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胡子闻言,就像被一记重锤砸中,霍地站起身,脸上虬结的肌肉瞬间扭曲变形:“什么?!你说什么?!”
他几步跨到探子面前,大手如铁钳般揪住探子的衣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不易察觉的恐慌。
“千真万确啊大当家!”探子吓得面无人色,语无伦次,“小的看得清清楚楚,咱们寨子上空黑烟升起,火苗子窜的老高,莫,莫不是被官兵偷袭了?”
营帐内头目们登时炸开了锅,面面相觑,皆是骇然,张胡子勃然大怒,一把甩开探子,骂道:“妈的,中计了!陈九皋这个该死的杂碎,居然跟老子玩这手调虎离山!”
巢穴被端,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他多年积累下来的金银珠宝可都留在家里,手底下弟兄们的家眷也都在家中等候,若是他们尽数落入官兵之手,对于士气的影响不亚于一场大败!
想到这,一股邪火直冲张胡子的头顶,他咆哮道:“还攻个屁的天堂寨,传老子命令,所有人即刻撤军,回援白莲山!老子要把那些偷老子家的官狗子碎尸万段!”
此言一出,与他联合的刘七、王魁等匪首皆脸色骤变,王魁当即不满地说道:“张胡子,说好的一起把这天堂寨给端了,你老小子怎么敢擅自撤军?你撤了,我们几家难不成也要一起撤?”
刘七也不满地附和道:“你擅自撤军,我们不就白跑了一趟?”
张胡子见他们居然趁现在发难,想要发火,但也知道不能将他们全部给得罪了,硬生生将涌到嘴边的咒骂咽了回去,强压下心中的怒气,道:
“几位弟兄,他妈的老子的巢穴都让人掏了!那是老子半辈子的家底,还有弟兄们的妻儿老小,你们懂不懂?”
他红着眼睛,喘着粗气,接着说道:“那天堂寨不过是砧板上的肉,今天打不下来,改日照样能打!可我那白莲寨要是完了,老子手下的人心就散了,还打个屁!”
“你们要是顾念咱们结盟的情分,就让我张胡子先回去救火,待我料理了那帮偷家的官狗子,回头老子加倍偿还各位,亲自带兵来把这天堂寨推平!若是不愿……”
他猛地往前踏一步,凶相毕露:“那就休怪老子翻脸无情!现在这里跟你们做个了断!是放老子走,还是现在就见血,你们自己选!”
他身后的贼兵见状,同样拔出半截腰刀,与其他几个贼首的卫兵怒目相视,帐内气氛瞬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刘七和王魁等贼首被张胡子突然爆发出的凶相震住,他们虽有不满,但深知张胡子为人凶蛮,急了眼什么都干得出来。
而且对方正是狗急跳墙的时候,此时火并,自己这边未必讨得了好。
几人眼神交流了一下,还是王魁冷哼一声,退后半步:“罢了罢了,你老张要赶着回去救火,我们拦你作甚?不过你记住今天的话!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救火回来,再攻天堂寨!”
刘七也悻悻道:“快滚吧!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张胡子见势力最大的二人松口,不再纠缠,重重一抱拳:“谢了,兄弟们的情谊,我张胡子记下了!”
说罢,他不再耽搁,大步冲出营帐,厉声嘶吼:“传令!立刻拔营!随老子回援老巢!”
顷刻间,原本围着天堂寨喧嚣震天的贼兵,因为张胡子的撤退而空了大半,张胡子带着本部七八百号贼兵火急火燎地沿着回白莲山的老路疯狂疾驰。
他们轻装疾行,人人都被老窝被端的消息刺激得红了眼,尤其是那些家眷还留在巢穴的贼兵,只想早点赶回去拼命。
队伍在狭窄崎岖的山路上拖得老长,散乱不堪,甚至因为过于着急,而连派出斥候在前面探路都给忘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天堂寨下山后,就马上被躲在林间的眼睛给盯上了,马宝派出去的精锐斥候混迹在山中,就像准备捕获猎物的野兽般,死死盯着这些着急忙慌的贼众。
斥候一路监视着贼众,并将消息汇报到马宝手中,马宝得知贼众果然按照他所料想的回防,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冷峻的笑意。
“传令下去,检查军械,准备战斗。”他对着身旁的都司们命令道,“待贼众进入伏击圈,就给老子打他娘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遵命!”
马宝的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分散部署在山道两侧的官兵们随即检查起手中的武器,弓箭手们从箭囊内抽出三支箭矢,插在身前松软的泥土,只等贼众到来,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将箭矢射出。
很快,伏兵们远远便看见贼众仓促赶来,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一头扎进了这两山夹峙、林木茂盛的谷地。
随着越来越多贼兵进入伏击圈,马宝也缓缓拔出佩刀,终于,他高举佩刀,厉声暴喝:“放箭!”
随着这道暴喝从山坡一侧炸响,两侧林间随即射出大量闪着寒芒的箭矢,箭矢如蝗,带着沉闷的呼啸声,狠狠砸向毫无防备的贼众。
噗噗噗——
啊——
下一刻,赶路的贼众在箭矢的洗礼下,就如收割麦子般被射杀一片,他们并没有穿着甲胄,只有那些小头目有着诸如皮甲、锁甲之类的防护,普通喽啰只有一件单薄的单衣蔽体。
因此,箭矢能够轻松划开他们身上的单衣,深入血肉,一个个贼兵中箭倒下,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官军!有埋伏!”
遭到伏击的贼众登时大乱,惊叫声、怒骂声、哭嚎声震天动地,明军弓手快速射出三轮箭矢后,只听一道沉闷的号角声,刀盾手纷纷怒吼着冲出藏身处,杀向混乱的贼寇。
明晃晃的刀枪在闪烁着刺骨的寒芒,官军居高临下冲入混乱的人群,接下来的战斗瞬间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第83章 合围
阵阵喊杀声中,马宝身披铁甲,手持长刀,稳立在一处高坡之上,冷眼俯视着山道上的修罗场。
他看着部下如狼似虎地冲杀下去,将贼寇砍瓜切菜般尽数斩杀,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在脚下的泥土里,道:
“驴日逑的张胡子也不过如此,哪里还需要那么费力,这不就把这帮贼寇全杀了吗?”
说罢,他环顾左右,声音洪亮地下令道:“传令各部,全力出击,务必全歼贼众,将张胡子的人头给老子拿来,不要放跑一个!”
官兵呼喊着将伏击圈彻底合拢,将任何试图抵抗的贼兵当场格杀,张胡子望着这一幕,目眦尽裂,他只能徒劳地带着亲信左突右冲,试图强行杀出一条血路。
但是,张胡子身为贼首,身上那套防御力最好的甲胄反倒成为标记他的目标,他所到之处,官兵都争先恐后涌上来,试图将他拽下马来,当做自己的战利品。
张胡子虽然骁勇,但他毕竟还是普通人,冲杀几次后便气喘吁吁,被一名士兵挺枪刺落坠马,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未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周围的士兵便一拥而上,将他乱刀砍死。
随着张胡子被当场格杀,战场上的贼兵皆战意全无,仓皇跪地,缴械投降。
马宝没有因为这些贼兵投降而休战,他命人将投降的头目带过来,准备亲自盘问他们,关于其他贼寇的情报。
被带过来的头目显然不是什么骨头硬的货色,见马宝和他身后的卫兵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吓得抖如筛糠,连声哀求。
马宝见他如此怯懦,心中生厌,也没有给出好脸色,冷声盘问起其他贼众的消息,小头目不敢隐瞒,连忙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指着天堂寨的方向直接就将那些盟友给卖了。
得知那些贼寇还在包围着天堂寨,马宝眉头微蹙,又接着询问起他们的数量,在小头目回答后,他顿时轻松许多,原来这番围攻,张胡子的人马便是主力,其他几家并未出太多兵力。
眼下还围困在天堂寨外的贼众,只有不过千余人,且多为乌合之众。
想到这,马宝战意昂扬起来,他握拳说道:“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眼下贼寇还不知道张胡子部已被我军歼灭,还在山上围攻天堂寨,此正是我军以一役歼灭这股贼众的最好机会!”
说罢,他转而看向传令兵,大声道:“传我军令,命陈都司留数百将士看守贼寨,即刻下山与我军汇合,大军就地休整,等两路汇合后,驰援天堂寨!”
传令兵连忙应下,拍马向白莲山上而去,将马宝的命令传达给陈九皋。
一个多时辰后,陈九皋带着两百多名士兵匆匆下山与马宝汇合,马宝命他作为向导,领路驰援天堂寨,而他带下来的两百多名士兵则直接接管了这些投降的贼兵,将他们押回白莲寨,集中看管。
与此同时,天堂寨下,贼兵依旧在打造攻城器械,与一墙之隔的守军大眼瞪小眼,并不时相互放箭,大声咒骂,放着狠话。
刘七与王魁看着寨墙上全副武装的士卒,又扭头看向白莲山的方向,前者低声嘟囔道:“这张胡子也不知道需要去多久才能回来,没有他的部众参战,我们如何能够攻破这寨墙?”
王魁眉头微蹙,说道:“老子心里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张胡子的巢穴被人偷袭,这里面肯定有阴谋,万一官兵的意图是将张胡子引开,趁机攻打我等,那可就糟了。”
“应该不会吧。”刘七挠了挠头,讪讪道:“我们可是在外围布置了许多眼线,若官军直扑而来,肯定会被提前发现……”
他话音未落,营地外就连跪带爬地跑来一名探子,那探子仓皇跑进营地,直奔刘七与王魁而来。
两人皆看见了那探子脸上的慌张神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那探子几步跑到两人跟前,直接跪倒在地,惊慌道:“大当家的,官军,官军打过来了!”
“什么?!”
两人皆惊呼出声,下意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抹慌乱,王魁迅速反应过来,将探子一把扯了起来,喝问道:“官军可有打着旗帜,有多少人?距离此地还有多少路程?”
“官,官军打着河南总兵的旗号,有一千多人,距离此地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了!”
二者闻言,再度大吃一惊,河南总兵一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即便只有一千多人,可那也是官军!全副武装的官军!可不是他们这些乌合之众能够对抗的!
意识到这点,两人果断下令拔营撤退,试图分道扬镳,撤回各自的山寨进行据守,但他们的命令传达下去后,瞬间在营地内引起一阵恐慌。
贼兵们惊慌失措地开始拆除帐篷,准备解除围困撤离此地,这一幕落入了陈石的眼中,他眼神一凛,结合白莲山方向腾起的黑烟,迅速做出了判断——援军来了!
“我们不能就这样放任贼兵撤退。”他收回视线,对着周围的军官们说道,“贼兵突然撤退,定是官军攻破白莲寨后疾驰而来,眼下贼寇自乱阵脚,正是前后夹击的良机!”
“传我军令,打开寨门,甲兵尽数随我出寨掩杀一番,拖住贼寇,决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
贼营已然陷入混乱,刘七眼见部众争先恐后拆卸营帐,一时着急起来,一脚将一个抱着拆了一半的帐篷手足无措的贼兵踹翻在地,骂道:“速速撤退!帐篷都给老子扔了!”
话音未落,天堂寨的寨门就突然被从里面打开,全身披挂的陈石率领百余名甲兵持刀率先冲出,直扑贼营,后面更多兵卒鱼贯而出,掩杀而来。
贼众全然没想到守军会主动杀出,直接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他们仓皇试图迎战,陈石就已经带着甲兵杀了过来,一个照面便将那些无甲的贼兵砍翻一片。
有甲对无甲几乎可以说是降维打击,即便甲兵只有百余人,还是强行撕开了一道血口子,将贼众搅得更加混乱。
第84章 剿灭
“官兵出寨了,快跑啊!”
“挡不住了!散开!快散开!”
乱军中不知谁凄厉地喊了起来,本就只顾着撤退的贼兵更加没了斗志,仓促应战的贼兵缺乏组织和甲胄,面对如猛虎下山般的官军甲兵,瞬间血肉横飞,惨嚎声与兵刃入骨的闷响交织,战场如同沸腾的滚水炸开了锅。
甲兵们在陈石率领下,目标明确,专挑贼首聚集的方向冲杀,刘七和王魁原本还想收拢部众,但在陈石率领的甲兵冲击下,溃逃的浪潮根本无法阻挡。
眼见身边仅剩的亲信被接连砍倒,看着那些明晃晃的钢刀和狰狞的面甲直扑而来,刘七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王魁,拨转马头就要往人少的缝隙里钻。
“刘七!你狗日的!”王魁见他独自逃命,气得破口大骂,他瞥了一眼跟随陈石左突右冲的甲兵,顿时萌生退意,一咬牙,恨声道:“撤退!老子总有一天会来报仇的!”
他试图带着少数还算忠心的喽啰且战且退,同时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别慌!张胡子马上就带人回来了!守住!都他娘给老子守住一线!往林子里撤!别挤在一起!”
王魁还试图重新组织起一道防线,哪怕是暂时的阻拦,好给大部分贼兵争取四散奔逃的时间,化整为零,然而他仓促的呼喊在鼎沸的厮杀和哀嚎声中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混乱中,贼众丢下一地的物资辎重,仓皇往附近的山林逃去,陈石海试图追杀,但天堂寨兵经常无法吃饱饭的弊端在这个时候很快显现出来。
甲兵们冲杀一阵后,便气喘吁吁,无力继续追击战斗,陈石的伙食虽然相比之下有所保障,但体力也没有超出多少,见贼众已经被杀溃,为了避免被贼寇发现己方脱力,他只能下令停止追击,撤回寨中。
王魁一边撤退,一边也不时回头观察敌军,他见敌军居然停止追击主动撤回寨中,顿时大喜过望,连忙带着自己的部众撤下山去,准备逃回山寨。
但是,他们才刚刚下山没多久,马宝便率军杀了过来。
“杀!”陈九皋作为向导冲在最前,声音洪亮地指引方向。
在他身后,数百官兵如同猛虎出闸,没有丝毫停顿,刀枪并举,如决堤洪流般狠狠撞向那些还在荒野空地、树林边缘盲目奔逃的贼兵。
刚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贼寇,迎面就撞上了这股生力军,绝望的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响起。
原本已经逃到林子边缘的王魁,闻声惊骇回头,正看见官军的旗帜和如墙涌来的精兵,登时魂飞魄散。
他知道,己方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和战意,连天堂寨里的人都打不过,更不要说是装备更加精良的官军了。
马蹄声、喊杀声如同追命的丧钟,清晰可闻,王魁不敢逗留,拨马想要遁入林间,但一马当先的陈九皋直接杀进了人群,一眼便认出了和他作对的王魁。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陈九皋暴喝一声,就拍马冲上前去,将手中的短矛充作投枪,朝着王魁的方向奋力掷去。
下一瞬,短矛就如一道闪电般向王魁飞去,精准贯穿了他的后心,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从马背上狠狠掼了下来,钉在地上。
王魁惨叫坠马,倒在血泊中抽搐着,口中溢出鲜血,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天堂寨的方向,充满了无尽的不甘,随即彻底黯淡下去。
“官军杀至,尔等还不快快归降!”
“降者免死!”
官兵们高声呐喊着,配合着手中明晃晃的刀枪,直接砸碎了贼寇们心中最后一丝丝顽抗的意志。
“降了!我们降了!”
“饶命……爷爷饶命……”
刚刚钻入树林深处的刘七,听到身后传来的雷霆般的杀声和王魁凄厉的短嚎,吓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回头看一眼。
他用尽毕生力气和狡猾,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在密林中亡命奔窜,凭着对地形的熟悉,带着手下的喽啰,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山寨的方向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林莽深处。
陈九皋只带着数百步卒就将这些撤退的贼众再杀得溃散,等马宝带着后军姗姗来迟,战斗已经结束,山下跪了一地俘虏,士兵们用绳子将他们有序捆绑起来,集中看押。
见马宝终于赶来,陈九皋咧嘴一笑,道:“马将军来的慢了些,战斗已经结束了,贼首王魁授首,其部众也被杀散,大多投降,只是放跑了刘七和其他几个小贼首。”
马宝点了点头,道:“无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下一次刘七就没这么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