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后，不免议论纷纷。
“真砍了啊……”骑兵队里的陈三儿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语气中带着惊奇：“我当兵吃粮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上官为百姓杀自己人的。”
旁边的士兵盯着脖颈处整齐的切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咽了咽唾沫：“营总这刀可真利啊，不愧是杀鞑子跟宰羊一样的。”
“呸！活该！”突然有个脸上留疤的士兵朝尸身啐了一口：“老子最恨这种杂碎！当年我妹子就是被这种杂碎给害了！”
士兵们议论纷纷，反应不一，但总体上都为许言的杀伐果断而瞠目结舌，营中军纪为之一肃。
次日清晨，许言下令将王二狗的尸首安葬，而后率军开拔，继续向西而去。
让许言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军队里的士气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影响，不过士兵们看向许言的眼神里，倒是带上了许多敬畏之色。
行营一路西行，需要经过陈留、开封、中牟、郑州、荥阳，最终才能到达虎牢关。
得利于沿途地形平坦，官道又没有被全部破坏，即便因为积雪的缘故被拖缓了些许，但许言这一营人马还是赶在正月三十之前抵达虎牢关。
等他们到达虎牢关时，高杰早已率军出关，直取洛阳府，意图招降驻扎洛阳的顺军平南伯刘忠，增强河南防线的力量。
这一次，高杰吸取了睢州许定国的教训，没有亲自入城招抚，而是遣使代为入城游说。
尽管高杰有给李自成戴了绿帽这层关系，让他在劝降顺军这件事上处于尴尬的地位。
但是，前有明军后有清军，刘忠简直是进退两难，别说是高杰给李自成戴帽子，就算是给他本人戴帽子，他也要好好考虑要不要投降高杰。
投降清军，暂时不在刘忠的考虑范围内，毕竟他之前才被清军击败，被迫从山西撤入河南，他对清军还是有些恶感。
而投靠高杰……或者说投靠明朝廷，这看起来反而是更能让人接受的选择，尽管他以反明起家，可在穷凶极恶的异族鞑子面前，占有正统大义的明朝反而更显亲切。
于是，二月初一，刘忠下令打开洛阳城门，向高杰投降。
高杰欣喜之下，邀请刘忠入营中设宴款待，并当即上表朝廷，奏请朝廷封刘忠为河南总兵，并保留平南伯爵位。
次日，许言终于抵达洛阳。
此刻的洛阳城外，可谓是连营数里，放眼望去，营寨内枪如林，刀如山，旌旗簇动，人头潮涌，大小营寨星罗密布，明岗暗哨犬牙交错，何等森严，何等井然。
许言表明自己的身份后，他的营队很快便得到了安排，他本人也被领到了高杰面前。
他再次见到高杰时，高杰还在与刘忠一起讨论着洛阳的设防问题，见许言到来，高杰脸上顿时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许言，我的爱将，你终于来了。”他站起身来，对着许言展开手臂，笑着迎了上来，“你来的正是时候。”
许言拱手行礼，没有接话。
刘忠在一旁轻咳，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许言，他见许言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看了一圈便收回了目光。
高杰这才想起还有个刘忠，便对他介绍道：“刘将军，这是我的爱将许言，他作战勇猛，战技高超，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万人敌！”
他的语气中颇带着几分自豪和骄傲。
“哦？”
刘忠听他这么说，顿时对许言来了兴趣，更加仔细地打量起许言，可许言身形虽然精壮，却并非五大三粗，他心里不免有些怀疑。
怀疑归怀疑，他却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笑着恭维道：“倒是一名悍将，督镇麾下可真是藏龙卧虎啊！”
高杰被他恭维得很是高兴，却也没有忘记正式，轻咳几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目光在许言和刘忠身上来回打量了一圈，心下突然有了主意。
“刘将军。”他重新坐回主座上，朝向刘忠说道：“这洛阳府，可是清军出潼关后首当其冲的重镇，不得不防，你部驻扎此地较多时日，便由你部继续驻防洛阳吧。”
刘忠微微颔首，对他的这个命令不置可否，他麾下可是有五千人马，这是他在这个乱世的倚身之本，有了这五千人马，不管是明朝还是清朝，都有他的容身之所。
“至于许言。”高杰说完后，话锋一转，顺势看向许言：“我欲命你坐镇洛阳，为刘将军副将，你可愿意？”
许言听言微怔，显然是对高杰的这个任命颇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高杰会将自己待在身边，而且跟在高杰身边，也有更多杀敌的机会。
不过，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未来清军多铎部出潼关，的确第一站便是攻打洛阳，历史上的刘忠似乎没有抵抗便选择了投降。
有自己在，应该能够改变历史，刘忠要是想要投降，他就直接把对方给宰了。
想到这，许言下意识看向高杰，顿时意识到高杰的意图只怕也是如此。
许言料想的不错，高杰打着的算盘便是让许言来监视刘忠，正好他在介绍许言时没有直接说出后者的官职，可以直接就地升官。
他是考虑到许言曾经在睢州都能直接斩首许定国，在洛阳重新上演这一幕也并不难。
而且，许言是自己的亲兵出身，肯定是值得信任的，但刘忠身为顺军降将，能够背叛大顺投降自己，就能背叛自己投降清军。
他可不能将洛阳这个重镇毫无防备的交给刘忠镇守。
要是许言没能成功阻止刘忠投降，那他也会留下些后手，以防万一。
刘忠并不知道二人的心中所想，不过他也能瞬间意识到高杰的用意，但他并没有将许言放在心上——
这厮看起来平平无奇，即便再怎么能打，又真能万人敌？自己如果真要投降清军，想要宰了这厮就跟捏死个蚂蚁一样简单。
就这样，三人各怀心思，最终还是敲定了这个驻防计划。
第19章 副将
在刘忠离开后，高杰单独留下了许言。
“督镇，您让我留在洛阳，是为了监视刘忠？”许言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高杰点了点头，见许言如此上道，顿时心情愉悦起来：“你的能力我清楚，勇武远超常人，随机应变也不输于他人，当初若非你在，我这个颗脑袋早就被许定国那老狗割去了。”
“正因如此，这洛阳重镇，我才会交给你，有你监视刘忠，我放心。”
若是换做明末土著，十有八九会因为高杰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而感激涕零，立誓为高杰效死而战。
但很可惜，许言才不会因为高杰的一番话而决定追随他，他故作感激，和高杰虚与委蛇一番，而后才沉声说道：
“督镇，属下手中只有一营不到五百人马，而刘忠手中兵力数千之众，他若是执意降清，属下即便是杀了他，也很难阻止，兼并其麾下部众。”
高杰如何不清楚这一点，他点了点头，慎重道：“我会再拨给你二营一千人马，并授你为中军副将，赋予你临机决断之权，非常关头，可调用城中一切钱粮——只要你能够为我守住洛阳城。”
临机决断之权。
许言心中一凛。
三营一千五百人马，倒是足够他以雷霆手段拿下刘忠，兼并其部众了，届时再拿出城内府库的银钱，恩威并施，便能暂时稳定局势。
就在许言心中思索时，高杰又接着说道：“除此之外，刘忠帐下先锋参将张成也暗中投靠于我，待我走后，他也会听从你的调令行事，你要好好利用。”
说完，他顿了顿，道：“若是实在不可为，你也可直接弃城撤往虎牢关，不必死守洛阳。”
“属下明白。”许言拱手应下，严肃道：“属下定会尽力为督镇守住洛阳。”
“好！”高杰再次点了点头，用力拍了拍许言的肩膀：“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等战后，老子亲自为你说一门媳妇，为你加官进爵！”
……
从洛阳府衙出来，许言心事重重地向城外军营驻地走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多铎是在二月份，也就是这个月出潼关，进入河南，只是许言没有去记到底是二月的哪一天出关东进。
不管是哪一天，留给许言准备的时间都不多了。
等高杰走后，他就要马上筹备洛阳的守城计划，并平衡与刘忠之间的关系。
这时，他才注意到洛阳城的城区已经破败，靠近城墙的许多民房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损坏，城墙也同样遭受重创，虽然还不至于塌陷，但墙垛已经有多处缺口。
这些都是曾经闯军攻城时留下的创伤，在闯军破城后，洛阳内外俱毁于兵，尽管后来有所修缮，但仍然显得破败不堪。
这让许言心中更加沉重，多铎手中可是有红夷大炮的，洛阳这糟糕的城防条件，真能挡得住红夷大炮的轰击吗？
许言回到营地时，高杰命人送来的官印与令牌已经送到，马宝和几名哨官正感慨着许言的升官速度这么快。
见许言回来，他们连忙围了上来，马宝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营总……啊不对，将军，您又升官了。”
也不奇怪他会这么高兴，毕竟许言一升上去，营总的位置就空出来，他就能跟着升官了。
其余哨官也是一样，马宝升为营总，他们就有希望争一争副营总的位置。
许言点了点头，脸上却是看不出多少喜色：“督镇有令，命我等镇守洛阳。”
“洛阳是鞑子东出河南的必经之路，镇守洛阳，不久之后定会与鞑子一战，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听许言这么说，马宝等人脸色微变，却很快又恢复如常，马宝不太在意地说道：“不就是鞑子吗，我们据城而守，如何挡不住鞑子的攻势？”
说完，他这才想起了什么，问道：“将军，我们有多少人马？”
“督镇会再拨给我两营人马。”许言说道，“我们将与新降的刘忠共同守城。”
听到要和新投降的刘忠一起守城，马宝的脸上终于还是露出了些许担忧：“和他们一起守城，我可不太放心。”
几名哨官也深以为然：“他们才投降我军，等鞑子打过来，保不准会惧怕鞑子的势力，投降鞑子。”
许言正准备回答，突然有一名士兵来报：“营……将军，有两位营总求见。”
“带他们过来吧。”许言说道，而后对着马宝等人说道：“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话以后不要说了，尤其是当着弟兄们的面。”
几人齐声应下，许言随后走了出去，正好迎面看见两名身着甲胄的军官跟在那名士兵身后走来。
带队的士兵率先行礼，两人见了，也跟着抱拳行礼：“将军，我二人奉督镇之命前来述职，往后便归您调遣了。”
许言点了点头，语气和缓：“以后你我都是同袍兄弟，不必多礼。”
接着，他便询问起二人原先所属，以及麾下营队情况。
这二人及麾下营队都是来自高杰直属的中军，其中个子较高，身形较为壮硕之人名为胡国鼎，个子偏矮，但双臂略长之人名为刘权。
一番交流下来，许言得知这胡国鼎善使铜头军棍，力能举鼎，战技娴熟；而刘权虽然个子偏矮，但因双臂过于常人，而苦练箭术，箭术精湛，百发百中。
这让许言顿时起了爱才之心，但所谓空口无凭，他也没有完全听信，准备等后面找个机会比试一番。
二人都听说过许言孤身救主的事例，对于许言并没有像马宝那样不服，反而对那日在睢州城内发生的事情颇感兴趣。
许言当即笑道：“二位弟兄既然感兴趣，待晚上取来酒水，你我共同畅饮，可作为酒后谈资，给二位分享。”
两人见许言如此和善，也都笑着应下。
接着，许言命他二人返回各自的驻地，将本营将士集合起来，跟随自己一同入城驻扎。
他既然奉命驻守洛阳，就不能继续驻扎在城外了，也需要先入城参与城中的布防部署。
没过多久，两营人马便完成拔营，前来与许言汇合，一同开入洛阳城内。
第20章 洛阳情况
入城后，许言便领着本部人马在城中的城隍庙附近安营扎寨。
洛阳城内因为战乱的缘故，人口锐减，许多房屋都被废弃，变成无主空房，因此他们很容易就能找到合适的驻地。
人口锐减，也就代表着城内可以被征召动员的壮丁变少，这对于他们想要守住洛阳城是极为不利的。
马宝等人也意识到了这点，在安排士兵们打扫营地入驻的时候，马宝走到了许言身旁，低声道：
“将军，这洛阳城凋敝成这样，只怕很难守住啊。”
许言抿了抿嘴，沉吟道：“事在人为，实在不行，我们也可以撤往虎牢关。”
说完，他看向另外两名营总，道：“接下来我们需要驻守洛阳，在安顿好弟兄们以后，你们也在城里到处逛逛，熟悉一下洛阳的情况。”
胡国鼎和刘权二人齐声应下，许言也没有继续待在驻地，因为高杰的亲兵又找了过来，命他前往府衙议事。
等许言到达府衙时，众将已经齐聚一堂，许言匆匆入内，向高杰行礼后，便随便找了个位置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