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两人将许言的话转告了回去，还是他射杀来使的举动激怒了领军主将，清军阵中顿时鼓号齐鸣，三千铁骑如怒涛般涌动。
就在许言以为他们会被激怒强行攻城时，不料清军却突然后撤，一直撤出五里开外才停下，安营扎寨。
许言见状，不免有些失望——若是清军盛怒之下攻城，他就能借着这个机会削弱敌军，并试探敌军的战斗力了。
可现在看来，那清军先锋将领并非是没有脑子的莽夫。
而眼见清军撤退，刘忠这才终于松了口气，他看向许言埋怨道：
“许兄弟，你为何要放箭射杀那人，除了激怒清军外，又有何好处？”
“能够让将士们提起士气，难道还不算好处？”许言将清弓交给马宝，反问道。
刘忠顺着他的话看向城头，士兵们果然一扫担忧，都扬着眉毛讨论着许言刚刚那一箭。
刘权也面露赞赏，显然是对许言那一箭心服口服。
对将士们来说，有许言这般勇猛的将军，又有坚固的城墙，他们未尝不能击退清军，成为大明的功臣。
第31章 多铎
清军主力的速度比许言预想中的还要快。
次日清晨，城头梆子声大作，包括许言在内的大部分士兵，都被从睡梦中惊醒，顾不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连忙拿起武器，冲出营房，赶往城头。
等许言赶到城头时，不用当值的士兵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他只需看向城外，便瞬间弄明白了一切。
城外是连绵数里的敌军。
清军如黑云压城般，八旗铁骑的军势令人胆寒。
最前面的是身披重甲的巴牙喇精锐，人马皆覆铁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他们手持长矛、长柄刀，马鞍旁挂着强弓，队列严整，不负精锐之名。
在骑兵后方，隐约可见众多推着沉重火炮的乌镇超哈营，这支由汉奸三顺王率领的军队装备了大量火器，士兵们肩扛鸟枪，列阵而行，令行禁止。
旌旗猎猎，八色龙旗在风中翻卷，战鼓声、号角声交织成一片肃杀之音。
代表着大清和硕豫亲王、定国大将军多铎的中军大纛缓缓前移，旗下铁骑如林，刀枪如雪，整支军队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许言望着这一幕，手指微微攥紧，也不知是不是人在紧张的时候就爱胡思乱想，他忽然想到了周星驰的电影《功夫》里，斧头帮第一次出场时的片段，也是这般黑云压城，充满了压迫感。
“这便是鞑子的主力吗？”
马宝不知何时走到了许言身旁，低声呢喃道，许言偏头瞥了他一样，凝重地点了点头：
“这还只是分兵后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多铎在攻克西安后，出兵河南时，还是被清廷分走了一半的汉军，如果没有分兵的话，只怕城外还会有更多清军。
“鞑子兵力这么多，我们难道都会死在这里吗？”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这样一嗓子，其余人都慌乱了起来，军官们连忙出声呵斥，试图稳住秩序，许言猛地拔出佩剑，剑锋在晨光中闪过一道寒芒。
他厉声喝道：“慌什么！鞑子兵再多，能飞上城墙不成？”
这一声怒喝如惊雷般在人群上空炸响，城头顿时安静下来，士兵们纷纷看向许言，只见他神色凛然，毫无惧色。
“弟兄们！”许言指向城外，“鞑子虽众，却不知我洛阳城防之固！我们有高墙深壕，有众多守城物资，更有保家卫国的决心！”
他大步走向城墙边，一脚踩在垛口上，对着那些惊慌失措的民团们喊道：“看看你们的身后！那里有你们的父母妻儿！今日若退一步，明日他们就要沦为鞑子的奴隶！”
“鞑子在辽东屠杀了数百万汉人，不论军民，皆惨死其刀下，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们在想投降就能免死，但是我告诉你们！鞑子反复无常，嗜杀成性，视我等汉人如刍狗，投降便是将性命交给他们，只需鞑子一念之差，我们就会人头落地！”
士兵们听了许言的话，许多人脸上的惊慌和迷茫逐渐消散，反而被坚定所取代。
一名民团突然高声喊道：“许将军说得对！俺宁可战死，也绝不让驴日的鞑子碰我妻女一根汗毛！”
“对！干他狗日的！”
“俺全家都在城里，死也要守住洛阳！”
民团纷纷附和，他们作为本地人，对于许言的那番话感受最深，而在这时，马宝也趁机振臂高呼：
“誓死守城！”
“誓死守城！”老营的士兵们也跟着营总高声呐喊，越来越多士兵被带动起来，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见士兵们重新拾起战意，许言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即下令：“各就各位，准备战斗，若是鞑子想要直接进攻，我们就要将他们打得头破血流！”
“遵命！”
众人齐声应道。
刘忠正好赶上了许言发布演说的时候，他在后面目睹了整个过程，许言最后那段话，也的确是他一直担忧的。
见军心已稳，刘忠正想借着这个时候上前表现一下，可就在这时，清军阵中突然响起震天的号角声。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中军大纛下，一队铁骑簇拥着一名银甲将领缓缓而出。
许言眯起眼见，努力想要去看清那名将领的面貌，但由于距离过远，也只能作罢。
不过，他心底隐约有些猜测。
那名银甲将领正是多铎。
多铎据马而立，面容冷峻，一身银白铠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他手持马鞭，遥望洛阳城头，打量着这座胆敢拒绝投降的城市。
“主子爷，奴才无能，没能劝降洛阳城内的守军，还被守将射杀一人。”
多铎身旁，先锋统领跪倒在地，语气中有些心虚地对多铎说道，末了，他又伏首道：“还请主子爷责罚！”
“起来吧。”多铎冷清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先锋统领听后，心中顿时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来，眼神偷偷瞄了几眼马背上的大将军。
只见多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洛阳城头，刚刚城头上响起的呐喊声他也隐约可以听见，对于这等能够安抚军心，又箭术高超的将领，他多少有些想要招抚的兴趣。
“那守将可有报上自己的名号？”他问道。
统领摇了摇头：“他并未自报家门，但奴才从附近抓来的汉人口中得知，眼下驻扎于洛阳城内的，是被高杰招降的顺贼伪平南伯刘忠。”
“平南伯刘忠……”
多铎双眼微眯，仔细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若我没记错的话，此人此前似乎是驻扎于山西长治，但被我军击败，仓皇南窜才来到的洛阳。”
说完，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厮如何有这般胆量，只怕另有其人。”
听多铎这么说，统领思忖片刻，想起了什么，又道：“主子爷，如果不是刘忠的话，那么就只有可能是洛阳副将许言了，此人据传隶属于高杰帐下，之所以与刘忠同驻洛阳，定是为监视刘忠。”
“呵，果然如此。”多铎轻笑一声，“刘忠丧家之犬，不足为虑，倒是这许言，名不见经传，却颇有几分胆气，若能招降为我所用……”
“传我命令。”他话锋一转：“命人前去劝降，若能弃暗投明，官升三等，王师秋毫无犯，若负隅顽抗，城破以后，鸡犬不留！”
第32章 刘忠的决定
多铎的命令很快便传遍清军阵中，一名汉军旗佐领策马而出，在听了大将军的劝降条件后，拍马来到城墙的一箭之地外停步，高声宣读劝降条件。
这一次，许言可没有给他念诵完的机会，他取来清弓，张弓搭箭，瞄准那佐领头盔上的红缨，一箭射去。
转瞬间，箭矢如闪电般射出，一箭就将那佐领头盔上的红缨射落，佐领大惊失色，慌忙拨马回阵，引得城头守军一片哄笑。
“看吧，这就是传闻中生啖人肉的鞑子！”许言放下清弓，对着哄笑的士兵们喊道：“他们也是人！他们也会恐惧！只要我们坚守城墙，定能令来犯之敌，有来无回！”
“死战！”马宝趁势振臂高呼。
“死战！死战！”众人齐声高呼。
多铎看着那名汉军佐领仓皇退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一旁的满洲佐领上前说道：“主子爷，请下令攻城，只需红夷大炮轰开城墙，奴才愿亲自领兵杀入城内！”
多铎摇了摇头，沉声道：“洛阳守军早有防备，我军缺乏攻城器械，冒然攻城，如何能成？传我军令，全军后撤三里，安营扎寨，打造攻城器械，待齐全后，再行攻城。”
“喳！”
佐领们齐声应下，旋即将多铎的命令传达下去，清军阵中一时锣鼓喧天，在守军防备警惕的目光下，清军缓缓后撤。
“将军，看来鞑子并没有被您激怒。”马宝凑了过来，说道。
许言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这多铎倒没有传闻中的易怒无能，果然不能按照刻板印象行事。”
他刚刚那一箭明明能够射杀清军佐领，却只是射落红缨，便是为了羞辱清军，引多铎在劳师远来的情况下强攻。
可多铎并没有这样做，这和他后世从互联网上看到的许多说法有许多出入。
马宝听了许言的话，眼中闪过几分疑惑，他总感觉许言好像对这多铎非常了解。
“传令下去。”许言没有继续纠结，他收回思绪，对着马宝说道：“清军此番后撤，定是收集木材打造攻城器械，你派出斥候出城监视。”
“遵命！”马宝领命而去。
刘忠这时才从塔楼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侥幸，看向许言的眼中也带着些许惊叹：“许兄弟，你这一箭可真是惊天动地，直接一箭吓退鞑子，真乃神人也！”
许言嘴角抽了抽，拱手道：“平南伯谬赞了，清军此番退兵，只是因为缺乏攻城器械罢了，下一次，可不会如此轻易退兵了。”
“言之有理，许兄弟可有破敌良策？”刘忠问道。
许言摇了摇头，他的主张是见招拆招，现在敌众我寡，不能轻易冒险。
见许言摇头，刘忠顿时跃跃欲试地提议道：“鞑子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正是我军主动出击的最好时刻。”
“许兄弟，依我看来，何不入夜后趁夜色掩护，出城奇袭鞑子大营，即便不能大破鞑子，也能制造混乱，重创敌军。”
许言听他这么说，倒有些对他刮目相看——刘忠在历史上被轻易招降，怎么现在还主动提议出城夜袭了？
他一时摸不清楚刘忠这是真心想要抗清，还是想诓骗自己出城夜袭，自投罗网。
不过，许言还是认真思考了这个提议的可行性，半晌，他摇了摇头：“平南伯，今日并非夜袭的最好时机。”
“何意？”眼见许言直接否决了自己的提议，刘忠脸上有些挂不住，反问道。
“清军远道而来，定会有所防备。”许言正色道：“若是清军因此设下埋伏，等待我军主动出城夜袭，岂不是中了清军的陷阱，反倒损兵折将？”
尽管许言说的有条有理，但刘忠心下还是有些不服，不过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只是暗中打定主意，今晚肯定要出城夜袭敌营，狠狠打许言的脸，好让他知道，自己终究才是这洛阳城明军的主将。
许言并不知道刘忠的内心所想，见刘忠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他便告退离去，巡视洛阳四门城防，确保没有疏漏的地方。
另一边，清军大营内。
多铎看着热火朝天安营的大军，又转头看向洛阳城的方向，思索片刻，对着随同自己出征的贝勒爱新觉罗·尼堪说道：
“我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明军极有可能会趁夜出城，夜袭我军大营，你命人于营外设下埋伏，若明军果真来犯，尽歼其兵，毋留活口，震慑南蛮。”
说到后面，多铎神色冷冽，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杀气。
尼堪抱拳应下，脸上也带着几分嗜血的笑容：“若南蛮敢来，末将定要他们有来无回，好教他们知道，轻视我大清王师的下场。”
时间飞速流逝，转眼间夜幕降临。
刘忠已经打定主意要出城夜袭，他直接背着许言，下令将本部所有骑兵都调动起来，从他的人把守的南门出城。
刘忠看着召集起来的骑兵们，缓缓拔出佩刀，朗声道：
“弟兄们，鞑子虽凶名在外，但也只是徒有虚表罢了，许副将能够一箭吓退鞑子，我们如何不能夜袭大破敌营！”
“随我出城杀敌，斩将夺旗，建功立业！”
骑兵们虽然没有齐声呼喊，但脸上都露出了汹汹战意，刘忠旋即下令打开城门，自己一马当先，率领八百骑兵鱼贯而出。
八百骑兵人衔枚，马裹蹄，一路绕过城墙，往城西的清军大营直扑而去。
此时天色昏暗，月光被厚重的云层所阻挡，仅有片缕透过云层落在地面，八百骑兵只能根据远方清军大营中的火光来判断方向。
而远处的清军大营，就好似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等待这八百骑兵自投罗网，好将他们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