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宣泄般拔出佩刀，凶狠地指向周围所有的汉人将领，特别是孔有德与姗姗来迟的耿仲明：
“你们！都是你们这群无能的尼堪！救援不及！护卫不力！豫亲王何等尊贵，竟……”
他因暴怒而嘴唇颤抖，后面的话被愤怒噎住，只剩下野兽般的粗喘。
第58章 隐瞒不报
面对博洛几乎要将他们所有人吞噬的怒火，即便是身为满人的梅勒章京宜尔德，此刻的脸色也是惨白如纸，他颤抖着嘴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宜尔德深知多尔衮的性格，以及他和多铎之间的关系有多么亲近。
多铎就这样惨死，连全尸都没能留下，所有相关人等，无论满汉，都必然要被最残酷的怒火所吞噬。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尾椎骨直冲所有人的头顶，他们几乎都能够听到多尔衮震怒的咆哮声，和抄家灭族的圣旨在路上飞驰的声音。
博洛身为宗室虽然可以免去一死，但肯定也会被夺爵幽禁，像那些失败的宗室一样被圈禁致死。
“贝勒爷！”突然，宜尔德心中有了一计，他连忙上前对着博洛说道：“贝勒爷，此事还不能上报朝廷，若是此时上报朝廷，我等必将被朝廷追责，轻则贬官夺爵，重则……抄家灭族！”
博洛沉着脸看向他，不耐道：“不必再由你提醒后果，说重点！”
宜尔德被博洛呵斥了一声，缩了缩脖子，还是继续说道：
“贝勒爷，依我之见，当先封锁消息，全力攻城，若能夺回大将军首级，或诛杀那员明将，为贝勒爷报仇，或可将功赎罪，即便摄政王还要惩处我等，也会酌情从轻处罚……”
“……”
博洛沉默不语，没有马上做出回答，而是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须，陷入沉思。
孔有德等其余将领则屏住呼吸，满怀期待地等着博洛的决断，现在博洛作为军中地位最高的人，理应由他接下军权，指挥大军是战是退。
若是博洛采纳了宜尔德的提议，那他们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即便这爵位会被削去，也能保留一条小命，说不定还能凭借多年来积攒的家产活动打点一番。
他们只希望，博洛做人不要太实在了。
博洛只思考了几秒。
这几秒，就决定了这支大军和在场将领们未来的命运。
“好吧。”博洛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宜尔德，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还不能上报朝廷，我们必须要赶在朝廷得知以前，拿下那个害死大将军的明将。”
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扫视众人，脸上又有些无奈：“可是，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员明将姓甚名谁，官至如何？”
他话音刚落，耿仲明马上就站了出来，好似想要以此机会讨好博洛一般，回答道：“那明将名为许言，是这洛阳城的副将，他在战场上曾自报家门过。”
“许言……”博洛眉头紧锁，几乎能够夹死一只蚊子，“这个名字为何此前从未听说过？明廷有这般骁勇的战将，此前又怎会一直寂寂无闻？”
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他们对许言这个名字着实陌生。
另一边，许言并不知道清军大营内发生的事情，他率领残存骑兵绕开回援清军，一路策马狂奔回到了城南，很快便被南门守军接应入城。
自南门入城后，许言和骑兵们随即得到了守兵们的热烈欢迎，他们欢呼着许言的名字，迎接着这队敢于孤军袭营，并大获成功的勇士们。
亲自坐镇南门迎接许言的刘权连忙迎上来，上下打量着许言，见他浑身是血，不禁心肝一颤，忙不迭问道：
“将军可有负伤？”
许言哈哈大笑，将插在背后的虎枪取下，把插在上面的多铎的脑袋扔给他，道：“并无负伤，反而斩杀建奴的豫亲王爱新觉罗·多铎，以及其宗室韩岱！”
韩岱的身份，也是许言在击杀对方后从系统那里弹出的击杀提示中知道的。
听到许言斩杀了多铎和韩岱，刘权和周围听到的士兵们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士兵们更是争先围拢上来，想要看看建奴王爷的长相。
刘权将首级交给他们，由衷对许言说道：“将军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真猛将也，即便是西楚霸王、吕奉先在世，只怕也不及将军！”
许言微微一笑，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而是询问起瑞光门的城防情况，毕竟瑞光门在他们突袭清军大营时，就遭到了清军的猛攻。
即便许言在出发前着重提醒了留守的参将们，让他们严加防范，可是以城中明军的战斗力，许言还是有些担忧。
刘权抱拳道：“得蒙将军出发前叮嘱，国鼎和张参将都有严加防范，第一时间发现了清军的袭城意图，并成功将其击退。”
“那就好。”许言点了点头，长松口气，但心中的大石头并没有彻底放下——
他斩杀了多铎和韩岱，清军的反应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群龙无首之下，只能撤回陕西或者黄河北岸。
另一种便是不管不顾，全力攻城，抢回多铎的首级和镶白旗的大纛军旗，将他这个杀人凶手也给杀了，拿他的脑袋交差。
许言不知道清军会是那种反应，他寄希望于第一种可能，清军直接溃败撤围，但从潜意识里，他还是更偏向第二种可能。
毕竟，现在主政的还是多尔衮，多铎的亲哥哥，以多铎与多尔衮之间的关系，连他这个明军都知道多尔衮会多么震怒，更何况是清军内部。
为了将功补过，外面那些清军只怕会选择第二种可能，来发起更加疯狂的攻城。
为了以防万一，等明日必须要进入最高等级的战备，必要时刻，也必须将全城百姓都动员起来，协助守城。
许言并没有将自己最坏的猜测说出来，而是让马宝解散一同撤回来的骑士们，让他们好生歇息，自己则马不停蹄赶往瑞光门，查看战后的城防情况。
刘权见他就这样不用休息，马不停蹄赶往瑞光门，吓得连忙拦住他，想要劝说许言先去休息一会，却被许言展示出来的精力充沛，将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看着许言离去的背影，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但还是不禁低声吐槽道：“冲杀敌阵，斩杀敌军不计其数后还能如此精力充沛，当真是非人哉！”
第59章 战备
等许言赶到瑞光门的时候，城头上的景象却是一片狼藉。
部分守军正倚着垛口喘息，或搬运着箭矢滚木，或救治伤员，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疲惫，在这疲惫之中，却也透着击退强敌的亢奋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胡国鼎与张成二人都在指挥着士兵们打扫战场，见许言到来，松了口气之余，连忙迎上前来。
他们一眼便看见了许言身上凝结成暗褐色的血迹，那血迹几乎将他整个人变成了血人，都吃了一惊。
“将军！”二人抱拳行礼，语气中充满了敬佩和关切：“多亏您料敌如神，出发前命我等加强戒备，否则真有可能被建奴打了个措手不及。”
胡国鼎则关心道：“将军，您亲自带队冲杀，浑身浴血，可有负伤？”
许言咧嘴一笑：“非但毫发无伤，还击杀建奴的豫亲王多铎与宗室韩岱。”
二人听言，都忍不住露出笑容，连忙吹捧夸赞起来，但在短暂的喜悦过后，他们都意识到一个问题，张成话锋一转，有些忧虑道：
“将军斩杀多铎、韩岱二人，清军绝无可能善罢甘休，只怕明日清军便会疯狂攻城，欲将城中军民人人皆杀，以此泄愤，接下来的攻势，必将倍加惨烈。”
胡国鼎与跟着许言赶来的刘权听言，相互对视一眼，均感心头沉重，击退清军、斩首敌将的欣喜瞬间被更深的忧虑取代。
许言点了点头，道：“确实，正因如此，从即刻起，洛阳全城都将进入最高战备！”
说罢，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严肃，道：“传我军令，城中所有轮休将士，一律取消休息，各归其位，与民团一同连夜加固城防，将剩余滚木擂石、金汁、火油等守城器械运往城下，以便明日更快送上城头！”
“征召城中所有青壮男子，无论老少，凡能行动者，皆编入民团，分派至各门协助守城，妇孺也要动员起来，负责煮饭、救护、运送物资，我们要动员全城之力！”
“各城门皆加固封堵，使清军无法破开城门攻入城内，并多备土石沙袋，随时准备堵塞缺口，清点城中余粮、火药、箭矢，若有人扰乱军心，意图投敌或生乱者，立斩不赦！”
许言一番命令下达，三人皆心头凛然，不敢怠慢，立刻领命而去，将许言的命令传达下去。
一时间，包括瑞光门在内，洛阳四门也都忙碌起来，民团也都被重新动员，力求赶在天亮，清军攻城之前，完成许言的命令。
同时，为了激励士气，也是让全城军民都知道他们已经没有退路，许言下令将多铎的首级和缴获的镶白旗大纛送往城中四处展示，宣传多铎与多尔衮之间的关系，以及清军在黄河以北乃至辽东犯下的斑斑罪行。
这一番宣传下来，百姓们还未感到人人自危，城中的生员、廪生和士绅们都坐不住了。
那些被外面的动静吵醒的生员、廪生们在听到许言斩杀清军主将的消息后，皆精神一振，纷纷离开家门，主动投效参军，协助守城。
此前清军一直打着的是为崇祯皇帝报仇的旗号，而且攻打的敌人也都是闯贼，因此许多汉人士绅都被迷惑，对于清军南下并无多少抵抗的意志。
洛阳城内的士绅便是如此，相较于还未强制剃发令的清军，还是逼迫崇祯皇帝自缢的闯贼更加可憎。
所以，在许言决定坚守洛阳抗清时，并没有得到城中士绅阶层的支持，而如今清军主将被杀，清军肯定会发起最为疯狂的报复。
这些士绅自然不可能继续置身事外了。
面对主动前来投效的生员、廪生们，许言一律照单全收，懂得算术者，让他们协助清点城中的弹药粮秣数量，而读过兵书者，则发往各门协助守城。
明朝的生员、廪生并非刻板印象中的文弱书生，这个形象是由于清廷的防汉愚民政策，才会流传下来的。
事实上，明朝的文人必须要学习武学内容，包括个人武艺和兵法教学。
明太祖便规定，文人需掌握礼、乐、射、御、书、数的君子六艺，虽然六艺之科在科举中不考，兴兴废废多有反复，但总体上有功名的文人多少都会一些军事技能。
这也是明朝文官中多出现掌军之人的原因所在，譬如于谦、卢象升、孙传庭、堵胤锡、张煌言等人，便是其中的代表。
其中，张煌言更是在年少时期便以箭术精湛而闻名，惹得左右皆惊，后来他弃笔从戎，投身反清大业，也多临阵指挥，最后被执，不屈而死。
正由于明太祖的规定，到了明末，清军南下攻城略地的战事中，多有生员、廪生与官府士绅一同动员军民守城，最终城破后力战而死的记载。
他们是真敢与清军进行白刃战，不是刻板印象的手无缚鸡之力，而且作战意志坚定。
满人之所以在生员教育时，要切断一切华夷之辩的学习，切断生员武功训练的学习，将文人培养成文弱书生，便是因为如此——生员有文化，真的知道华夷之辩，也有民族意识。
而且，这些生员参与守城也并非就他们孤身一人，他们有家丁、仆从可以参与守城。
许言面对的，便是城中许多志愿参与守城的生员，领着家中家丁、仆从前来的盛景。
事实证明，仅靠许言麾下的明军是无法将城中全部百姓都动员起来。
随着城中士绅、生员们决定参与守城，城中百姓也都被动员了起来。
一直到二十二日天明，城中大量百姓皆被动员，男丁编入民团，其中身体素质较好者，编入军中，接受临时的军事训练。
而妇孺则被编入后勤，熬煮粮食，救护伤员，或是协助制造箭矢标枪。
明末标枪的运用并不多，但是这种远程武器与箭矢相比，胜在廉价，容易上手，而且让许言来投掷的话，其威力也能够得到加持提高。
因此，为了面对清军极有可能的疯狂攻势，许言也不得不将这个与长矛同样古老的武器拿出来，大规模推广。
第60章 疯狂攻城
弘光元年二月二十二日，清军再度猛攻洛阳城。
这一次，清军上下皆抱有不惜代价拿下洛阳城的决死之心，自四面强攻城池。
宜尔德再度身着三层甲胄，意图身先士卒，先登城头，而孔有德与耿仲明二位汉人王爷，也同样全身披挂，分别坐镇两个城门。
当急促的梆子声敲响，许言也第一时间赶到了瑞光门，他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合眼，但从外表看起来，还是精神抖擞。
战前，许言便分配好了防务，他亲自坐镇清军主攻的瑞光门——瑞光门经过连日强攻，已有多处损毁，清军主力也陈兵于此，自然是其主攻目标。
参将张成、胡国鼎、马宝三人则分别坐镇其余三门，与他们一同守城的还有洛阳府同知，以及城中的生员、廪生。
许言站在瑞光门高耸的城楼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外严阵以待的清军，以及那一字排开的众多火炮。
正如他所料，瑞光门成为了清军的主攻目标，这一次，清军将大部分火炮都集中在瑞光门外，对准城墙展开猛烈炮击。
为了攻克洛阳城，杀了许言为多铎复仇，清军已经不会顾及炮弹的消耗数量了，这次炮击一直持续了数个时辰。
在清军红衣大炮的猛轰之下，本就残破的洛阳城墙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在守军们的惊呼声中轰然倒塌。
待尘土散去，原本还高耸矗立的洛阳城墙赫然出现了一道两丈余长的缺口，砖石飞散，倒塌的废墟形成一道巨大的斜坡，宛若一个张开的嘴巴，等待着清军进入。
“城墙破了！城墙破了！”
守兵们惊声尖叫则，四散奔走，已经撤下城墙等待炮击结束的许言蹙眉看着那尘土还未完全散尽的缺口，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
“不要慌乱！结阵！速速结阵！”
“弓手、鸟铳手速速登城，进入战斗岗位，清军很快便会攻城，即便是死，也要守住这道城墙！”
“快！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