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线里,高杰没有死在睢州,李自成因此无法顺利从守备空虚的南阳直接前往襄阳,不得不突破高杰的阻击才能南下。
而李自成前有高杰,后有阿济格的追兵,为了不被全歼至此,也是发了狠,在一个夜晚亲自率领老营骑兵突袭李成栋部的大营。
李成栋猝不及防,被杀得大败,高杰得到消息后匆匆提兵支援,却在半路遭到伏击,也死伤惨重,不得不收缩兵力,让李自成得以趁机逃往襄阳。
等李自成撤往襄阳后,不等高杰喘一口气,阿济格的清军就杀了过来,在阿济格眼里可没有明军顺军之分,两军交战后,明军首战败退,连高杰的外甥李本深都险些折进去。
高杰依托河南防线设防的梦想就此破裂,他又担心洛阳被清军攻陷,切断自己的退路,对自己形成合围之势,只能下令撤退。
就在这时,许言的人赶到了高杰营中,将多铎、尼堪和镶白旗大纛尽数献上。
这只是让高杰高兴了一阵子,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大事不妙了,多铎和尼堪身为清廷宗室,二人身死,清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大举报复。
想到这点,高杰吓得面色煞白,慌忙东撤的同时,也传令许言,命他率部一同东撤,向自己靠拢。
同时,他连上数道奏疏发往南京,又接连写信给督师史可法,痛陈利害,请求朝廷增兵前线,以对抗未来清军的报复。
第67章 吐血
“看来历史大势,果然无法扭转啊。”
许言得知了高杰那里的遭遇和命令后,不禁暗自长叹了口气。
马宝、胡国鼎、张成几人没有听清许言的呢喃自语,见他叹息,马宝便开口问道:“将军,督镇已命我等撤离洛阳,您准备何时出发?”
胡国鼎和张成相互对视一眼,没有开口。
许言沉吟片刻,道:“这几日我都已经命人将城中粮秣辎重打包分装,部分军资也装上马车,若从此刻开始尽数装车,最快三日内应该便能开拔。”
“但是……”
许言话锋一转,引得三人侧目,胡国鼎疑惑道:“但是什么?”
还未等许言回答,与他最熟识的马宝就看出了一些端倪:“将军可是在忧心这洛阳城内的百姓?”
许言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我军与洛阳百姓一同抵抗清军,致使清廷多名宗室及大量兵马战死,若我军撤离洛阳,清军卷土重来,定会报复洛阳百姓,大开杀戒……”
说到后面,许言抿了抿嘴,没再说下去,他虽然对这个时代没什么归属感,但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清军屠杀自己的汉人同胞。
不过,他也清楚,仅靠自己的能力,是无法庇护洛阳城中数万百姓的,他只能带走加入军队的将士们的家眷,并尽可能劝说百姓逃离洛阳,前往南方避难。
“将军仁义之心末将钦佩,但我军无力庇护所有百姓。”张成这时开口,沉声道:“清军随时可能卷土重来,若将军携民撤离,非但会错失与督镇汇合的战机,反而还可能被清军追上。”
马宝与胡国鼎也都出声附和。
许言无奈一笑,道:“我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诸位放心。”
见许言松口,三人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又听许言说道:“传我军令,将我军要撤退的消息写成告示,在城中各处张贴,劝说百姓自行撤离洛阳。”
“若要跟随我军一同撤离的,三日后于迎恩门外等候,但我军只会确保他们免遭流寇袭击,而不会保全他们的安危。”
“这……”
三人听言,都有些发愣,但思索一番,许言的这个决定也还能接受,便都点头应下。
接着,许言便下令全军将粮秣辎重打包装车,征召民夫随军,并允许民夫携带家眷一同随军撤退。
此消息一出,顿时在洛阳城内引发一阵轰动,那些还沉浸在赶跑鞑子的喜悦中的士绅们顿时慌了神。
洛阳一战,可是把清军给得罪狠了,要是明军撤退了,他们这些洛阳百姓肯定会遭到清军毫不留情的报复,届时他们的身家财富只怕非但不能保全自身,反而会引来更重的杀意!
意识到这点的士绅们慌忙抱团前往府衙,向暂代知府的同知请愿,请求同知出面劝说许言继续驻扎在洛阳,“莫要弃民于不顾”。
但是,面对士绅们的请愿,同知只能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道:“撤离洛阳的军令乃是兴平伯下达的,所谓军令如山,许将军如何能违背?诸位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早早会去收拾家当,南迁避难才是!”
说罢,这同知便转身离去,也要收拾家当,跟随大军一起撤离洛阳,即便撤离洛阳以后,他就失去了堂堂府同知的身份,但为了身家性命着想,还是跟着跑路最为合适、
见同知都准备跟着跑路,士绅们也没了注意,只能长吁短叹各自回到家中。
有人担心遭到清军的报复,当即下令变卖资产,收拾家当准备跑路,有人却选择留了下来。
他们的心里还存着侥幸,心想清军拿下洛阳以后也需要本地士绅协助他们治理民间,总不可能全部都杀了吧。
有那些士绅带头,底层的百姓也都分成了两派,一部分人选择留下,一部分人决定跟随大军一同撤退,撤往朝廷治下定居,还有部分人连夜便离开了洛阳,前去投奔附近州府或乡下定居的亲戚,决定观望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回来。
三天时间很快便过去。
由于部分物资在许言的授意下提前装车了,这使得剩下的军需辎重得以很快便尽数完成打包。
三日后,也就是三月初三日,大军开拔,有序穿过城东迎恩门,向东方行军。
众多决定随军撤离的士绅的马车和百姓们的独轮车、推板都围堵在东门,待明军陆续穿过城门,开离城池后,都乌泱泱跟了上去,整个场面十分混乱。
这里的情况很快被汇报到许言面前,许言思忖片刻,还是命人到后方协调,维持秩序。
跟随许言一同开离洛阳城的,有兵马七千八百余人,民夫五千,以及数千随军家眷,装满粮秣军需辎重的马车近百辆。
大军蜿蜒东去,许言回头看向身后逐渐缩小的城池轮廓,心情是说不上的复杂。
这一次离开洛阳,等下一次回来,也不知道要多久以后了,离开洛阳后,他也失去了一个临时的根据地,没有了根据地的军队,就是无根浮萍,随时可能被吞并瓦解。
……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顺天府,一骑快马携着八百里加急的塘报冲入紫禁城,当值侍卫几乎是以冲刺的速度奔入殿中,将塘报呈上多尔衮面前。
如今大清朝的真正掌权者,太祖皇帝的儿子,摄政王爱新觉罗·多尔衮原本尚能维持的威严面孔,在展开塘报并粗略扫过后瞬间凝固,继而扭曲。
“什么?!”
一声惊怒交加的厉吼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几乎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
多尔衮猛地站起身来,巨大的力道险些掀翻了身前的桌案,塘报的内容宛若冰冷的毒蛇,钻入他的肺腑,令他遍体生寒,一阵气血上涌。
“……万军溃散,帅旗折于明将之手……吾弟多铎……竟被南蛮所害……咳!噗——”
极度悲痛、震怒与巨大的羞辱感如火山喷发般,令多尔衮身形剧烈摇晃,一口心头血再也压不住,直接从口中喷溅而出,将手中的塘报也染得猩红刺目!
周围的侍卫与近前的王公大臣见状,皆惊呼着围了上来。
第68章 各方反应
整个朝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即又爆发出不可置信的骚动,在弄清楚发生什么事以后,所有满汉王公大臣都面如土色,惊骇欲绝。
“这怎么可能?南人竟还有如此凶猛彪悍之人?!”
“豫亲王乃国之重臣,宗室中军功最著的亲王,他死于南人之手,简直是我大清之耻!”
“此仇不得不报!若放任凶手逍遥法外,满洲威严何在,我大清威严何在?”
王公大臣们议论纷纷,满蒙大臣们皆义愤填膺,与多尔衮同样怒不可遏,堂堂亲王阵亡,这在入关后从未有过,不,准确来说,在老奴建立后金以后,也是从未发生过的。
这对满洲贵族而言,无异于天塌地陷!尤其是多铎,他可是多尔衮的同母亲弟,二者关系密切,多尔衮又如何会不为所动?
况且,太祖皇帝之孙,广略贝勒褚英之子爱新觉罗·尼堪及宗室韩岱也一同殒于城下,接连折损三名宗室及众多八旗将士,损失之惨重无法估量。
清军入关后投降的汉臣们则是面面相觑,心中同样充满了疑惑,高杰他们认识,可高杰麾下这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如此勇武的许言了?
按照常理而言,许言真有如此勇猛,早就应该在平定闯贼的战事里小有名气,怎么可能等到现在才开始崭露头角?
多尔衮并不知道大臣们的心中所想,他在侍从的搀扶下勉强稳住身形,双目赤红如血,几乎要喷出怒火,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恨意:“许贼该死!此仇不报,我大清天威何在?!”
说罢,他一把推开侍从,努力让自己站直身子,昂首挺胸,怒视群臣:“查!给本王彻查!博洛何在?!孔有德、耿仲明何在?!为何坐视豫亲王及宗室遇害,军旗失落,重炮被夺?!”
此言一出,众人皆不禁屏住呼吸,心中暗自为被点了名字的博洛、孔有德、耿仲明三人感到同情,摄政王盛怒滔天,这三人只怕是难逃一死了。
不过,就在这时,被册封为信义辅政叔王的济尔哈朗出列,开口道:“摄政王,请暂息雷霆之怒!”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用或是惊讶、或是骇然、或是疑惑的眼神看向济尔哈朗,多尔衮血红的眼睛则死死盯着他,胸腔剧烈起伏,牙关紧咬,似乎强压着将怒火也倾泻在他身上的冲动。
如果济尔哈朗不给出一个让他满意的回答,他一定会当场发怒。
面对多尔衮噬人的目光,济尔哈朗毫不退缩,他沉声道:“豫亲王奶我大清柱石,国之干城!其罹难,如晴天霹雳,满朝文武皆心如刀绞,尼堪、韩岱等亦为我爱新觉罗宗室,英勇忠烈,一朝陨落,实乃我满洲天崩之祸!本王心中之痛,何尝少于摄政王万分?”
他顿了顿,接着道:“但此刻若仓促处置前方重将,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当务之急,乃是查明军情真相,严令博洛、孔有德、耿仲明等即刻据实以陈,将自开战以来诸般细节尽数奏明朝廷,分毫不得隐瞒,唯有如此,方能知彼知己,洞悉敌军,整军经武,行雷霆反击!”
济尔哈朗说完,依旧维持着躬身姿态,抬头看向多尔衮,等待着多尔衮的回应,代善等其余王公也都跟着出言附和,孔有德和耿仲明的性命他们不在乎,但博洛同为太祖皇帝血脉,能保还是保一下吧。
多尔衮见众人齐声附和,喉结滚动了一番,最终那股滔天怒火还是被强行压回了胸腔深处,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半晌过后,才重新睁眼,缓缓开口:
“郑亲王所言,不无道理。”他声音低沉,压抑着汹涌的情绪,“然此国仇,不得不报,传本王谕令!”
话音未落,众人便齐齐行礼,等候摄政王的谕令。
“传谕天下,即日起为豫亲王、尼堪贝勒举哀!勒令博洛、孔有德、耿仲明等前线诸将即刻回京述职,详陈败绩,若有半点隐瞒推诿,定斩不饶!
命多罗饶余郡王阿巴泰赴陕西接管军务,调八旗劲旅、蒙古铁骑、三顺王汉军及所有可用之兵!大军克日南下,血洗河南,必教那许贼及洛阳城化作齑粉,以慰吾弟在天之灵!”
……
清廷内部一片轰动的同时,高杰的奏疏与送往史可法手中的私人书信也先后送到。
史可法最先得到多铎、尼堪二人被杀,清军兵败洛阳的消息,这让他惊得浑身僵硬,一时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失声惊骇道:“东虏亲王、宗室战死,折戟于洛阳,定会引来东虏的严厉报复,江南只怕再无宁日了!”
幕僚阎尔梅听言,连忙劝说道:“此役若传至北方,东虏震怒之下,定会引大兵大举南犯,明公当速速调集四镇设防,以免酿成大祸!”
史可法虽然还有些彷徨,但也听进了幕僚的劝说,他当即上奏朝廷,陈述利害,请朝廷增兵江北。
随后,他又以督师阁部的名义命除高杰外的三镇进入战备,沿徐州、淮安等地的黄河一线布防,对抗山东方向可能南下的清军。
至于高杰,他写信劝说对方,希望高杰能够留在河南组织大局,继续巩固黄河防线,而不要将河南直接拱手相让。
毕竟,若是丢失了河南,清军便能够从两个方向夹攻两淮,淮北的黄河防线必将失守,他史可法就只能退往命中注定的扬州据守了。
且不管高杰对此是如何回复,消息传至南京城后,旋即引发一阵轰动,时任内阁首辅的马士英对此大为惊骇,也马上意识到他所奉行的“联虏平寇”政策,彻底破产。
马士英所奉行的“联虏平寇”,与史可法相比完全是鸵鸟式的,他寄希望于长江天堑能够抵挡来自北方的兵锋,在清的问题上执行鸵鸟政策,一厢情愿指望清朝就图点钱财算了。
而史可法虽然也是联虏平寇政策,但他却是积极防御的,希望用自身实力和态度促成与清廷的合作,这也是他会支持高杰北伐收复河南,并要求高杰继续留在河南组织抗清大局的原因。
而现在,联虏平寇政策彻底破产,史可法只能硬着头皮组织防线准备抗清,马士英也同样如此。
但是,他并没有像史可法那般将清军视作最大的威胁,而是继续主要防范着长江上游的左良玉——这是他掌权以后,一直以来防备的对象。
第69章 高杰的想法
“驴日逑的,让老子继续留在河南,这不是要老子送死吗?”
河南开封府城外大营,高杰收到了史可法的书信后,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他虽然敬重史可法,但也不是没有脑子的蠢货。
眼下清军明摆着会因为多铎之死而被激怒,疯狂进攻河南以及南明朝廷控制的地区,史可法不让自己退回两淮也就算了,居然还想让自己继续留在河南组织大局。
这难道不是明晃晃想让他送死吗?
他可不相信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那三个不靠谱的家伙,将自己的侧翼交给他们,早晚会被出卖。
因此,高杰果断回信拒绝史可法的要求,他在信中表示河南残破,已无险可守,更无粮饷支撑大军长期固守。
许言虽然骁勇,以洛阳一隅折损清军众多,但清廷震怒之下,必然倾国报复,仅凭一己之力实难抗衡即将到来的滔天洪水。
与其在河南坐以待毙,将有限的兵力白白消耗殆尽,不如保存实力退守归德、徐州一线,依托淮河屏障,与黄得功等部协力抵御清军,如此方为上策。
写完回信,高杰心头一片烦恶,他猛地一拍桌案,埋怨道:“史阁部只知道大局,可这大局难道是让我填进去的?他指望黄闯子那帮人和我同心?呸!”
说到后面,他直接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高杰深知此事过后,清廷定会疯狂报复,一想到那场面,他就不寒而栗,许言那小子闯下天大的祸,最终还是得整个朝廷来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