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颠之鬼叹道:“我满手血腥,心中罪孽极重,就是死后也要下地狱的。你双手依旧清白,又何必与我赌气,要添上人命恶债?彭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日後归天,要么到那西方极乐世界享福,要麽喝上孟婆的一碗黄泉汤,安安乐乐地投胎当人,岂非比我好上成千上万倍?”——
陈天识与罗琴暗暗诧异,相顾道:“原来他二人不是鬼怪?”——
完颜乌蒙也识出了其中的端倪,惶恐道:“你们不是鬼魂吗?好,好,你们若是放了我,我便起出藏匿于城外的无数财宝,分出许多于你们,添宅置院、采办粮帛,从此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如何?”——
白衣女鬼冷笑道:“我要是放你,就连你的一文钱也不要;若是不想放你,便是金山银山堆砌于前,也救你不得。”扭头对疯颠之鬼道:“阿布汗,你要救的人,我偏偏要杀;你要杀得人,我偏偏要救,你们怎样?”——
完颜乌蒙忖道:“看来这老妇的本领,或是比老头要高强一些。”情急之下,道:“阿布汗爷爷,你来杀我,就请彭姑奶奶救我好了。”——
阿布汗喟然一叹,道:“我杀你不难,只怕她口中犹是,但心中怨恨金人,虽然救你,却未必真救。”完颜乌蒙愕然,不敢再言语——
彭姑与阿布汗争执不下,急坏了地上的完颜乌蒙,他爬也不是,走也不是,索性将眼睛闭上,任由二人行事。不多时,阿布汗将头上的高冠摘下,远远地扔到一旁,竟滴溜溜地落到了西边厢房的墙壁一侧,继而正色道:“彭姑,我现下命令你放过此人,你到底听也不听?”——
彭姑不防他说出如此言语,愕然一怔,旋即冷笑道:“可笑了,你又凭什么号令我?”阿布汗道:“当日我送了你三只羊,一件上好的皮裘,依照我女真的规矩,你,你就是我的妻子。丈夫有什么话,妻子就该恭恭敬敬地听从,怎可胆大妄为,肆意抵挡?”——
彭姑大怒,道:“你,你胡说什么?”眉宇一挑,脸上顿时杀意凛然,手中的招魂幡便往完颜乌蒙当头砸下——
阿布汗见状,伸出断矛架挡,道:“你果真不听吗?总之不管怎样,我…我断然不可让你与我一般,他日也沦落入地狱受苦受难。”——
这一矛一幡只在完颜乌蒙的身上左右格挡,高不过三尺,低不过半寸,几乎贴着他的脸面,任凭其怎样翻滚躲闪,俱是不能甩开得远远的。他惊骇之下,按耐不得,于是叫唤了几声,却听得彭姑冷笑道:“好,好,你多多呼嚷才是!他受此骚扰,心神涣散,只怕不再消我动手,略一失误,长矛反转,也能夺了你的性命。”——
完颜乌蒙闻言,不觉愕然,暗暗思忖她所言虽然凶恶,却并非没有道理,顿时心中凛然,噤口不语——
陈天识与罗琴在窗隙之后仔细观之,大为讶然,便看他二人的招式不甚精妙,但一举一动皆进退合法、伸缩有度,颇有扎实稳重之风。陈天识仔细打量,低声道:“这彭姑使幡,其实依凭的皆是长矛枪法,与那阿布汗倒有几分相似之处。”——
罗琴笑道:“其实不难分辨,他二人所使的,俱是北兵军营的军马战法,只是一个以小小的招魂幡替代长矛,另外一人则索性截断半截长矛,改换些许步伐,便是如此情景了。”她听闻所谓“二鬼”,其实并非“二鬼”,心中大是释然,不过心中依旧还有几分纳闷:“那阿布汗看似疯疯癫癫之间,分明被彭姑斩下了高帽首级,为何尚能自如逃走?”悄悄推开门户,趁外面三人纠缠不清之时,挽绳成套,便往那高帽掷去。她那手法甚是巧妙,一下子正中目标,倏的一声,将之拉了回来。只看得其中一眼,便明白了蹊跷奥妙,原来那高帽两旁,尚有垂帘叶搭,各卷成团,又比寻常的高上几分,斩帽之下,夜色朦胧之际,便似将阿布汗的首级也砍了下来。众人不明就里,惶恐之下,胡乱猜测,兼之阿布汗朗诵阴恻祭文,联想之下,不由将疯颠之“人”以为疯颠之“鬼”,纷纷仓促逃离——
陈天识好奇,伸手触之,只觉得湿漉漉一片。罗琴叹道:“此帽为薄冰所制,天明之时,便可化尽,余下那垂帘叶搭,看在眼中,不过就是些树叶而已。”陈天识恍然大悟,道:“莫怪天明寻不得高帽,却是如此缘故。”——
便在此时,听得外面有人叫道:“宗王爷,宗王爷在哪里?”言罢,便看一群人执火明仗地闯将了进来,虽是黑夜,亦然将场院映照得亮如白昼,四处所视,皆能分明无漏——
完颜乌蒙借着灯火观看,见他们皆是毡帽官服,胸前背後各有一个白色的圆圈,中间写道“捕”字,不觉讶然,忖道:“不想我躲在此地,隐秘无比,还是避开不得衙门的追捕。”转念一想,“是了,我即便被押入大牢,若能上下打点通融,爵位削去,尚能保全性命。面前这两人矛幡交加,稍有不慎,我便莫名死于非命,岂非是大大的不划算?”于是大声叫道:“前面的各位可是官差麽?我便是唆使‘竹芦双怪’绑架镇南大将军女儿的完颜乌蒙,你们速速将我捉去吧!”神情急切,惹得那帮差人甚为诧异,暗道:“他如何这般积极,倒似急不可奈一般?对了,他必定是眼看得此刻逃匿不能,惶恐之下,索性束手就擒,言语诚挚,求得一个投案自首的名声,也好从轻发落。”执绳索锁迦,方欲上前,见彭姑与阿布汗似乎涌跃护卫,不禁心存顾虑,大声道:“我等奉大金国皇帝的御旨,捉拿钦犯,汝等若是阻拦,便视同共犯,严惩不怠。”——
阿布汗愕然,道:“原来此人是朝廷的钦犯,若是罪大恶极,只有王法伏诛。”半截长矛架住招魂幡,道:“彭姑,他自有朝廷处置,要杀要剐,实在不消你大动干戈。”——
彭姑冷笑道:“你要把他交出去,我偏偏不愿意。”忽然一把揪住完颜乌蒙的领口,森然道:“他要将你交于官差,我就来助你逃跑;他要让你被王法诛戮,我便帮你长命百岁。”言行俱与阿布汗相反悖对——
阿布汗苦笑道:“彭姑,你何必这般逆我?”——
彭姑呸道:“我就爱逆你,日日夜夜与你对着干,快乐无极。”又冷眼凝视完颜乌蒙,哼道:“你可听我的话?”——
完颜乌蒙见她双眸若黑夜寒星,心中气势便十去八九,哪里还有气力反抗,忙不迭道:“我听话,我听话,彭姑奶奶想要怎样,就怎样,本王…在下决计不敢二言。”
第82章 干戈相争莫论理(贰)
——彭姑道:“好,我这便带你离去,只是你休要胡乱挣扎,要是在半空脱落了下来,摔跌个半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完颜乌蒙急道:“摔不得,我不动弹就是了。”言罢,只觉得一个身子平空悬起,却被彭姑一只手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执幡笃地——
陈天识惊道:“这位老妇人好大的气力。”想起当日不善婆婆闯庄,自己在墙头观之,见南毕远过来救援,得意忘形,遂拍掌呼喊,结果被她发觉,其时也被她如这彭姑一般,一手提起,另一手还拿着粗重拐杖——
听得彭姑大喝一声,阴恻之余,尚有几分睥睨,绕过众人,来到院墙之侧,便往墙头窜去。她双足甫一站定,便看对面跃起数人,长剑齐出,喝道:“哪里走,还不回去?”——
彭姑大惊失色,仓促之间,躲避不得,于是纵身後退,又听得噗哧一声,完颜乌蒙衣襟布裂,顿时摔落了下去,在地上翻滚几圈,唉呀一声,昏死了过去——
阿布汗见彭姑受袭,大为恼怒,骂道:“卑鄙小人,暗中谋算,称得什么英雄好汉?”急急奔到彭姑身旁,关切道:“你没有事吧?”——
彭姑看他一手往自己的臂膀搀来,慌忙摔手挣脱,冷哼道:“不消你这恶人假惺惺地充当好人。”风声呼呼,那几个黑衣蒙面人跳下墙头,环弧围侍,齐声道:“把宗王爷交给我们,定保你们安全无恙。”——
官差见蓦然之间,半路上竟杀出数个程咬金,不明其来历,急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怎敢劫持朝廷的钦犯?”——
一个黑衣人冷笑道:“为何不敢,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官差道:“你们蒙头遮面,必定是见不得人的江洋大盗了,具体是何身份,我等不知。”黑衣人道:“不知最好,奉劝你们快快滚蛋,若是再要耽搁,只怕稍时性命难保。”——
官差又惊又怒,喝道:“你们不过是五个人罢了,我们却有五十人,十个打你一个,且看你们怎样抵挡?”吆喝一声,纷纷挥砍弯刀,就往前冲去——
黑衣人相顾叹道:“你我有慈悲之心,毕竟抵不过他们的求死之意。”——
其中一位黑衣人又道:“他们一味求死,你我好歹成全了他们就是,不也是慈悲超度麽?”另几人点头道:“五弟说得极是。”长剑抖动,不躲反攻,奔向官差杀去,若虎入羊群,势不可挡。只听得啊呀惨叫之声不绝,不过须臾,已有得十数人倒地哭号,其状甚惨——
一个黑衣人道:“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也是杀,今日除去金狗,也是顺应天道人心,大夥儿随意下手,不必顾忌。”——
官差实力不济,听得他这番恶毒说词,尽皆魂飞魄散,不敢恋战,遽撇下死伤同伴,纷纷往大门逃去,不多时,便已踪迹全无——
罗琴在窗楣之后看得真切,面有疑惑,道;“这五人的剑法,颇似嵩山派的招式,莫非是嵩山五子不成?”究竟真假,因为窥见不得黑巾之后的真实面目,无法断定——
那五人哈哈大笑,道:“不中用的金狗,不过稍稍恫吓,便吓得屁滚尿流,委实都是些不成材的东西。”——
陈天识不以为然,低声道:“你们动辄便伤了十几条的人命,这也是所谓‘恫吓’麽,果真如此,也未免太将人命视作儿戏了。”想起一念,遂问身旁罗琴,道:“琴儿,你说得嵩山五子,又是何等的人物?”——
罗琴道:“嵩山五子,其实就是嵩山派的五名用剑高手,虽然不能列入嵩山派的长老之列,却也是嵩山派掌门的左膀右臂,分别唤作‘白龙手’车大鹏、‘黑龙手’曾二平、‘黄龙手’言老三、‘红龙手’钱四多及那‘灰龙手’万五田。听闻此五人号称名门正派,但出手极为毒辣。”——
陈天识微微摇头,想起自己闯荡江湖以来,前前后后遇上了多少的所谓正派名流,其实皆是欺世盗名之辈,但凡得罪一二,必定要取对方的性命报复,若说他们乃是穷凶极恶之徒,其实并无荒谬。心念一动,不觉好奇,咦道:“他们若是嵩山五子,为何千里迢迢来到大都,又于夜深人静之时,欲劫掠完颜乌蒙?”——
罗琴思忖得一个大概,低声道:“只怕他们此来,目的与泰山派、崆峒女派共求一矢。”陈天识百思不得其解,方要询问,听得外面一个黑衣人冲着彭姑与阿布汗道:“你二人武功不及我兄弟,若是还要维护这宗王爷,休怪我等出手无情。”——
他说话间,完颜乌蒙渐渐醒来,忙不迭往後退去,大声道:“我与诸位英雄好汉无怨无仇,为何落难之际,皆过来苦苦逼迫?”左首一位黑衣人道:“你曾派遣手下,盗窃济南侯携带入京的一本书籍,是也不是?若是将它乖乖地奉上,我等自然不会与你为难,更莫说损你性命了。”——
罗琴微微一笑,莞尔道:“不识哥哥,你可知道他们为了什么书来?”陈天识喟然一叹,道:“必定又是为了那本叫武林人人痴狂的《八脉心法》了。”——
那五个蒙面人往完颜乌蒙逼去,气势阴翳诡异,口中不时提到什么书籍,却将阿布汗与彭姑撇在了一旁——
阿布汗道:“这五人武功,每一个都在你我之上,还是听他们的话,早早离去才是。”彭姑冷笑道:“你要我走,我偏偏不走。”——
阿布汗急道:“好,莫非你还要与他们拼命争执怎的?若依你大宋的规矩,你的身子都是我的了,你不也是我的女人麽?我既然是你的丈夫,你还该听我的命令才是。”——
彭姑道:“此话大谬,我是你强行抢来的,并非出于本心的自愿,又怎能算得你的妻子?且说了,当日你一共抢了五六个女子,难不成被你…被你玷污了,就都是你的妻子麽?”——
阿布汗眼看情势危急,无心与之纠缠,道:“不错,你们五六个女子既然都与我有床第之欢,就是我的妻子,你还有何异议麽?可惜她们红颜薄命,尽皆早早地死去。每每我要替她们超度,不待诵念祭文,你便出来阻碍。罢了,罢了,新帐老帐,日後再算不迟,你我还是快些离去吧!什么宗王爷,什么斗气赌息,此刻都顾将不得了。”——
彭姑听他语气,脸颊抽搐,倒似给人皮笑肉不笑之感,幽幽道:“她们是被你摧残而死,你却欲借超度化解心中的罪孽,呸!天底下哪里有这般便宜的事情?”言罢,一扬手中的招魂幡,朝着对面的黑衣人,厉声喝道:“老身是驴脾性,就是不肯走开,你们若有本事,再来杀了我吧。”更不搭话,一幡端端劈打,正往其中的一人径直卷去——
那人不慌不忙,呸道:“老家伙,若要倚老卖老,回家自向你的这位老公撒娇才是,再要纠缠不清,休怪我不讲客气。”轻易避过此幡,见其顺势又是一招击来,颇有不依不饶之势,不由忿然,骂道:“老太婆,你果真不畏死麽?也好,老爷最烦纠缠,就成全了你。”话音甫落,招式已起,便看一道寒光往彭姑的臂上刺去。他的武功本来就比彭姑高强得许多,这一招迅猛刁准,快似闪电,彭姑虽然看得分明,但身子的移动毕竟慢了几拍,竟然躲避不得,唉呀一声,手臂已被划了一道极深的伤口,几断筋骨——
多年来,她默默隐居于死人坟墓之内,心若死灰,早已看淡生死,想起自己一生坎坷跌宕,虽用“悲惨”二字,也不足以表述一生际遇,以为就此立刻死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以她向黑衣人挑战,心中本无畏怯惶恐。只是她方才受了这一剑,剧痛不已,麻痹心灵似乎也渐渐舒解,不觉有了骇然之意,竟莫名往後退了几步——
阿布汗见状,大声道:“住手,我自然会带她离开,你们何必赶尽杀绝?”——
一个黑衣人冷笑道:“三师弟既然出手了,剑下便从来没有那逃遁的亡魂,先前给你们机会,你们置若罔闻,现下要走,可惜迟了。”见完颜乌蒙欲趁乱逃走,喝道:“宗王爷,我劝你还是莫动的好,再挣扎一步,休怪我长剑无情。”完颜乌蒙心惊肉跳,一时手足若禁,动弹不得
第83章 干戈相争莫论理(叁)
——陈天识见五个黑衣人果真心狠手辣,以为梢要耽搁,无论是完颜乌蒙,还是彭姑与阿布汗,只怕须臾之间,性命难保,不由焦急难耐。那完颜乌蒙倘若死去,也是报应使然,只是彭姑与阿布汗,实在不该遭此厄难,思忖如是,一提手中的长剑,踹门奔跑出去,大声喝道:“嵩山五子,原来都是鸡鸣狗盗之辈,他二人使些小性子,也不算得故意与你们为难,为何要苦苦逼迫,觊觎他们的性命?”——
那五个黑衣人啊呀一声,颇为惊愕,愣了半晌,相顾冷笑,道:“不想我兄弟如此遮掩身份,还是被他觑辨了出来,既然如此,少不得又要多杀一人了。”——
其中一人晃悠长剑,道:“不过就是一个小贼罢了,杀便杀了,也不费什么气力。”陈天识忖道:“原来他们真是嵩山派的五个剑客,琴儿好聪明,一猜即中。”旋即叹道:“你们嵩山派不是名门正派麽?不料也是挂羊头卖狗头的欺世盗名之辈,与我这小贼,可谓同道,实在是莫大的荣幸。”——
一个黑衣怒道:“你胡说什么?”——
陈天识愕然一怔,道:“我如何胡说了?我是小贼,你们五人却是大贼,难不成你们也要与我同为小贼麽?”连连摇手,道:“不可,不可,大贼便是大贼,小贼便是小贼,还是彼此区分,辨别个明白的为好。”——
那黑衣人听他胡搅蛮缠,心中暴躁,方要呵斥,旁边另一黑衣人道:“二哥,与他罗嗦作甚?一并上去,乱剑将之砍为肉酱,且看他还怎样咶噪?”——
陈天识心中嘀咕,暗道:“听琴儿说,他们五人剑法不弱,要是一窝蜂簇拥而上,却不知我挡得几招。”眼睛一转,咳嗽一声,道:“大贼有大本领,小贼有小能耐,你们五个大贼要杀我这一个可怜巴巴的小贼,那自然是轻易得紧了。不过我此刻虽然无名,但要是想着什么绝妙的法子,留出消息,说出我之所以毙命,乃是拜嵩山派的五大高手联袂合攻所致,想必我也能成为江湖的大大名人,妙哉,妙哉!”——
中间一个黑衣人冷笑道:”你算得什么东西,要我无人联袂攻你?狗屁,狗屁,只要我一人杀你,不过十招,便可叫你成为死人,再也说不得话来。”——
陈天识大喜,却神情依旧,不动声色,眉头微蹙,叹道:“好臭,好臭,不想大贼吹牛,竟然如此熏人,罢了,罢了,不用你来杀死我,我便被你臭死了。”——
那黑衣人大怒,卸下脸上的黑纱,道:“我‘黄龙手’言老三长剑所指,莫不断荆斩棘,所向披靡,十招杀你,已然多了,或是五招,便能取你性命。”言罢,却看他转过身子,以背部朝向自己,一时不明就里,大为讶然——
“灰龙手”万五田大声道:“三哥,他这是故意托大,不用正面朝你。”言老三只气得额头青筋暴涨,破口骂道:“小贼,你武功不高,架子却不小,若是这般对我,我不用剑法,只是随意一刺,就能杀了你。你,你快些转过身子来。”——
陈天识摇头道:“我武功不高,怎敢托大,只是此刻轻风吹拂,吹过我,又飘向你,所以--”却不将话说完——
言老三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其神神秘秘,故作诡异,实在可恶,脱口道:“所以什么?”——
听得噗哧一声,陈天识拍拍屁股,叹口气,颇为惬意,道:“你放了一屁,方才我又放了一屁,这可谓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其后才能比剑,更争风流也。”——
嵩山五子嗅得一股臭味,忙不迭往後退下,双袖扑打,怒道:“小贼,你,你敢放屁?”——
陈天识咦道:“怪哉,便是皇帝,也管不得百姓吃喝拉撒,你们也不是皇帝大官,不过就是比我多混得几年的大贼而已,反倒管我放屁?”忽然面有羞赧之色,喃喃道:“我这几日上火,正闹便秘,今天整整一天,也没有出恭,存货在肠腹内多少有些发酵,味道奇异,却被你们闻得,有些委屈了,惭愧,惭愧。”——
彭姑疼痛难忍,被阿布汗包扎伤口,不敢用力推拒,听得陈天识言语,忍俊不得,莞尔一笑。阿布汗看在眼里,蓦然一痴,低声道:“彭姑,你,你笑起来,其实这般好看?”彭姑一怔,扭过头去,有心呵斥,不知为何,却说不得狠话硬语——
言老三与他四位师兄弟暴跳如雷,嚷道:“小贼只知道逞口舌威风麽?”——
陈天识嘻嘻一笑,道:“我打架不行,但若论起吵架,可称得天下前十位的高手。”——
言老三不及出手,那万五田已然按耐不得,大吼一声,长剑往其咽喉刺去,势必要一招夺命——
陈天识大惊失色,道:“还未吵完,如何说打就打了?”匆匆往後退去,身法笨拙——
万五田心中冷笑,暗道:“原来这小子其实并不懂武功,提着长剑吆喝,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见他忽然一个踉跄,似乎要摔倒在地,哼道:“小贼,如何自己便倒下了?且去阎王爷那里报到罢。”剑刃劈出,决不留情。陈天识啊呀一声,果然倒地,待挣扎爬起之时,长剑有意无意往後戳去,不偏不倚,正中万五田的小腿,听得他狼狈惨叫,堪堪受伤——
罗琴透过窗楣看去,心中暗笑,忖道:“不识哥哥在冰上练剑,已然颇有火候。这故意摔跌刺敌之剑,尺度拿捏甚妙,正能迷惑敌人。”手中扣着一枚飞镖,小心接应,稍有不对,即刻打出——
其余嵩山四剑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将万晓田搀回,叹道:“五弟,你如何这么不小心?第一阵便…唉!”万晓田又羞又气,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言语,心中也是后悔不迭——
陈天识雀跃不已,哈哈大笑,道:“我先前还是说错话了,道你们是历练江湖的大贼,原来你们的本领如此不济,其实与我一般,也是小贼。”——
完颜乌蒙心中窃喜,暗道:“这小子若能赶走什么嵩山五子,那我也就有救了。”于是谄媚附和,道:“少侠好武功。”陈天识对他厌恶之极,也不睬他,抱拳对彭姑、阿布汗道:“两位前辈,有我这大侠在此,这五个小贼定然伤害不得你们一分一毫,我江南之人,一身的修为造诣,那也是深厚得紧的。”——
阿布汗叹道:“我‘二人’感激不已,便有劳公子费心了。”以为彭姑为人冷冷冰冰,必定不肯对之称谢,于是便将她一并圈了进来,说道“我二人”。孰料心念如是,听得彭姑怅然道:“你,你是江南之人麽?我昔日也是从江南被选入汴梁皇宫的。”——
陈天识对她遭遇甚是同情,急忙道:“是吗?不想在这北国大都之地,竟能遇见老乡?”他此话说出,听在了彭姑耳内,那多年枯死的心胸,顿时掀起狂涛骇浪,不觉激动万分,颤声道:“不错,我,我几十年来,头一回遇见老乡。”言罢,眼泪漱漱流下,不可抑制——
阿布汗从未见她哭泣,今日逢泪,也是头一遭,心中也是感慨万分,柔声道:“彭姑,你,你--”彭姑将头扭过,却不看他。罗琴心中一阵酸楚,忖道:“此时此刻,她就是一个在外流离颠沛的可怜老妇人,再也不是什么可怖阴寒的白衣女鬼了。”——
陈天识大声道:“嵩山四子,你们还不一块儿上吗?要是在被我轻易折损一人,只剩下三人,那你们嵩山派残剑,可是大大的不妙了。”——
言老三怒道:“臭小子,方才误打误撞,那是你中了狗屎运气,换作是我,小心应付,不致轻敌,依旧能够在十招之内取你的性命,你信也不信?”——
陈天识暗暗叹息,忖道:“你还说十招之内就可杀我,这如果不算轻敌,那什么才是轻敌?”心中喜悦,一摆长剑,做了一个泰山派剑法的起势,双足不丁不八,遥指嵩山五子——
言老三奇道:“你莫非是泰山派的门人?”——
陈天识呸道:“什么泰山派土山派,我堂堂大侠,一招之间便打败了‘灰龙手’的武林高手,可见得正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无敌人才。这些小门小派,不过是些土鸡瓦狗的容身遮蔽之地,简陋粗糙、浅名薄誉之极,又岂能容得下我?”咳嗽一声,又道:“不过他们若是真有求贤拜俊的诚意,答应每月给我一百两银子零花,我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倒也可以考虑一二,勉强就在他们的派中挂名,为之蓬壁增辉。”——
嵩山五子听他言语,大是讶然,继而哭笑不得,以为天下第一的无知狂妄、脸皮厚重之人,非面前的这位少年莫属。言老三细细打量,见他双足微微颤抖,以为若非害怕颤栗,便是气力不济,难以支撑,心中不觉好笑,暗道:“此人终究还是无能之辈,五师弟不慎失察,竟然伤在了小贼手里,传扬出去,委实对我嵩山派的名声不利呀。”遂说道:“你休要猖狂,看我第一剑来了。”——
陈天识慌忙摇手,道:“且慢。”——
言老三奇道:“你又待怎样?”——
陈天识退后一步,面露生怯之意,大声道:“你,就你一人上来么?他们三人便袖手旁观?”声音虽大,但中气似乎不足,颇有色厉内荏之感——
“黑龙手”等眉头微蹙,叹道:“小贼果真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大侠了,天底下,哪会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麽?”感觉荒唐不已——
言老三大怒,道:“少要胡言乱语,先抗过十招再说。”一足踏出,长剑迅捷划出一道弧线,看似点向陈天识的肩头,待将近之时,忽然剑头一转,却切向对方肋下,暗生变化,尚有奥妙,正是嵩山派的剑法“拨松弄叶”
第84章 干戈相争莫论理(肆)
——二人甫一交手,陈天识便连连后退,不过数招,听他哎呀一声,猛然跳起,口中嘟哝道:“好厉害,了不得。”却往后面逃去——
言老三哈哈大笑,道:“小贼,此刻才知道爷爷的本事,却已经迟了。”提剑追赶,一步也不肯放过。眼看赶到了陈天识的背後,挺剑刺去,心道:“这还不贯穿你一个透心凉麽?”——
孰料见他摇摇晃晃之间,步履蹒跚,或是往左,或是往右,每每都能避凶趋吉,不由讶然。他不曾见过“九天浮云”的高明身法,兼之陈天识运用得也颇为巧妙,只道这“小贼”运气极好,愈发下了狠劲,想方设法要置之于死地。陈天识又看剑来,侧身避开,大声道:“这是第几招了?”——
阿布汗在一旁默默地计数,尚不及回答,便看彭姑蓦然站直了身子,应道:“是第十一招了,不对,这就是第十二招了。”——
此言一出,言老三心中凛然,忖道:“不知不觉,竟然用了十一招,实在奇怪。”却听得陈天识叫道:“十一招了,已然超出十招的约定。咦!你如何还要杀我?”原来是言老三趁其不备,蓦然一剑斫来,他情急羞恼之下,出力甚狠,好不凶恶骇然。罗琴看得真切,无名火起,暗道:“不想这嵩山五子的第三人,竟然如此卑鄙可恶。”手中飞镖才要放出,听得啊呀一声,却是陈天识跌倒在地,犹自*。她识得这是“九天浮云”之某一招式,看似笨拙,其实乃是避开敌害的绝妙蹲伏之法,心中顿时释然,微微笑道:“这言黄龙有得苦头吃了。”——
果然,陈天识“惶恐”之下,这一跤摔跌,也在言老三意料之中,其时他心中还有打算:“你这小贼倒地,我便上去不上一剑,自然一了百了,就是违背约定,那又能怎样?我再将那一对怪异夫妇杀死,夺了完颜乌蒙的性命,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与我自己知晓。嘿嘿!莫说超出几招,便是超出几十招,我也不在乎。”——
只是他未曾想到陈天识又跌得如此突然,竟然半点的征兆也没有,脚下被其身子磕绊,收势不得,轰然往前倒去,先将门牙折断一颗,满口是血,又被自己的长剑倒扭,偏偏刺中了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