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对陈九皋吩咐道:“将那些贼寇中的头目提出来审讯,务必要盘问清楚刘七巢穴的防御详情、兵力虚实以及可以通行的山道。”
“遵命!”陈九皋虽然归心似箭,很想知道天堂寨现在的情况,但是军令如山,他也只能抱拳应诺。
山下的战斗没有逃过天堂寨守军的眼睛,在得知山下爆发战斗的第一时间,陈石就派出斥候冒险前去查看情况。
得知果然是援军杀来,陈石也顾不上休息,就带着少数人出寨下山前去与援军汇合。
双方汇合后,陈九皋连忙询问起寨中情况,得知寨中安然无恙后,他顿时松了口气,也加快讯问的力度。
没过多久,他便带着口供找到马宝,向其汇报道:“将军,此战共俘贼兵四百余,斩首逾百,末将审问过俘虏,刘七的巢穴黑云寨距此地约莫三十余里,寨中留守贼众不过数百。”
马宝闻言,眼中精光一闪,抚掌道:“留守贼众不过数百,刘七侥幸逃脱,定惶惶如丧家之犬,此刻其寨必虚,其众必散,正是我军直捣黄龙,将其连根拔起,永绝此患之时!”
说罢,他命陈石将俘虏押上寨子,自己则让将士们就地休息一炷香的时间,而后在俘虏的带路下直扑刘七的黑云寨。
与此同时,亡命奔逃的刘七终于狼狈不堪地一头撞进了黑云寨的大门。
汗水、泥污和凝固的血迹糊了他满头满脸,胸腔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寨墙上稀稀拉拉的守卒看到首领如此模样,无不骇然失色。
“关寨门!快关寨门!”刘七嘶哑的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官……官军来了!关死寨门,所有能动弹的都给老子上墙,滚木礌石……弓箭都拿出来!”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吼叫,一边跌跌撞撞地冲回自己的虎皮交椅所在的聚义厅,试图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己发软的身体。
然而,他仓促的集结命令只换来更大的恐慌,留守的老弱残兵看见首领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本就人心惶惶,在听到刘七的吼叫声后,更加慌乱起来。
寨中混乱不堪,找武器的、想找藏身处的、甚至有人直接翻墙想跑的,一片末日景象,勉强上墙的贼兵,也是面无人色,握着刀枪的手都在发抖。
刘七瘫坐在冰冷的交椅上,听着寨墙外喽啰们的叫喊声,心胆俱裂,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整个人从交椅弹射站起。
官兵显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们,自己的部众在逃跑的路上走散了许多,寨子里的又是一群乌合之众,换做是他,一定会趁势追击,斩草除根。
若是官兵真的杀来,以山寨的防御力肯定无法抵挡,自己不就成了瓮中捉鳖了吗?
想到这,刘七连忙想要唤来自己的亲信,去从仓库里取来一些钱粮,趁着外面混乱逃出去躲避一下风头。
但是,官军的速度要比他想象中的更快,还未等刘七收拾好行囊,寨墙外便隐约传来了阵阵官军的喊杀声,刘七脸色骤变,那由远及近、如闷雷滚动般迅速迫近的喊杀声,瞬间撕裂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怎么这么快?!”他心中骇然,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仓库往外跑,哪里还顾得上收拾什么钱粮细软——逃命!必须立刻逃命!
就在此时,只听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喽啰们绝望的哭嚎穿透了混乱:“寨……寨门……挡不住了!官军撞开寨门了!”
“弓弩手!放箭!放箭啊!”刘七嘶吼着,嗓子已经劈裂,但寨墙上仅有几声零星的、软弱无力的箭矢破空声回应,随即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
“冲进去!杀贼!”马宝身先士卒,挥舞着长刀,如同下山猛虎,第一个从撞开的寨门缝隙里挤了进来。
他身后,如潮的官军甲士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雪亮的刀枪映着残阳,汇成一片令人胆寒的光墙,势不可挡地碾压进来。
寨内本就混乱不堪的留守贼众彻底崩溃了,那些被刘七临时驱赶上墙的老弱,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看到如狼似虎的甲兵撞破寨门,看着明晃晃的刀锋劈砍而下,听着同伴临死前凄厉的惨叫,他们最后一丝抵抗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官爷爷饶命啊!”
“我们降了!降了!”
“跑啊!快跑!”
弃械投降者有之,抱头鼠窜者更多,所谓的滚木礌石压根没来得及准备,稀稀拉拉的箭雨射出去连官兵的甲胄都蹭不破,只有零星倒霉蛋被射中无甲处,见了血肉。
整个黑云寨如同一个被掀翻的蚁窝,贼兵互相推搡、践踏,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有限的通道被堵塞,绝望的贼兵甚至慌不择路地从高高的寨墙上往下跳。
刘七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末日景象,他精心经营的老巢,此刻俨然成为人间炼狱。
他试图吼叫亲信开路,可混乱中哪里还有人听他的话,连平日几个最忠心的亲卫,此刻也早就不知被汹涌的人潮挤到了何处。
马蹄声、惨叫声、喊杀声、以及兵器入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如同催命符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马宝杀得兴起,目标直指聚义厅:“刘七狗贼!纳命来!”
但是,待他杀进聚义厅内,却扑了个空,聚义厅内人去楼空,只剩下几个如无头苍蝇般乱窜的贼兵,马宝随手抓住一人,逼问他刘七的去处,那贼兵浑身发抖战栗,随手指了指仓库的方向。
还没等他开口,马宝就直接将他扔到一旁,往仓库的方向大步赶去,他刚刚靠近仓库,迎面就和抱着装有金银的包裹的刘七撞在一起。
马宝没有认出刘七,但刘七见到对方,脸上瞬间血色褪尽,条件反射般扭身就要往仓库的阴影里钻!
这一逃,反而暴露了其身份可疑。
马宝岂是易与之辈,眼前贼寇虽然狼狈不堪,手里却紧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又如此心虚欲逃,定然身份不简单。
他暴喝一声:“贼子哪里走!”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寒光,直劈刘七后心!
生死关头,刘七也爆发出最后一股亡命徒的狠劲儿。
他深知绝不能背对着这等猛将,猛地侧身甩臂,竟直接将那裹着金银的沉重包袱当作暗器,狠狠砸向马宝面门。
布包在半空中散开,黄白之物混着铜钱,如暴雨般泼向马宝,干扰了他的视线。
马宝本能地抬臂护脸,刀势一顿,被金银铜板砸在身上叮当作响,不得不止住脚步。
刘七毫不犹豫,借着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像泥鳅一样从马宝刀锋下滑开,同时反手拔出腰间的佩刀,红着眼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不顾马宝的威势,一个矮身突刺,毒蛇般砍向马宝腰肋的甲缝。
“找死!”马宝怒极反笑。
他经验何等老辣,刚才被金银蒙眼只是一时,刘七这点亡命搏杀的反扑在他眼中破绽百出。
只见马宝手腕一抖,不退反进,挥刀劈向刘七砍来的刀刃!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爆响!
刘七这亡命一刀虽刁钻狠辣,但他仓促间发力,加上被官军的气势所慑,力量远不如平时,而马宝这一劈,蓄势而发,势大力沉。
双刀相撞,巨大的反震之力让刘七虎口剧痛,手中的佩刀脱手而飞,打着旋儿插入旁边的泥地里,他空门大开,整个上身都暴露在马宝眼前。
马宝眼中寒光暴射,没有丝毫犹豫,他手腕巧妙一转,借着格挡后的反弹力顺势横抹!
唰!
刀光如电,快得令人窒息!
刘七只觉得脖子一凉,随即视野翻转,天旋地转,他最后模糊看到的,是半截喷射着血泉的身体正瘫软下去……
第85章 书信
马宝一刀斩落刘七首级,那头颅滚落在泥泞中,兀自圆睁双目,凝固着最后刹那的惊骇与不信。
无头的躯体在断颈处汹涌喷溅的鲜血中僵直片刻,才轰然仆倒在散落的金银铜钱之上。
“将军神威!”紧随其后冲过来的几个亲兵看到这一幕,激动地呼喊起来,他们迅速上前,将刘七的头颅挑起,并开始清理战场。
马宝喘了口气,甩了甩刀锋上的血迹,他此刻确实还不太清楚这亡命一搏的贼寇具体是谁,但能躲在仓库、身手不差、且身上带有大量财物的,在黑云寨中地位必然不低。
而在此时,一个被甲士押着的、衣衫凌乱贼首模样的俘虏恰好被推搡着经过仓库门口。
此人脸上带着土灰血痕,眼神惶恐,显然是刚刚被擒获,他一眼看到地上那身熟悉的衣物和滚落一旁、死不瞑目的头颅,不禁浑身剧震,失声惊呼:
“刘……刘大当家!”
这一声惊呼如同惊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马宝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钉在那个俘虏脸上:“你认得他?”
那俘虏吓得一哆嗦,连忙趴在地上叩头如捣蒜:“认得,认得,这是我家寨主刘七,就是他刚刚从天堂寨那边逃回来……”
“刘七?!”马宝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解气与豪迈,“哈哈哈哈哈——好!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大步上前,走到那头颅旁,仔细端详那张灰败狰狞的脸,冷冷道:“叫你狗日的逃!敢与大明天军作对,还敢祸乱地方,今日叫你身首异处,正好为那些被你坑害的百姓祭旗!”
笑声渐歇,马宝眼中杀机却未褪去,他环视已然被完全控制、到处是跪地求饶俘虏的黑云寨,厉声下令:
“传令下去,贼首刘七已然伏诛,通告全寨,顽抗者有如此獠,缴械跪地者,可暂留一命!”
亲兵连忙领命,正欲离去,马宝又叫住他,命令道:
“你立刻带人,将这刘七的头颅高挑起来,骑快马绕寨一周示众,让所有还在抵抗或者躲藏的蠢贼都看清楚了,他们的靠山已经完了!”
“遵命!”亲兵大声应下,将刘七的首级插在长矛上,举在手上,策马离去。
很快,他所过之处,“贼首刘七已死!降者免死!”的呐喊声响彻整个黑云寨,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压垮了残存贼寇仅有的妄想。
一时间,跪倒磕头、哀嚎着“投降”的声音此起彼伏,再无一处抵抗。
马宝则迅速处理仓库,命人将仓库内的东西尽数清点,登记造册,一箱箱、一袋袋被劫掠来的财物被士兵们搬运出来,在仓库门口空地堆成了小山。
士兵们动作麻利,但眼神却不时瞟向那触目的财富,带着震撼与难以抑制的贪婪。
不过他们深知军法的严厉,即便心中蠢蠢欲动,想要浑水摸鱼,也还是碍于军法严峻,不得不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或是寻找新的机会。
马宝本想继续奔袭其他贼寇的巢穴,但此时天色已晚,加上将士们赶路、战斗了一天,他也就只能先下令就地休整一个晚上,等明日再继续剿匪。
既然不打算连夜奔袭其他贼寇,那马宝便将注意力放在了这寨子上,他命人将刘七住的房间彻底搜查,并拷问俘虏里刘七的心腹,盘问这些年来登记的财货账册藏在何处。
刘七已死,他的心腹也知道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老老实实领着官兵去刘七存放私密物件的地方,把里面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这些东西里除了抢来的财货账册外,还有刘七和其他贼寇,甚至是乡绅、附近官吏的来往书信,马宝拿到手后,随意翻看了几下,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真是好一个官匪勾结啊。”他将书信扔回桌面,冷笑着说道,这书信里赫然是刘七与光山县官吏联络的内容,记录着彼此输送钱粮、买卖消息、甚至约定劫掠后坐地分赃的种种龌龊。
烛光下,墨字仿佛变成了蛆虫,在白纸上蜿蜒爬动,看得人一阵反胃。
就在这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是军官的喝骂声和鞭子抽打的脆响。
马宝眉头一蹙,起身大步走到门外,只见昏黄的火把光下,几个士兵正扭着另一名士兵跪在地上,那被扭住的士兵满脸惊惶,身前落下一枚碎银,马宝只看了一眼,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禀将军!”负责看押财物的把总连忙上前,“这小子趁搬东西,偷偷往怀里藏银锭!”
被按住的士兵面如土色,浑身筛糠般抖着,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辩解的话,马宝脸色刷的沉了下来,但他没有斥责,也没有立刻下令处罚。
他只是走到那名偷银的士兵面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你可知,这每一锭银子,都是从何处来的?”
那士兵抖得更厉害,头几乎埋进了泥里。
“是从被贼寇屠戮的村庄抢来的,是从被贼寇掳掠的百姓身上剥下来的!”
马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铁器般的森寒:“军法如山!军饷自有朝廷拨付,岂容这等污秽之物玷污我大明将士的手脚!若动了私拿的心思,与这群贼寇何异?”
那士兵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如捣蒜般不断磕头求饶,但马宝对此充耳不闻,直接从身旁的把总腰间拔出腰刀,挥刀当场将他的首级斩下。
只见刀光一闪,头颅伴随着喷涌的鲜血滚落在地,周围的士兵都为之骇然,马宝再度高声道:“若再有任何人胆敢私藏一钱一物,军法从事,下场有如此人,杀无赦!”
“遵命!”
众人肃然应下,再也不敢生出多余的想法,马宝将腰刀还给那名把总,转身回到屋内,唤来一名亲兵,对其说道:
“备好纸墨,此事重大,需立即密报总镇,待天亮之后,再遣一队快马,将这些书信连同寨中主要俘虏,一并押往军前大营,由总镇处置。”
亲兵应下,连忙转身去准备纸墨,马宝看着桌子上的书信,心中情绪翻涌,他清楚,若是这些送到许言手中,以许言的行事风格,定会在光山县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第86章 查抄
次日,马宝继续带队,在陈九皋所部的协助下横扫山区内的残存贼寇。
他也没有忘记最初的战略构想,以雷霆手段扫荡贼寇之后,正是施恩布义、收揽人心之时。
马宝并不识字,不过陈九皋倒是读过几年私塾,因此马宝便委托陈九皋来负责撰写告示,派出大量使者前往山中的各个山寨、聚落,招抚各方势力。
告示云:“而今大明天军已荡平张胡子、刘七、王魁等巨寇巢穴!祸乱英霍之贼患,业已肃清。”
“凡山中各乡勇民团,自守寨堡、保境安民者,皆为朝廷赤子,过往冲突不问,我军秉持总兵大人‘共御外寇、护境安民’之初衷,愿与其修睦,共卫地方,总兵大人不日将于光山县入山坐镇,诚邀各寨首领会晤,共商联防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