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撕扯着空气的尖啸声划过头顶,随之而来的是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声,炮弹重重砸在厚实的城墙上,砖石崩裂,整段城墙仿佛都在痛苦地颤抖呻吟。
有的炮弹直接越过城头,落入城区之中,溅起冲天烟尘与凄厉的惨叫,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被炮弹误伤。
其中一枚炮弹甚至直接命中了墙垛,被修缮后并不算坚固的女墙瞬间被撕开,碎石混合着人体的残肢断臂满天飞洒,被击中的士兵连一声惨呼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砸得四分五裂。
混乱中,一截大肠从天而降,砸在一个民团的肩上,他懵逼地扯下肠子,拿在面前定睛一看,直接被吓得双腿发软,尖叫一声就将肠子随手一扔,不管不顾地往城下跑去。
但他还没跑出几步,就被飞溅的碎石块从侧面击中头部,巨大的动力直接在他脑袋上砸出一个血洞,脑浆迸裂,身体顺着惯性向前跑出几步,才扑街倒地。
“稳住!不要乱!”
许言大声叫喊着,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到来自敌人的炮击,此前他一直都只是在影视剧中见识过,虽然不至于认为早期炮击就和影视剧里一样软绵绵没有威力。
却没想到,这炮击同样令人震撼,如果他是普通士兵,肯定会被清军的炮击吓得军心不稳,士气动摇。
趁着炮击的间隙,士兵们慌忙撤下城头,一名游击快步走到许言跟前,劝道:“将军,城头危险,还请您也跟着撤到安全的地方。”
许言摇头拒绝了他的提议,冷静道:“我身为主将,理应身先士卒,怎能撤下去?莫要再劝。”
“可是将军……”
游击还想再劝,许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建奴的炮不可能一直打,最多五轮便会发热停止炮击,待三轮以后,你们就要将撤下去的将士重新带上来,补充防线,明白吗?”
游击听言,迎着许言严肃的目光,只能点头应下,转身离去。
借着清军装填的空隙,大部分步兵都有序撤了下去,只剩下弓手与鸟铳手还留在城头,以免清军发动突袭。
很快,清军的新一轮炮击接踵而至,炮弹狠狠砸在城墙表面,留下了数个凹坑,留守的士兵们都喘着粗气,握紧武器,躲在墙垛后祈祷炮弹不会射中自己的位置。
正如许言所料,在持续了五轮轰击后,清军的红衣大炮就因为炮管过热而不得不停止射击,他们的炮击在洛阳城墙表面留下了多处凹坑,女墙也被轰破数段。
五轮炮击过后,可怕的炮声终于停歇,但取而代之的,是如潮水般涌动的人潮!
“鞑子攻城了!”
不知是谁大声喊了出来,守军顿时沸腾起来,那些陆续重新登墙的士兵快步进入各自的战斗岗位,鸟铳手们纷纷进行战前的最后一次检查。
震天的呐喊声从清军阵中响起,如同兽群的咆哮,无数穿着杂色棉甲、皮甲的步卒扛着简陋的云梯,举着木制大盾,汇集成一片黑压压的怒涛,向着瑞光门城墙汹涌扑来。
许言紧紧握着清弓,目光死死盯着汹涌而来的敌群,其中混杂着许多剃了辫子的前明、前顺军炮灰,他们在降清后被编入绿营之中,每逢战事,必冲在最前。
“弓手准备!”
“快!把佛朗机炮扛上来!”
佐领们大声呼喊着,手持弓箭的士兵们快步挤到最前面,站在墙垛后,紧张地看着敌人,还有数名士兵扛着沉重的佛朗机炮,在民团将装满沙子的沙袋堆满墙垛缺口后,将佛朗机炮架在沙袋上,匆匆从炮身后端装入子铳。
八门佛朗机炮,是高杰留下来的最好的助力,无疑增强了守军的火力。
“准备!”
眼见清军愈发逼近,许言也默默从箭囊内抽出一支轻箭,搭在弓弦上,遥遥瞄准跑在最前面的一个绿营兵。
就在清军跑到约莫百步的距离时,许言猛地大声喊道:“放箭!”
话音未落,他先射出一箭,箭矢脱弦而出,朝着那名被瞄准的绿营兵飞去,转瞬间便飞到对方面前。
下一瞬,箭矢精准贯穿绿营兵的眼眶,箭头后脑后穿出,脑浆飞溅,绿营兵顺着惯性向前跑出几步,才重重倒下。
而随着许言一箭射出,早已做好准备的弓手们纷纷松开弓弦,密集的箭雨如飞蝗般倾泻而下。
鸟铳手们也跟着扣动扳机,火绳点燃药池内的火药,发出一声巨大的枪响,一团团白烟弥漫开来,铅弹呼啸着射入冲锋的人群中。
第40章 惨烈的攻城
阵阵枪声中,哀嚎声瞬间在冲锋的浪潮中炸开,高速旋转的铅丸轻易穿透了粗劣的皮甲和棉甲,撕裂着血肉。
箭矢也如雨点般落下,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即便他们并没有当场身亡,却还是被身后涌上的袍泽无情踩踏。
清军的冲锋之势并未因此打断,更多清军越过死伤者的躯体,嚎叫着冲到守军备战期间挖掘的壕沟。
这一道壕沟足有两米宽,近三米深,清军根本无法直接跳过去,只能将原本用于登城的云梯架在上面,让士兵们踩着通过。
但这大大减缓了他们的进攻速度,也让守军能够更加肆意倾泻火力,许多清兵在试图通过壕沟时被射中,惨叫着摔进壕沟内,运气差的直接当场摔死,运气好的也会断手断脚。
随着越来越多清兵被射中摔进壕沟,并不算宽的壕沟很快便被尸体和伤者填满,在铳矢横飞的战场上,无人能够顾及那些掉进壕沟的伤者,他们只能踩着伤者的身体通过壕沟,冲向城墙。
当然,清军也并非被动挨打的性格,即便第一批次的攻城部队是降兵绿营的炮灰担任,还是有弓手放箭还击。
但是他们射出的箭矢大多被墙垛挡住弹开,只有少数倒霉蛋被射中,迅速转移到后方接受治疗。
“架炮,炮口朝下,快放!”
随着清军涌到墙下,迟迟没有开炮的六门佛朗机炮终于发出怒吼,炮手们合力将火炮架起来,对准底下的密集人群点燃引线。
数息后,巨大的炮声在城头炸开,佛朗机炮射出的散子倾泻而下,宛若天女散花一般,瞬间将底下的人群覆盖,血肉横飞,许多人被打断肢体,倒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收回来,装炮!快装炮!”
炮官怒吼着,指挥炮手手忙脚乱地将炮架收回来,将冒着热气的子铳拔出来放到一旁,又装上新的子铳。
就在他们装填的空档,底下的清军已经合力将云梯架了起来。
“快!架梯子!”
“顶住!都给老子扶稳了!”
城下的清军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一架架简陋的云梯被推起来,哐当一声重重搭在城头垛口,还未等云梯完全架稳,无数清兵就嘴衔着腰刀,争先恐后地开始攀爬。
“金汁热油,给我浇下去!”
许言一箭将云梯上攀爬的一个清兵射杀,而后扭头对着墙垛后的士兵们大声喊道,他话音刚落,一门佛朗机炮便被架了起来,再度发出怒吼,射出的散子直接将底下的一群清兵轰得人仰马翻。
听到命令的守兵连忙跑动起来,与民团一起将一锅锅烧得滚烫,散发着恶臭的金汁奋力倾倒下去,滚烫的油锅紧随其后。
金汁与热油从天而降,直接就将一整架云梯上的清兵都笼罩其中,被浇中的清兵发出非人的惨嚎,如同下饺子般从半空跌落,连带着下面的袍泽一起摔在地上,痛苦挣扎。
被滚烫的液体浇到的部位瞬间皮开肉绽,起泡溃烂,散发出皮肉焦糊和粪便混杂的恶心气味。
浓郁的恶臭迅速弥漫开来,惹得城上城下的士兵都忍不住干呕,城下的清军即便只是被溅到了丁点,都会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金汁热油毕竟有限,即便能够直接清掉一整条云梯上的清兵,也无法铺开整个战场,守兵们只能依靠最廉价的工具——叉子。
守军和民团以两人一组,用叉子顶住云梯顶端的木构,齐声暴喝,猛地发力,将沉重的云梯生生推离城墙。
被推离城墙的云梯顿时失去平衡,缓缓向后倒下,梯上清兵只能发出绝望地号角,眼睁睁看着云梯在空中划过一道不祥的弧线,带着十几个清兵轰然砸落在地。
然而,清军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架云梯被推倒、焚毁,马上有另一架云梯被推上城墙,还有清军弓手、鸟铳手在后面射击,试图压制守军的火力。
许言就亲眼看见,好几名持弓上前试图放箭的弓手刚刚冒头,就被箭矢贯胸,惨叫着跌落下去,生生摔死。
部分被压制的守兵只能躲在墙垛后面,从箱子里拿出轰天雷,点燃引线,直接扔到城墙底下。
数息后,城下响起一道爆炸声,其中也掺杂着数声惨叫,多名清兵直接被飞溅的弹片重创,甚至炸伤双腿,倒在血泊之中。
远处,大纛下的多铎眺望着惨烈的战场,众多清兵在明军的抵抗下,如下饺子般从半空摔落,但他的脸色从始至终没有发生变化。
就好像,那些前仆后继死在攻城战里的人,不是他的士兵一般。
“大将军!明狗的抵抗实在顽强,仅凭那些绿营降兵恐怕难以登城,请您允准奴才率旗兵参战!”
就在这时,镶白旗参领色乐步主动请战,他眼中充满战意,就在色乐步话音刚落,马上又有数名参领跟着请缨。
多铎闻言,淡漠地瞥了他们一眼,好似在思索是否要允准他们的请战,片刻后,他点了点头,道:“也罢,色乐步,我命你率本部甲喇参战,务必攻破此门,夺回尼堪的首级。”
“喳!”
色乐步连忙领命,而后快步骑上自己的战马,回到本部甲喇阵前,高声喊道:“儿郎们,大将军命我等参与攻城,夺回贝勒的首级,都精神点,莫要丢了分!”
“杀!杀!杀!”
隶属于色乐步麾下的七百五十名旗丁呼喊着,随即跟随色乐步一同冲向战场,而在他们冲向战场之时,又有数十名旗丁参战,他们是昨日护卫尼堪不利的旗丁,为了戴罪立功,只能一同先登夺城。
战场上一片混乱,清军的攻势一波皆一波,但都被击退,城墙底下很快堆满了众多尸体,没有人注意到这支后来参战的八旗兵。
等守军察觉不对劲的时候,色乐步已经率领旗丁冲到了城墙底下,身着三层甲胄的他身先士卒,带头踩着云梯向上攀爬。
在他身下,其余旗丁则手持清弓,射杀那些冒头试图射击的守军。
第41章 斩杀参领
在己方旗丁的掩护下,色乐步很快便爬上了云梯顶端,他没有急着冒头,而是右手拔刀,脚下一个发力,便翻进了垛口,反手砍向垛口后的明军。
那名明军还在为鸟铳装填弹药,见面前突然翻过一个人影,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刀刃就直接斩断了他的咽喉。
色乐步脚跟一踏上坚实的城墙地面,余光便瞥见左侧几步外的另一名明军,因袍泽的突然倒下而呆愣在原地,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想要调转枪口指向色乐步。
但色乐步的动作更快,还未等那名士兵转过枪口,他的身影就如同离弦之箭般,矮身一个迅猛的健步冲到那名士兵身前,手中的长刀顺势自下而上猛地一撩。
下一秒,血光迸裂,锋利的刀刃直接划开了士兵的腹部,肠子在瞬间暴露于浑浊的空气之中,明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手中的鸟铳也握持不住脱手坠落。
“鞑子登城了!”
周围的士兵也迅速发现了这个冲上城头的敌人,那明显与汉人不同的残忍狰狞的面容瞬间暴露了他的身份,士兵们都惊恐地狂喊起来,想要上前与他作战,但见已经有两人倒在色乐步身下,都心生怯意。
色乐步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喊,他深知此刻自己是孤身陷阵,必须在敌人组织起反击之前守住这处垛口,让后续的旗丁能够陆续登城。
但是,不远处的许言也听见了这里的呼喊,他心头一凛,连忙循声看去,就看见退到垛口后,对着底下叫喊的八旗兵。
“不好!”
许言心知不妙,若是让八旗兵能够顺利登城,那就完蛋了,他连忙扭头对着周围的亲兵营喊道:“跟我来!”
而后,他大步流星朝着色乐步冲了过去,在奔跑途中,他顺势从箭囊内抽出一支重箭,在距离色乐步仅有不到三十步的距离时猛地停下,张弓搭箭,朝着他射了过去。
嗖——
重箭虽沉,但脱弦后仍如迅雷般飞去,色乐步余光瞥见了向自己飞来的黑点,瞳孔一震,慌忙闪身躲避。
可谁料就在这时,一名旗丁已经踩着云梯探出了大半个身子,色乐步来不及出声示警,重箭就迎面将他爆了头,宽铲箭头居然直接将他的大半个脑门削去!
失去了半个脑袋的旗丁脸上的嗜血之色瞬间凝固,身体在云梯顶端摇晃了一下,便失去平衡往后重重栽落下去。
喷溅的鲜血也溅了色乐步一身,他看着被削去落在自己身侧的半个脑门,目眦尽裂。
“明狗!”
他怒吼着,起身就要寻找放冷箭的家伙,而许言在射出重箭后,看也不看便将清弓收起,抽出腰间的铁骨朵冲了过去。
等色乐步起身,还未找到目标,许言就已经冲到了距离他只有十步之遥的地方,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摩擦出激烈的火花。
“兀那明狗,纳命来!”
色乐步怒吼着,举刀大步向许言冲了过去,许言则是毫不客气地骂道:“狗鞑子叽里咕噜什么呢?自己把命交出来吧!”
转瞬间,两人就迎面接战,色乐步举刀横劈,直取许言的脖颈,许言直接抡起铁骨朵砸向劈来的长刀。
只听铿的一声脆响,劈来的长刀直接被许言砸中,向上脱手飞出,巨大的力量让色乐步虎口一阵发麻,直接握不住刀柄。
他忍不住面露惊诧——这明狗怎么力量如此之大?!
还未等他弄清楚这个问题,许言就已经收回了骨朵再度朝色乐步抡了过来,色乐步连忙试图后撤躲避并抽出副武器,但刚刚的交锋已经令他右手微略发麻,以至于动作慢了一瞬。
铁骨朵因此狠狠砸在了色乐步的右肩肩胛骨上,沉重的钝器携着千均巨力,即便有肩甲作为缓冲,仍然瞬间击碎了他的肩胛骨,整条右臂以一种非人的姿势垂落下来。
钻心疼痛让色乐步无法控制地想要发出惨嚎,但许言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在一举将他的肩胛骨击碎后,许言抬脚一个爱尔兰重踹就将色乐步踹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墙垛旁。
而后,他大步上前,铁骨朵对准色乐步的脑门狠狠抡了下去,只听一阵令人心颤的骨裂声和金属碎裂声,色乐步的脑袋直接连着铁盔一起被砸碎,四分五裂。
这一幕刚好被另一个爬上云梯的旗丁看在眼底,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强烈的恐惧瞬间慑住了他的心魂,手中的刀都几乎拿捏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