八岁的侄子来我家探望他们的奶奶,中午给孩子们做了顿饭,进屋之后发现母亲已经不行了,只得挡着门不让孩子们进去,跟他们说:“奶奶已经没了,”孩子们哇哇大哭,不停地问:“奶奶呢?奶奶去哪儿了?”我也控制不住地流出了泪水。说实话,我没有想到母亲会这么快就离世,以为她还能再坚持几年,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尽孝她就永远地离开了我。母亲去世后,哥哥找到木材制作棺材,然后把母亲送到房山的坨里埋葬,三年后,二舅来到这里把母亲的尸骨接回原籍。因为我对母亲的照顾非常有限,至今一直感到非常内疚。

哥哥是一个本分人,老老实实地做工、挣钱,我印象里的他就是这样。最让我感动的是哥哥牺牲自己上学的机会,供我求学。在生活上,哥哥也帮了我很多,有一次,老伴无意中说:“过去北京的燕牌缝纫机质量不行,上海的‘蝴蝶’好。”哥哥听了之后就记住了,想办法到农业社买下了唯一的一台蝴蝶牌缝纫机送给我们,直到2010年,老伴才下决心把这台缝纫机卖掉。哥哥很孝顺,这一点我比不上他,他经常去给老人上坟。我只能说是尽心,但是没有做到尽力。对于哥哥的恩情,我无以为报,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嫂子在进门之后,一直不生育,1959年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个老中医的广告,就赶紧让哥哥嫂子来我这里治病,后来果真治好了,我的大侄子也在他们结婚10年后诞生,这也算是我为哥哥出的一点儿力吧。哥哥在2002年去世。

怀念他们,感恩他们,父母对我的教育都是无声的,他们每天辛苦忙碌,为这个家奔波劳苦,他们虽然没给我讲什么大道理,但是他们质朴的性格,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的一生,他们留给我的人生信条就是要老老实实做人,要懂得勤俭节约。这两点也是我做人的基本准则。我也希望自己的后辈们能够将这两点继承下去,使之成为我们王氏家族的做人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