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许言面露冷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初做此决定时，可有想过会有今日这下场？”
萨弼沉默不语，他只想说成王败寇，今日落到许言手里，只是他技不如人，可是还未等他开口，许言就接着轻蔑道：“对着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幼挥刀，也叫堂堂正正？用人命当诱饵，也叫堂堂正正？萨弼，你们建奴所谓的巴图鲁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罢了。你们的骄傲，你们的勇武，都建立在无尽的杀戮和卑鄙的伎俩之上！”
听了许言的话，萨弼的脸色由惨白转为涨红，羞愤和被完全戳穿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反驳，却发现任何辩解在自己被生擒的处境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你想怎样？”萨弼的声音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求饶意味。
想到那些曾落在他手里的敌人的下场，再看眼前这个身形虽没他魁梧，却手段霹雳，勇武过人的明军统帅，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的笼罩着他，他甚至可以想象到自己被推出去千刀万剐的惨状。
这让他的身体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许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了萨弼最后一眼，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将他押下去，单独关押，严加看守。”他对着侍立的甲士说道。
两名甲士抱拳应下，随即一左一右将萨弼架了起来，粗暴地往外拖拽，萨弼拼命挣扎，绝望地嘶吼道：“南蛮！许贼！你给爷一个痛快！有种你就一刀杀了我！你这阴险小人！”
许言对他的咆哮置若罔闻，转身走向自己的主位重新坐了回去，厅堂里死一般的寂静再次弥漫开，只剩萨弼不甘、惊恐的吼叫声在门外迅速远去、消失。
这时，一直在旁边的马宝上前一步，眼中闪动着快意和敬佩：“总镇，这狗贼罪大恶极，何不一刀剁了他祭旗？”
许言冷哼一声，道：“杀他？当然要杀，但怎么杀，何时杀，需要让更多的人知道。”
他抬眼看向马宝，一字一顿道：“去，仔细审问那些一同被俘的佐领等军官，我要知道清军内部的所有情报，等下次与清军开战，便是萨弼狗贼的死期。”
许言话音刚落，堂内气氛肃杀，马宝眼中厉色一闪，重重抱拳：“总镇高见！这狗贼血债累累，一刀毙命太便宜他了，末将这便去拷问那几名汉人佐领，必撬开他们的嘴巴，将鞑子的虚实悉数问来！”
许言微微颔首，道：“去吧，告诉他们，招供者可活命，执迷不悟者，与萨弼同罪。”
他的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要知道阿巴泰眼下的情况，清军残余兵力部署以及军中粮草辎重数目，一个不漏。”
马宝应声领命，转身大踏步离去，甲叶铿锵作响。
厅堂内再次恢复寂静，烛火摇曳，映照着许言眉宇间的深思，此役虽重创清军主力，歼灭萨弼部，但清军的威胁仍然存在。
而且此番夜袭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出其不意和清军于黑暗中自相混乱，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下次再战，清军必严加防备，不会再给他夜袭的机会。
再次开战，两军注定只能堂堂正正的正面交锋。
第112章 处置
经历过落鹰坳惨败以后，屯齐终究还是没有头铁的继续在此驻扎，而是收拢败军，带上及时抢救而保留下来的辎重一同撤往光山县。
他是不敢将阿巴泰继续留在前线了，为了防止许言继续搞什么阴谋诡计，影响阿巴泰养伤，他还是坚持将阿巴泰送往光州休养。
同时，他也将这山区中爆发的战事如实上奏朝廷，请求朝廷调派援军，并另择一名大将前来接管兵
当然，为了尽可能将自己的罪责减轻，他在奏疏里把战败的大部分原因都甩锅给了萨弼，着重说明是萨弼不听自己的劝说，一意孤行，才导致大军惨败。
等清军撤回光山县，又接连几日收拢与大军走失的溃兵后，屯齐才下令清点残余兵马。
这一清点，险些让屯齐脑溢血，目前的可用之兵已经不足九千，其中的披甲兵仅四千余，粮草辎重更是损失殆尽，甲胄、兵器亦残缺不全。
不足九千！
屯齐看见这个数字，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上万大军，一夜之间竟沦落至此，这剩下的兵马只怕也是斗志全无的惊弓之鸟——他们经历过可怕的夜袭过后，再对上许言，只会不受控制地产生畏惧的情绪。
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攫住了他。大军主力尽丧，统帅垂危，损兵折将如山倒，这消息一旦传回京师，震怒的多尔衮绝不会饶过他。
摄政王痛失爱弟，本就杀伐狠戾，如今他们这支偏师又遭此奇耻大辱……
只怕就算他将大部分的锅都甩给萨弼，也不能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
与此同时，土门关内。
在马宝的一通大记忆恢复术之下，那些被俘的汉人佐领不得不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都说了。
审讯过后，马宝带着厚厚一叠口供，第一时间找到了许言，有些激动地向他汇报导：“总镇，那几个软骨头全都招了，鞑子现今的家底，也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许言接过口供仔细翻阅起来，马宝则站在一旁补充着细节，包括此前洛阳之战以后，清军撤回关内以后清廷的反应，以及在这路清军跟随萨弼出营追击后，营中清军的人数和主要将领等等。
虽然他们交代的清军兵力是战前的，不过许言还是能从那场夜袭过后，营地内横尸遍野的情况来推断出，清军肯定死伤惨重，即便后续收拢溃兵，也不会恢复到超过万人。
最让许言在意的还是阿巴泰眼下的情况，那几名汉人佐领也都老实交代了，马宝补充道：“有很多人都看见了阿巴泰重伤的模样，其伤口深可见骨，抬走时已不省人事。屯齐下令不惜代价也要吊住他的命，阿巴泰即便侥幸不死，短时间也绝无可能重返战场，军中爵位最高的两人，一个倒是让他走脱，一个成了阶下囚，依末将之见，不足为虑。”
“很好。”许言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没能将阿巴泰杀死让他有些遗憾，但眼下这种局面对他们来说倒也不失有利。
清廷内部派系倾轧，多尔衮震怒之下，仓促间又能派来多少援军？要知道眼下豪格与多尔衮还在相互斗争，支持豪格的一派只怕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打击多尔衮权柄的机会。
而且，清初出名的宗室将领就那些，多铎、尼堪已死，博洛、孔有德等人被调回京师戴罪，阿济格远在湖广，豪格在山东，勒克德浑等人也都还默默无闻。
除非是多尔衮真能将豪格调来对付他，否则对许言来说都没什么压力。
不过，在那之前，许言还需要先整顿兵马，将血战之后的将士们继续操练起来，征召新兵，为后续的战争做好准备。
因此，他便对马宝吩咐道：“传令各部，严守土门关及各处关隘，加强哨探，监视清军残部及光山县方向，提防清廷援兵或小股游骑偷袭。”
“其二，组织山中工匠修复兵器甲胄，加强训练，此次大捷得益于夜袭敌军混乱，若是换做堂堂正正交战，只怕无法取得此等战果，鞑子吃了那么多次亏，不会再给我们夜袭的机会了。”
“遵命！”马宝抱拳应诺，他也赞同许言后面的看法，一只只能通过夜袭取胜的军队是无法走到最后的，清军也不可能一直没有长进，若是他们还故技重施，只怕下一次就是他们的死期了。
马宝转身离去后，许言便开始着手处理战后的各个事项，燕雀谷之战明军全歼了清军，俘虏包括八旗兵在内的二千四百多人，击毙一千八百余人。
其中，被俘的满蒙八旗有三百余人，这些人手中都沾满了汉人的鲜血，罪恶滔天，许言也没有争取他们的想法，直接下令将他们集体斩首，以告慰那些枉死者的在天之灵。
另有八旗汉军五百余人，绿营、降军一千六百余人，这些八旗汉军里有部分人隶属于乌真超哈营，精通火器，许言便决定将他们打散收编，利用缴获来的鸟铳等火器组建一支新的火器营，由他们担任教官。
这个火器营，许言准备从山中的难民中招募一千青壮，由这些收编的乌真超哈营士兵担任教官，在操练的同时也可以作为对他们的考核。
考核通过者，便能在成军后出任军官，考核不通过或是被发现别有用心者，或是留任教官，或是直接处决，杀鸡儆猴。
其余人统一编入罪兵营，他们未来将被视为炮灰驱使，用鲜血和汗水来洗刷自己过去犯下的罪行，只有斩杀足够数量的敌人后，才能被允许摆脱罪兵身份。
……
随着许言的命令下达，英霍山区内再度变得热闹起来，一车一车从死去清军身上扒下来的甲胄被送往临时搭建，拔地而起的工坊，由匠人进行修复，而后送往后方接受妇孺的清洗，晾晒干净后才送回军中。
那些缴获来的兵器也都被一同送入工坊，或是回炉重造，或是用心打磨，让有着豁口的刀刃重新变得锋利。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役明军取得的大胜，令整个英霍山区都为之士气大振，尤其是那些被清军祸害过的难民，更是被激励得踊跃报名参军，除了混一口饭吃外，更是为了能够亲手向清军复仇。
第113章 民屯
清军败走光山县后，英霍山区周边的明清两军陷入了暂时的和平之中，嗯……前提是不算上哨骑之间爆发的小规模冲突。
借着这短暂的和平时刻，许言也在山区内大兴土木，紧锣密鼓地展开了新一轮建设与整备工作。
燕雀谷大捷带来的丰厚缴获和俘虏，正是许言厉兵秣马，补充实力的绝佳资源。
首先是那支被许言着重提及的火器营。
得利于清军不做人的本性，让他们在难民中吸引了很大的仇恨，在许言下令开放征兵以后，曾经遭受过清军屠戮，因此失去家园的百姓纷纷响应，在募兵点外排起了长龙。
源源不断的青壮随之加入军中，其中一千人被编入火器营，剩余的则是被编入各营补充损失的兵额，他们将在老兵的带领下接受更加严酷的操练，力求在短时间内形成战斗力。
而那一千名被编入火器营的新兵，则在担任教官的前乌真超哈营俘虏的喝令下，每日于山谷僻静处刻苦操练。
他们顶着烈日或寒风，一遍遍地重复着装填、瞄准、击发的动作，硝烟味和汗水味弥漫在训练场上。
教官们深知这是他们换取生存和提高自己在明军地位的惟一途径，因此教得格外卖力，许言也时常亲临校场观察，他本来想将这些新兵往线列步兵的方向进行操练。
但是，在看见他们的实战射击以后，这个想法也不得不打消，因为火器营缴获的都是用火绳击发的鸟铳，每一名士兵身上都需要背着火绳和装着弹药的瓶瓶罐罐。
而鸟铳射击时，点燃药池的火绳也会被火药爆炸的冲击力炸开，往旁边甩去，若是甩到旁人身上，点燃了后者身上的火药，引起殉爆，那将是灾难性的。
因此，使用鸟铳射击时，士兵们之间都需要留出至少一人的距离，这就使得他们无法像线列步兵那样形成密集弹幕杀伤敌人。
除非许言能够从哪里搞来一批燧发枪，那就可以像那些明末小说一样，搞线列步兵暴打八旗兵了。
但是英霍山区深处内陆，无法向西班牙人或者葡萄牙人购买燧发枪，而且许言前世也不是理科生，无法做到像明末小说里的主角手搓燧发枪。
所以，他只能让乌真超哈营的那些老兵采用他们娴熟的经验进行操练，就不要外行指导内行了。
军队大搞操练的同时，山区内的民政也在有序发展。
说起来，那个邵起也的确有些能力，在他奉命协助处理内政后，便组织百姓开垦更多荒田，邵起本人来自西南，那里同样多山，百姓不得不依托山势开垦梯田进行耕种。
因此，邵起便将故乡开垦梯田的经验照搬了过来，他亲自前往田间地头，指导百姓沿着山势层层而上，开垦出大片大片的梯田。
为了方便管理，邵起在经过许言的允准后，下令将凡遁入山中的百姓皆编为民屯，每五十户百姓编为一屯，五屯为一营，屯长由经验丰富的本地农人担任，负责统筹开垦和耕种事务。
营一级设置营都司一人，典吏一人，营都司和屯长都负责管理和物资调配，从百姓中挑选，典吏负责监察和处理纠纷事宜，从曾经担任过官吏的流民或是读书人中选出。
民屯中的人员非必要不得擅自离开驻地，如有需求，必须说明目标地点，并且还要有三人以上担保，由屯长提交申请，典吏负责审核。
屯田地外围则将挑选合适的地点修筑简易营垒，在交通要道设立哨卡，由营都司在民屯中训练的民兵驻守，防备盗匪袭扰，也是防止屯户逃亡。
这英霍山区的范围很大，许言目前主要控制的是河南、南直隶这边的区域，再往南靠湖广的区域还是有着众多小势力割据。
而且，即便是许言控制的范围内，因为山势复杂的缘故，也还是有少量匪寇活动，不过他们的处境日益艰难，为了不引起官军的围剿，也不敢公然抢劫，只敢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言归正传，民屯内百姓分工合作，青壮负责开垦与耕作，老弱协助管理家禽和蔬果，在邵起的提议下，所得收成分配采用三三分制。
也就是三成作为公粮上缴军队，三成用于百姓自给，剩余三成作为储备以防灾荒。
至于开垦田亩以后，按照律法需要缴纳的田赋丁税，许言直接大手一挥，下令将这些赋税三年全免，以鼓励百姓踊跃投入。
在许言看来，三年的时间应该也足够他打出英霍山区，在这乱世之中彻底立足了，若是三年的时间都还是被困在山中，那灭亡也只是早晚的时间问题。
除了设置民屯进行种田外，终于能够从军事中抽出身的许言也将注意力放在了民生上。
这里的民生，主要指的是学堂教育，眼下的许言军中还是缺少读书识字的人，曾经在撤离洛阳时选择加入他麾下的那些生员们，都被邵起安排到各个民屯去担任典吏了。
这使得原本就捉襟见肘的军中识字人才更为匮乏，尤其对于亟需的文书往来、军令传递以及更为长远的发展规划而言。
更重要的是，他得培养忠于自己的读书人了，自己不可能永远都屈居人下，日后若能更进一步，乃至窥视大宝，那些忠于朝廷的士子就不可靠了。
因此，许言便将邵起唤来，与其商议起设立学堂一事。
不料，他刚刚开口，邵起就马上兴奋地接过话头，道：“总镇英明！此事下官亦思虑已久，只是大敌当前，总镇忙于军务，还不知如何开口。”
许言看到邵起如此热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邵起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拱手道：“总镇明鉴，军中缺乏通晓文墨者，确是当务之急。不过下官早已有所腹稿，一点浅见，烦请总镇一听。”
“说来听听。”许言微微颔首，道。
“下官以为，学堂可设于各民屯营驻地，或择适中村落设点。其意在于尽早启蒙屯户中之孩童，使其识得数百字，通晓日常文字、简单算法。所需夫子，可由营中典吏及识字的士人轮流值讲，教材亦可从简，取些《百家姓》《千字文》或实用农书节录即可。”
许言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看法，用现有的识字人才去培养更多识字的人，尤其从孩子抓起，见效虽慢，从长远看来，倒是不错的办法。
唯一的问题是，许言真的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这些孩童成长起来吗？
第114章 时局
许言在英霍山区内发展种田的同时，外面的局势也在波诡云谲地发生着变化。
五月初，和原历史线相同，李自成率领顺军残部行至湖北通山县境九宫山下，突然遭到了当地地主武装的袭击。
当时跟随在他身边的只有义子张鼐和二十余名士卒，当地团练不知道这就是名震遐迩的大顺军，更不知道大顺皇帝就在这些人之中，就一拥而上。
混战中，李自成和随从侍卫被击杀，张鼐和一名姓刘的伴当逃出，向后续部队报告了这一噩耗，大顺军将士闻讯，悲怒交集，立即对当地团练予以报复性打击。
李自成牺牲后，大顺军随即在通山县一带蹉跎停留了一月有余，除了对当地人进行报复性屠杀外，也是秘密为这位大顺皇帝下葬。
对此，外界并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