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眼望向喧嚣的营门方向,火光映照下人影憧憧,攻势似猛似实,他连忙对萨弼说道:“辅国公,应该谨慎些!此恐非明军主力,只怕有诈……”
“谨慎个鸟!”萨弼此时已被激怒,明军连日来的袭扰早就让他不胜其扰,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宣泄出来,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说罢,他不去理会屯齐的反应,点兵出营迎战,屯齐思索一番,还是决定继续坐镇军中,放萨弼出击,有他亲自坐镇,即便明军有诈,使出调虎离山之计,他也能应对。
萨弼的命令迅速传达下去,清军两翼那支早已蓄势待发,同样不胜其扰的伏兵终于接到了出击的命令,憋了许久的怒气与杀意爆发出来。
他们不再潜伏,只听锣鼓喧天之声从两翼响起,数千清兵从黑暗中涌出,嘶吼着扑向佯攻营门的明军侧后,试图将其合围包抄,一举歼灭。
“看!伏兵动了!”
潜伏在清军营外高地阴影里的明军哨探看见这一幕,压低声音,兴奋地拍马返回本阵,向许言汇报。
许言骑在马背上,目光如鹰隼般穿透沉沉夜色,紧紧盯着远处清军两翼山林的动静,当他看到大批黑影如潮水般涌出,目标明确地向佯攻中的明军杀去时,嘴角不禁微微上扬起来。
“果然上当了,只等他们被引开,便是我军出战的时候。”他低声呢喃道。
营门外,正在指挥猛攻营门的马宝也看见了清军从两翼杀来,他眼中毫无惧色,反而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锐光,迅速传令下去:“传令全军,按总镇计策行事,前队转后队,丢弃锣鼓,向燕雀谷方向撤退!”
几乎在萨弼率领的伏兵即将合围的瞬间,原本尚能维持攻势,与驻守营门的清军交战的明军仿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伏兵拦腰斩断,最外侧的队伍如触火般仓皇回缩,阵型肉眼可见的松动和混乱起来。
“有埋伏!快撤!快撤!”
“挡不住了!快跑!撤退!撤退!”
军中事先安排好的士兵惊恐地嘶喊着,为了显得更加真实,一些士兵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旗帜、刀盾故意丢下,散落在撤退的路径上。
明军原本还算有序的攻势顷刻间土崩瓦解,士卒们争先恐后调转方向,向着设下埋伏的燕雀谷狼狈逃窜,脚步踉跄,背影仓皇,活脱脱一支被伏兵吓得魂飞魄散的溃军。
“哈哈!鼠辈果然不堪一击!”
策马冲在前面的萨弼见状,发出一阵畅快的狂笑,连日来被许言骚扰战术挤压的憋屈和怒火,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看到那些仓皇逃窜的明军背影,狂笑过后便是凶光毕露,长刀狠狠向前一指,喝道:“儿郎们!明狗已溃!乘胜追击!一个都不许放过!杀光他们,雪耻复仇!”
“杀——”
跟随萨弼杀出的清军伏兵爆发出嗜血的咆哮,他们也同样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而今有机会宣泄出来,又如何会放过?
萨弼身先士卒,催促战马,率领精锐戈什哈作为锋矢,引领数千清军紧紧咬住溃退明军的尾巴,不顾一切地涌入那条明军精心挑选的狭窄的燕雀谷洼地。
屯齐立于帅帐前,远眺着战场,他看见明军很快便被击溃,萨弼挥师直追,眉头反而锁得更深,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滋生。
明军溃退的速度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快,快的甚至有些反常,但夜色深沉,战场喧嚣混乱,萨弼追击心切又异常顺利,他的疑声被淹没在金戈碰撞与士卒的呐喊中。
他眼睁睁看着清军在萨弼的率领下离大营越来越远,心中的不安和疑虑越来越深,直到出击的清军彻底消失在黑暗中,他才猛然一拍大腿,道:
“不对!其中定然有诈,速速去将辅国公召回,命其领兵回营,莫要继续追击!”
传令兵见他语气焦急,也意识到事态严峻,连忙应下,拍马冲出大营,往萨弼追击的方向追上去,屯齐为了以防万一,也当即下令提高戒备,防止明军杀一个回马枪。
但为时已晚。
第107章 劫营
眼见清军果然中计,大举出营追击,许言眼中精光爆射,低沉的喝令瞬间传出:
“时机已至!全军突击,随我马踏敌营!杀!”
“杀——!!!”
震天动地的怒吼陡然划破了夜空的寂静,六千名明军此刻就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虎,在许言一马当先的率领下,向着清军大营猛扑而去。
一杆猎猎飞扬的“许”字帅旗,如同撕裂黑夜的血色霹雳,骤然出现在清军营寨外围,只见许言身披重甲,犹如降世魔神,跨骑在一匹矫健的黑马上,手中长槊直指清军营寨,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磅礴战意。
六千明军再无声息隐藏的必要,他们爆发出积压已久的杀意与怒火,以排山倒海之势发起进攻,马蹄翻飞如雪,喊杀声几乎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敌袭!敌袭!”
“许贼!活吕布又来了!”
留守的清军魂飞魄散,比先前佯攻时的呼号凄厉十倍,他们刚才的注意力完全被营门前的那场溃败和萨弼的追击所吸引,甚至不少兵力也追着萨弼而去,或是松懈下来。
谁能料到明军真正的杀招竟然在此刻,使出了一招完美的调虎离山之计!
屯齐也听见了外面的喊杀声,他不禁瞪大双眼,哀嚎一声:“萨弼误我!”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头顶,屯齐只能绝望地喊道:“快!吹响号角!结阵,守住辕门,务必挡住明军,等待援军回援!”
然而,仓促间的反应如何抵挡住明军气势如虹的进攻,清军匆忙组织起来的箭雨稀稀拉拉,射在冲锋明军高举的盾牌和疾驰的战马前,只发出一些不痛不痒的哆哆声,或被直接弹开。
转瞬之间,许言已经率领五十余具装铁骑杀至寨墙前,拒马被轻易冲破,寨门木栅在蕴含巨力的长槊劈砍下四分五裂,重装铁骑如烧红的刀子切开凝固的牛油般,以不可阻挡之势狠狠凿入了清军大营。
“挡我者死!”
许言一声暴喝,长槊卷起一片腥风血雨,他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清军根本无一合之将,紧随其后的重甲骑兵们挥舞着长枪马刀,将陷入混乱的清兵无情碾压、撕裂!
正如许言战前所料想的一般,清军已经被袭扰战术搞得身心俱疲,即便现在许言亲自领兵冲阵,也无力组织有效的反击。
清军匆匆组成的步兵方阵在急速冲击的明军铁骑面前显得单薄,长枪林立的拒马阵型勉强结起,许言便如天神下凡般强行杀了进来。
钢铁碰撞声、刀枪入骨声、士兵的惨叫声骤然响成一片,火光下,血花飞溅,人影翻倒,坚硬的长槊在许言手中裹挟着千钧之力,直接将数杆长枪砸得粉碎,连同握枪的清兵一并掀飞。
前排盾阵在许言的挥槊横扫下如同纸糊般崩溃,口喷鲜血的清兵惨叫着倒伏在地,瞬间被后续汹涌而来的铁蹄淹没。
许言根本无需补刀,他自身就是一台无情的战争机器,每一次长槊挥舞,都带起一片猩红的雨雾,扫清前方的阻碍,所过之处,清军士兵如同被巨镰割倒的麦子,纷纷倒下,残肢断臂与破碎的兵甲抛飞一地。
在明军骑兵的冲击下,清军的临时防线几乎一触即溃,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开来,绝望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勾起了许多清兵曾经在夜袭中目睹的血腥记忆和积攒的恐惧,瓦解着他们最后的抵抗意志。
明军士卒也杀入营中,砍杀着那些四散而逃的清兵,他们砍塌营帐,踹翻火盆,制造出更大的混乱,并与周围赶来增援的清军交战。
“冲!”许言将一名试图偷袭他的旗丁拦腰斩断,无视飞溅的漫天血雾,举起长槊指向远处高挂着帅旗大纛的中军帅帐,喝道:“直取敌酋中军帅帐,擒杀鞑酋!”
“擒杀鞑酋!”
身后的骑兵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紧随许言强行杀出清军步卒的阻拦,向着清军中军大帐的方向轰然杀去。
屯齐看着那飞速逼近的杀神,再看着自己摇摇欲坠的防线和部下恐惧溃散的眼神,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只剩下无尽的寒意与绝望。
“拦住他们!不顾一切拦住他们!”
屯齐迅速回过神来,指着许言大声嘶吼着,求生的本能胜过了任何情感,让他不顾一切拍马逃离,试图远离许言,逃到安全的地方。
许言也看见了那仓皇逃跑的屯齐,尽管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他还是认定对方是清军主将,便要强行冲过去将其斩杀。
可就在这时,固山额真苏布地与多尔济已经领兵杀来,前者怒吼一声,挺起长枪就向许言挑战,后者则举起蒙古弓,对准许言连发数矢,使其不得不勒马闪避。
他反应迅速,险险躲过了多尔济射来的几支刁钻箭矢,冰冷的箭簇带着破空声擦着他的甲叶飞过,留下刺耳的刮擦声和几点火星。
“鼠辈安敢暗箭伤人!”许言怒吼着,目光迅速锁定了远处手持蒙古弓的多尔济,但还不等他转而迎战后者,身侧的苏布地就挺起丈二长枪,带着决死的狠厉直刺许言的胸腹要害。
“许贼受死!”苏布地须发戟张,震声怒吼道,他是这营中有名的悍将,深知若不在此刻拦住这尊杀神,不仅是屯齐,连还在静养的阿巴泰都有可能落入敌手。
“凭你也配阻拦我?”许言眼中闪过一抹杀意,方才被冷箭打断的怒火瞬间倾泻在苏布地身上。
他不再闪躲,反而猛催战马,长槊在空中划过一道血腥的弧光,后发先至,并非格挡,而是带着排山倒海之力,硬生生对着刺来的长枪狠狠劈砸下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响起,苏布地虎口瞬间撕裂,鲜血迸流。
他骇然发现,自己那杆精铁打造的长枪枪身,竟在许言这一槊之下,如同朽木般从中断裂、扭曲,一股巨力顺着断枪传来,直震得他五脏六腑剧痛翻腾,双臂发麻,几乎握不住剩余的枪杆,整个人在马上猛地后仰。
就在苏布地身形失衡、心胆俱裂的瞬间,许言已然策马冲至近前,长槊的槊锋并未停顿,犹如死神的镰刀,借着前冲之势横扫而出,精准狠辣地抹向苏布地的脖颈!
“噗嗤!”
血光冲天而起,一颗带着惊骇神情的头颅亦随着热血高高飞起。
苏布地,这位清军骁将,甚至连惨叫声都未能发出,便已身首异处,无头的尸身颓然坠马,喷涌的鲜血染红了马蹄下的泥土。
第108章 伏击
“苏布地!”
多尔济眼睁睁看着袍泽顷刻殒命,亡魂大冒,他惊慌之下再次拉开弓弦,但双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眼前许言这“活吕布”的凶威,居然让他难得的生出了剧烈的恐惧感,就好像他正在漠南老家,直面一群饥肠辘辘的饿狼。
不,许言的凶威甚至还要比狼群更加剧烈。
但箭已搭弦,求生的本能迫使多尔济迅速迅速恢复清醒,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喝令道:“不许退!给我上,杀了他!只要杀了许贼,明狗必将自乱!”
说罢,他连发数箭,朝着许言的面门射去,周围的旗丁虽然因为亲眼目睹苏布地被杀而心生惊惧,但听了多尔济的喊话后,还是咬着牙,硬着头皮围了上去,试图合力绞杀许言。
许言眼疾手快,挥槊荡开飞来的箭矢,只听叮叮两声脆响,其中两箭直接被他生生击碎,最后一支箭矢险险擦着肩甲掠过,带起一溜刺目火星。
他见旗丁呐喊着合围上来,丝毫不惧,大吼一声挥槊迎击,数十名旗丁拼死挺矛刺向许言,却见那道魔神般的身影猛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
转瞬间,铁蹄轰然踏落,数杆长矛应声而断,许言长槊顺势横扫,槊锋寒芒暴涨如瀑,拦腰斩断三名旗丁,血雾喷涌如雨,脏器泼洒一地。
其余旗丁见状皆惊骇僵立,这一扫居然直接将三个披甲人拦腰斩断,实在力量非人,旗丁们虽然凶悍,但碰到比他们更加凶悍的,还是难免心生胆怯。
就在他们僵立在原地之际,许言趁势强行破阵杀出,槊锋在刀光血雾中挥舞,映着多尔济惨白的脸,眼见许言居然如此凶悍,多尔济慌忙拨马后撤,一边张弓搭箭,试图阻止许言杀来。
但许言丝毫不停,他挥槊挑开飞来的箭矢,或是凭借着身上的重甲硬生生接下飞来的羽箭,将双方之间的距离迅速拉近。
“给我死!”
许言暴喝一声,猛然将长槊刺去,多尔济听到身后迫近的马蹄声和暴喝,惊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回头看去。
下一瞬,槊锋便在他惊骇欲绝的瞳孔中急速放大!
“噗嗤!”
长槊如毒龙贯喉,将多尔济整个脖颈捅穿!
巨力带着尸身倒飞出去,咚的一声钉死在帅帐前的地面上,多尔济双目圆瞪,四肢犹在抽搐,喉头血洞汩汩涌出的猩红瞬间浸透了地面。
接连斩杀两个固山额真,周围的旗丁见状,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惊惧,尖叫着四散奔逃,紧接着便在明军铁骑的践踏下死伤惨重。
许言斩杀多尔济后,举目四望,却再也找不到屯齐的身影——他已然消失在混乱的人潮与燃烧的帐篷之间。
营盘内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清军在失去两位固山额真的指挥后,抵抗意志如同被戳破的皮囊,迅速泄气,越来越多人加入了溃败的行列。
而那些被裹挟而来的百姓民夫们也借着这混乱的时机,合力撞开了关押他们的木栏,往营地外逃跑,他们本就不愿被清军压迫,如今有机会逃跑,又如何会坐以待毙。
许言没有理会那些溃逃的清兵和趁乱逃跑的民夫,他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虽然暂时失去了屯齐的踪影,但凭借直觉和经验,他推断屯齐必然向中军后方,远离自己的方向逃窜。
因此,他长槊一引,便率领着杀气腾腾的骑兵继续向前冲杀,试图找到屯齐或阿巴泰,将其一举斩杀,以绝后患。
而与此同时,萨弼还在追击着明军,并很快被引入伏击圈内。
当萨弼和麾下数千清兵尽数涌入相对狭窄、两侧山势渐起的燕雀谷洼地,一心追杀那溃不成军的明军时,低沉而撼人心魄的战鼓声突然从两侧高坡中如闷雷般骤然响起,瞬间盖过了追击时发出的喧嚣!
伴随着这催命般的鼓点,两侧陡坡上火光骤然大盛,无数火把几乎同时被点燃,丢下,如同繁星坠落。
“杀鞑——”
而几乎在同意瞬间,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喷涌而出,无数明军士兵的身影在火光中骤然显现,蓄势待发的长弓劲弩亦在顷刻间倾泻出死亡的风暴!
嗖嗖嗖——
箭矢破空声尖锐刺耳,密密麻麻,如同倾盆大雨般覆盖了整个谷底,刚刚还沉浸在追杀快感中的清军前锋瞬间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惨叫着栽倒在地。
挤在谷道中的清军避无可避,瞬间伤亡惨重。
“不好!中计了,有埋伏!”
冲在最前,几乎被一簇箭矢擦着头皮飞过的萨弼肝胆俱裂,他猛地勒住缰绳,惊恐地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