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善婆婆哈哈大笑,道:“他慈悲心肠?可笑,可笑!果真这般,昨晚在铁匠铺时,他便会出手救那几个宋兵了,为何躲在屋中不肯出来?”见陈天识不言不语,又道:“他自号侠义忠信、疾恶如仇之人,眼里揉不得半粒的沙子,最是痛恨不去保家卫国、反倒打家劫舍的宋朝士卒。那几人看我雍容华贵,本要抢夺搜掠,不巧被我所擒,竟扮作歌妓戏弄。他怒其不争,恼其无良,正好借我之手除去他们。人家是借花献佛,他偏偏借刀杀人罢了。”——
陈天识听她所言,细细想来,不无道理,心中暗暗惊惧,却听她咦道:“倘若果真将你当作人质,想必他也会忌惮一二吧?”哈哈大笑,往树下如风掠去——
她一去便是十余里,内力再是深厚,奔跑了许久,也不免有些气喘,便寻着一间破庙歇息。又在外面寻了几只野鸡,待天黑之后,褪毛清膛,升起篝火,支在架上烤熟了,充当晚餐。虽然香气诱人,但细细打量,皆已焦糊了一大片,哪里能够吃得?——
陈天识哈哈大笑,道:“大恶人真乃是朽木也,诺大的年纪,却连这烤鸡也不会做,羞也不羞。”——
他手足自由,未被绑缚,却也不思逃走:“她武功如此高强,我便是跑了许久,她不过窜跳几下就追上了,到时候,少不得又要给我吃些苦头。既然如此,我便暂时陪陪她,后面有了空隙,伺机逃跑不迟。”——
不善婆婆满脸通红,哼道:“你说得轻松,无锅无灶,怎能做出烧鸡?你若有本事,那里还有一只生鸡,便弄来一顿美食让我瞧瞧。”——
陈天识不以为然,道:“我不做烧鸡。”见她嘴角一撇,似要嘲讽,旋即笑道:“我只做花子鸡,却不知比烧鸡要好吃多少倍。”他看见庙旁有座小小的池塘,虽然荒芜,但是其中的荷叶莲花长得极盛,不由叹道:“可惜没有一个钩子,否则采摘几片荷叶上来,包裹拾掇一番,就能做这又酥又脆、外黄内嫩的花子鸡了。”——
不善婆婆道:“这有何难?”拔出杖中刀,轻轻一甩,旋转着往池塘飞去,斩下一片荷叶,又调转方向,绕回到她的手中,道:“这可用得。”陈天识瞧得目瞪口呆,暗道:“幸好我不曾逃跑,她有如此的绝技,不用追赶,只消将刀一抛,就将将我的人头夺回来了。”慌忙道:“用得,用得。”在篝火下面刨出一个土坑,荷叶裹在生鸡外面,胡乱抹上一些泥土,填埋严实——
不善婆婆眉头微蹙,道:“这就是花子鸡吗?果然邋遢无比,怎能吃得?”陈天识笑道:“如何吃不得?那些花子擅长做它,一个个不都是生龙活虎、百病不生的吗?”不善婆婆愕然一怔,点头道:“不错,丐帮弟子虽然衣光不鲜,但是喧闹精神,犹在各大门派之上。”——
陈天识道:“你若是吃了这花子鸡,稍时便会上瘾,吃了第一只,还想吃第二只,吃了第二只,又要吃第三只,如此无穷无尽,难以自抑。”——
不善婆婆冷笑一声,道:“你爹爹自号天下大丈夫,却最是无情无义,可谓脸皮之厚,天下无敌。不想你吹牛的本领,更胜他三分。”侧身闭目,不再理他——
花子鸡果真名不虚传,待陈天识踢开灰烬,将荷叶包取出,拔去外面的泥土,顿时香气四溢,叫人垂涎欲滴。不善婆婆腹中早已饥饿,伸手便要去拿,蓦然一动,暗道:“我是前辈,怎可如此仓促,被他取笑?”于是喝道:“你掰下两只鸡腿给我,余下的自己吃了吧。”陈天识见她双目一直盯着鸡屁股,不觉笑道:“这鸡屁股也给你吧!”不善婆婆有些尴尬,点头道:“也好,既然你不喜欢这吃鸡屁股,浪费了可惜,便将它给我好了。只是我有限,吃不得许多,你再给一只鸡腿就可以了。”陈天识暗暗好笑,心道:“你分明就是极爱吃鸡屁股,偏偏不懂得掩饰。”各自咀嚼,倒也香嫩可口,津津有味——
陈天识肚中充实,在庙中寻得一个瓦罐,装了些清水,提起小半只花子鸡,便往庙外树林走去。不善婆婆愕然,道:“你的胆子也忒打了一些,我就在身后,如何敢大摇大摆地逃走?”——
陈天识道:“我何时要逃走了,只是我娘亲的坟冢便在前面,冷月之下,好不寂寞凄凉。我在这里大吃大喝,却让她老人家一个人在里面饿着肚子,怎能心安?就以水代酒,捎上一些鸡肉,权当祭品。”——
不善婆婆奇道:“你娘亲的坟头?”旋即笑道:“是你爹爹为她建的吧?也罢,此刻无事,我也陪你走上一趟就是了。”
第9章 恶婆婆辣手逞威(肆)
——二人穿过树林,来到山坳一处空地。陈天识寻着他母亲的坟冢,卜嗵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将瓦罐和花子鸡献上——
却听得一旁不善婆婆哼道:“这里面埋得就是你娘亲吗?”一杖杵将下去,用力一跳,削去好大的一块泥土——
陈天识大惊失色,大声道:“你这是做甚?”伸手就来阻拦,被她轻轻一拨,跌倒在地。看她又是一杖下去,便连半座坟头也没有了,不由又急又怒,大吼一声,掌开双臂便往她抱来。不善婆婆冷笑一声,也不回头,一指戳在他的肋下,顿时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陈天识面色红涨、青筋爆出,叫道:“大恶人,你快些住手,盗坟掘墓,那是死罪。再若羞辱家慈,我便是化作厉鬼,也绝不饶你。”不善婆婆道:“这里面若有厉鬼,此刻便可出来取我性命,请我与她作伴。”渐渐露出棺盖。陈天识破口大骂,不善婆婆充耳不闻,一杖插入缝隙,大叫一声,木盖轰然飞起,里面竟是空空荡荡,一物无存——
不善婆婆哈哈大笑,道:“这里是什么?有人乎?有鬼乎?”陈天识瞠目结舌,灵光一闪,道:“你撬开坟头,便是知晓其中无人,乃是一座空坟么?”——
不善婆婆凝目往远处探去,悠悠一叹,道:“我要是放了你,那又能怎样?你若径直回家,那陈泰宝断然不会告诉你真相,说不得还要恼羞成怒,从此将你软禁在府中,日夜派遣家丁看护。果真如此,你就终身昏噩不已,被蒙蔽在鼓里,虽然不甚情愿,也只好当一个不孝的儿子吧!”——
陈天识陡闻“不孝”二字,胸中砰然:“这如何就不孝顺了?”蓦然想起一个念头,不由颤声道:“婆婆,你老人家可能说得清晰一些,莫非…莫非我娘亲她老人家…”不笑婆婆哼道:“一切缘法,都在红叶峰痴恩亭内。”——
一阵风息传来,听见有人哈哈笑道:“老大,这老婆子也在这里呢?想必是得了那《八脉心法》,便跑到荒地躲避风头。”——
不善婆婆脸色一变,将陈天识拉过一旁,双手横握龙头拐杖,双腿一前一后,不丁不八,正是防御的架式,如临大敌——
有人咦道:“她身边如何还有一个少年?是了,听说陈泰宝的儿子今日被她掳掠了,莫非就是此人不成?”另一人叫道:“苦也,苦也,定然是她没有得到那《八脉心法》,气愤之下,便将人家的儿子给捉来了,以为补偿。”一人叹道:“非也,非也,听说陈家的这本密笈颇为晦涩,一般人难以研读,就是得手了,亦然用之不能,弃之可惜,比滚烫山芋还要头疼三分。破解的方法,从来是传男不传女。她将这小子抢来,或是要他注释宝书,也好顺利修炼,避免走火入魔。”先前那人哈哈笑道:“不管怎样,先将这小子夺来。倘若《八脉心法》在老婆子的身上,我们便强迫他来翻译,到时候我们来练成神功,我们来称霸武林;要是书还在陈府,那也无妨,便以小子为人质,找他老子换书,到手了以后,依凭你我的一身本领,再将他抢回不难。”——
便听得一阵鼓掌,多人笑道:“妙极,妙极,武林第一,唾手可得。”从树林中转出六个人来,五男一女,甚是咶噪——
不善婆婆哼道:“六个所谓名门正派的叛徒,也想成为江湖至尊,实在是白日做梦,笑煞人也。”——
一个青衣汉子道:“老婆子果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这般胡乱说话?”另一个黄衣文士咦道:“她如何乱说话了?”——
青衣汉子摇头晃脑,道:“她说六个名门正派的叛徒,委实大谬。我‘百剑一笑’自从出世以来,便是江湖中的黑道英雄,从来也不曾加入什么名门正派,怎么会是他们的叛徒?他‘铁屠熊’是侠义之人眼中十恶不赦的坏蛋,如被他们撞见,皆要大喊‘如此恶徒,人人得而诛之’的口号,刀剑并举,竭力追杀,想必也不会先入正派,再伺机背叛。所以说起真正的叛徒,也就是‘红袖女’白凤、‘毒砂掌’杨怀厄、‘不敢力敌’蒋理三人而已。其次,她又说我等白日做梦,肆意嘲笑,却忘了此时正是半夜,做梦正当时候,说不定便能美梦成真。”——
黄衣文士啧啧称赞,道:“你大号‘撼山岳’,不想心思却是如此的机巧,佩服,佩服。”却看一个身高近丈的大汗呸道:“你佩服个屁,他为非作歹,与我不相伯仲,如何他就是黑道的英雄,我朱天反倒成了大坏蛋?”——
陈天识忖道:“原来他就是‘铁屠熊’朱天。”——
白凤冷笑一声,道:“他与江南大侠樊猛争斗,被人家斩下了一只手指,若是旁人,早就昏厥了过去,他却可以忍耐疼痛,一路逃窜,最后反倒下毒害死了追杀的江南大侠,这不是英雄,又是什么?”——
毒砂掌笑道:“不错,不错,打不过便下毒,果然是黑道的大英雄。我断然不能如此,所以有自知之明,还是当名门正派的叛徒罢了。”——
撼山岳袁子通大怒,就要发作,却被黄衣文士悄悄拉过一旁,低声道:“他三人势大,你若是强硬争执,岂能讨好?”——
蒋理嘿嘿一笑,道:“我们昔日各自纵横天下,睥睨群雄,风云往事极多,也不须再要提起。如今既然结拜,合称‘黄谷六圣’,便该彼此体谅,少生争吵,凡事讲理才是。”——
朱天呸道:“他不曾骂你,你自然心平气和,看得热闹厌烦了,就大叫‘讲理、讲理’。”突然拍拍脑袋,道:“不对,不对,方才他不是说你叛徒吗?这不是羞辱,那又是什么?怪哉,你竟然丝毫也不生气,果真是个‘不敢力敌’,没有丝毫的男人血性吗?”蒋理神情变化,忽而深吸一起,叹道:“都是一家的兄弟,我不与你计较。”——
朱天愕然,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不善婆婆脸色铁凝,月光之下,看见额头渗出微微水珠,竟是不知不觉之间,冷汗涔涔。陈天识心中惊惧:“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胆气极大,与这六个坏人对峙,却紧张若是,可见来者名头、武功都不小。”蓦然一念,暗道:“她虽然将我捉来,但是未曾伤我半根毫毛。且听她语气,似乎有意放我脱身,去那红叶峰痴恩亭一游。只是被这六个坏人阻碍,若是把我抢去,非要翻译什么《八脉心法》,那可如何是好。我从来也不曾看见此书,说道不会,他们怎能相信,少不得用上什么凶恶的手段,迫我就范。这可是大大的不妙了。”心念如是,不觉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低声对不善婆婆道:“婆婆,趁他们内讧,我们快些逃走吧?”——
不善婆婆道:“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她虽然惴惴不安,但是自恃前辈的身份,顾及名声,万难从容逃走。只是伤拳难敌四手,何况面前六人,武功都颇为不弱,正是进退两难,好生踌躇——
陈天识心中焦急,眼睛一转,道:“他们可是与婆婆齐名的大恶人。”——
不善婆婆冷笑一声,道:“都是小恶人而已,岂能与我相提并论?”——
陈天识微微一笑,劝道:“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婆婆你是江湖上有名的大恶人,就是打斗,也该寻那大侠士、大恶人才对,如此胜则光荣,败了也不至于辱没身份。何必执拗于一时意气,与他们这些草芥虫蛰纠缠?”——
不善婆婆一怔,道:“你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陈天识道;“何止是几分道理,简直是大大的道理。”旋即大声叫道:“大恶人,你的轻功好生高妙,想必这六个人加起来,也比不过你吧?”——
朱天本在气头之上,依着他以往的性子,此刻就要杀人,只是面对袁子通与蒋理,好歹也是结拜过的兄弟,义气在前,不能动手。他胸中的郁闷不能排遣,正自苦恼,听见陈天识如此叫嚷,怒道:“虽说我们比不过她?老婆子,有本领你便跑去,不过半柱香的工夫,我就能追上你。”——
陈天识轻轻拉扯她的袍袖,低声道:“婆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善婆婆微微一笑,道:“你果然比你老子聪明,必定是随了你母亲的缘故。”于是顺水推舟,大声应道:“你休要猖狂,若要比试,我还怕了你不成?只是你追赶不上,休要跑到袁子通面前哭鼻子,求他为你出头。”——
朱天忿然之极,吼道:“我就是一头撞死,也决计不会求他。你快些跑,快些跑。”蒋理脸色一变,方要出言喝止,却看朱天手中的大刀一摆,叫道:“你莫要捣乱,否则便是兄弟,那也没有得当了。”蒋理忌惮他的厉害,闷哼一声,无可奈何——
不善婆婆道:“好,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只是我是江湖的前辈,便让你占着一个极大的便宜。”提起陈天识,大声道:“你也有一百余斤,我带你上窜下跳,极其损耗内力。他倘若还追赶不上,果真一头撞死的好。”拔足飞奔,往树林深处跑去——
朱天急道:“谁要占你的便宜了?”见她充耳不闻,连连跌足道:“罢了,罢了,你越要我占便宜,以后好在江湖传名宣扬,我偏偏就不占便宜,也免得被人家耻笑。”看袁子通飞身而起,就要追赶,长刀一摆,将他封住——
袁子通受阻,怒道:“你这是做甚?”朱天道:“我不占她便宜,且让她跑出二里,再追赶不迟。”袁子通骂道:“你这蠢才,分明就是中了她的诡计,如何还看不破透。莫说两里,就是百丈之遥,你也追赶不上。”一杵砸来,要逼迫他让开一条道路——
朱天咆哮如雷,吼道:“你如何也敢小觑于我?”一刀磕开他的铁杵,反手一刀往他臂上砍斫。袁子通又急又气,被他纠缠,脱身不得,气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挺杵相迎。二人瞬间站成一团。余者彼此使个眼色,急忙追赶下去——
便在此时,天空陡然闪过一道闪电,隐约传来轰鸣之声。追逃二拨之人,心中尽皆凛然,暗道:“此刻明钩高挂,正是月朗星稀之时,为何会有雷雨征兆?”——
如此一追一逃,皆是竭尽全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笑婆婆奔跑甚急,渐渐听见后面传来呼喝之声,沉声道:“他们还是追赶过来了。”来到一处悬崖——
陈天识惊道:“前是绝境,后无退路,这可如何是好?”——
不笑婆婆哼道:“你瞎了眼吗?前面尚有一处峰顶,离此不过三丈之遥,一跳即能过去。”陈天识放眼看去,触目所及,都是黑幽幽的一片,恍惚有些山石痕迹,却不敢确认,不由心惊肉跳,苦笑道:“婆婆,你本领高强,轻身功夫尤其了得,若是一个人跳过去,自然没有问题。只是现在提携着我这一百多斤,腿力大大的不济,只怕纵跃不易。”——
不笑婆婆哼道:“你道我是轻弩之末吗?要不便将你留下,任凭后面的追兵肆意宰割?”——
陈天识目瞪口呆,叹道:“在下并非唐突婆婆,只是衡量之下…”话未说完,却看不善婆婆放下龙头拐杖,深吸一气,双手将自己举过了头顶,不觉魂飞魄散,忖道:“不好,我方才说话惹恼了她,这大恶人忿然之下,想必要将我丢下悬崖。”心念如是,拼命挣扎,惊道:“婆婆,你这是干甚么?”——
不善婆婆冷笑不已,道:“你不是说我老迈衰弱吗?无妨,老身聪明得紧,先将你投掷过去,其后剩我一人,自然轻松。”
第10章 恶婆婆辣手逞威(伍)
——陈天识恍然大悟,道:“不错,这法子是好。”蓦然一念,急道:“婆婆,你计算好,下手可要轻些才是,稍有不慎,我便会跌下悬崖,死无葬身之所。”——
不善婆婆笑道:“我的力道极有分寸,不消你来叮嘱。就是天塌了下来,你也不会摔甩下去,不过是被石头磕碰,弄一个鼻青脸肿罢了。”——
陈天识叫道:“那也是疼痛之极。”不及商议,身子陡然升起,啊呀一声,便往对面山峰飞去——
他落地之时,腹内莫名生出一股暖流,由丹田贯入双腿双臂,气力充沛,反应也快了许多。足尖一点,滴溜溜几个筋斗在地上翻滚,待身形稳定之后,翻身爬起,喜道:“大吉大利,老天保佑,果真平安无恙。”想起不善婆婆还在对岸,旋即挥舞手臂,大声叫道:“婆婆,这里平坦得紧,你也快些跳过来。”定睛看清对面的情形,不禁慌恐不安,直叹苦也——
便见“红袖女”白凤、“不敢力敌”蒋理、“毒砂掌”杨怀厄、“黄衣秀士”施伯明追赶上来,站在悬崖身边,气势汹汹,各执兵刃,将不善婆婆团团围住,冷笑道:“老前辈,你得了好处,怎可贪婪独吞?所谓见者有份,也该怜悯我们,好歹赏这‘黄谷六圣’一杯羹才是。”——
不善婆婆拐杖笃地,冷然道:“此话不假,那《八脉心法》若是被我取了,便是给你们挑拣精彩,念上其中的一、两段倒也无妨。只是陈泰宝枉为男子,实在是吝啬得紧。他执意不肯给我,且请来南毕远助拳,我也不能抢夺,叫我如何与你们共享?”——
杨怀厄愕然一怔,道:“那本书不在你的身上吗?是了,是了,这等绝世的武功密笈,岂能轻易被人抢来抢去,自然是小心看护、悉心藏匿。既然如此,还请前辈退避一旁,让开一条道路,放我等过去,也好擒拿陈府的公子。”——
蒋理嘿嘿干笑,道:“杨兄弟的道理讲得好,可惜还不够透彻。”——
杨怀厄道:“如何不够透彻?”蒋理道:“她说没有,不过是口头的言语而已,果真是没有吗?唯独搜身一番,我等才能心服口服。”杨怀厄咦道:“被你一说,这道理果真透彻了许多。”——
白凤笑道:“我也是女儿身,便是与婆婆亲近一二,想来也是无甚关系的。”——
她一手往不善婆婆探来,却闻得风声一响,龙头拐杖迎面砸来,不觉冷笑一声,纵身后退,冷笑道:“婆婆还在的脾气,若是不肯答应,明说就是了,何必动辄施将杀手,几乎将我吓死。要不是我多留一个心眼,暗中防备,方才那一下,岂非莫名成为婆婆的杖下游魂?”——
不善婆婆森然道:“我年岁长你许多,也当得你的祖母了。你好不通人情世故,向祖母索要什么东西,也该跪下乖乖地磕将三个响头,毕恭毕敬地诚意祈求才是,为何这般唐突?也休怪我生气,要用拐杖轻轻敲打你的屁股。”——
杨怀厄一怔,道:“婆婆说得极有道理,白凤妹子是该殷勤一些。”——
陈天识心中畏惧,躲在石头之后,听得真切,暗道:“那朱天脾性暴躁,这杨怀厄懵懂昏噩,‘黄谷六圣’之中有他二人,倒也是一对绝配的活宝。”——
白凤呸道:“你胡说什么?”脸色一沉,道:“老婆子,你若是执拗不肯,便是心中有鬼,可见《八脉心法》定然在你身上。你现在交出书籍,且老老实实地退避一旁,莫要挡路,我便可饶你一条性命,否则叫你不能善终,就在这荒山野岭当鬼。”——
蒋理拍掌称好,道:“妹子虽为女儿之身,不愧为巾帼丈夫,这种种见识,这句句的道理,便是我等男儿也有所不如,佩服,佩服。”他觊觎此女美色已久,但凡得了机会,就极力谄媚奉承——
施伯明面色通红,不言不语,心道:“这分明就是强言逼迫了,哪里称得上辩驳道理?”——
听蒋理大声道:“老前辈,你再要固执,我也帮你不得了。我家的妹子武功颇高,昔日在崆峒女派中,那也是有名的辣手女侠,劝你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莫要抵挡为妙。”——
白凤却瞧他不起,哼道:“我就是我,何曾当了你家的妹子?这老婆子我自会料理,不消你来操心。”长剑一摆,铿锵有声,便向不善婆婆刺了过去,快如闪电,绝不留情。只是不善婆婆的武功高她许多,三剑下来,尽皆扑空——
蒋理讪讪道:“是,是,妹子所言极有道理。只是兄妹同心,其利断金,这不善婆婆甚是扎手,还是一并应付为妙。”挥动手中铜笛,与白凤一左一右,夹攻不善婆婆——
不善婆婆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兄妹同心,莫不是郎情妾意的一对狗男女罢了。”——
白凤又羞又愧:“若是施伯明过来帮拳,倒也罢了,偏偏将我与他凑成一对,平白无故地受如此羞辱,委实可恨。”旋即大声斥道:“你快些退下,我不用你来帮忙。”蒋理道:“不可,不可,你若是有个闪失,叫我怎样是好?”铜笛与龙头拐杖一碰,险些磕飞出去,不觉暗暗吃惊:“这老太婆年愈六十,如何还有这般气力?”白凤急道:“你再不退下,我…我便再也不理你。”蒋理愕然一怔,喜道:“我要是退下,你便肯理我了吗?好,好,我这就走开,你自己可要千万小心才是。”虚晃一招,挑出圈外——
不善婆婆道:“丫头,他很听你的话呀!”一杖压来,呼啸有声。白凤不敢硬接,退开两步,叫道:“施大哥,你快些过来帮我。”施伯明无奈,长剑抖开,幻出几朵剑花,遏止龙头拐杖的攻势。白凤喜道:“施大哥果然厉害,一出手便能打击她的嚣张气焰,你我双剑合璧,不怕她不束手。”施伯明不言不语。蒋理听得真切,却是脸色苍白
第11章 天涯茫茫皆是客(壹)
——月色没入云端,悬崖之上顿时漆黑一片。不善婆婆啊呀一声,忽然倒地。白凤喜道:“你老眼昏花,看不清坎坷的地面,磕碰摔跌,也是天意。”一剑往她刺去。孰料不善婆婆故意露出破绽,乃是诱敌深入之计,见她剑来,侧身一闪,手腕微转,龙头拐杖挥出一道弧形,反向其腹部戳去——
施伯明看待分明,大叫一声,挡在白凤身前,一招“水来土掩”,便往杖颈劈去。白凤被他拥在怀中,不禁又惊又喜,全然忘了躲闪,好半日缓过神来,叫道:“施大哥,快些砍断她的兵刃。老虎再是凶恶,若能断它爪牙,也是诺大的一只病猫,难逞威风。”——
不善婆婆收杖回身,道:“便是病猫,也比你这*好。”飞身跃起,抡起拐杖往施伯明压下,借势打力,足有千斤——
施伯明识得厉害,不敢抵逆,就要后退——
蒋理妒火中烧,喝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三两个箭步赶上,一掌往不善婆婆背部拍去,手中铜笛蓦然垂下,有意无意之间,正点在施伯明的“足三里”大穴——
施伯明觉得左腿一麻,身形不由迟缓,正被拐杖扫中肩头,只痛得冷汗涔涔,眼前金星四冒,几乎就要昏倒——
白凤大惊,怒道:“蒋理,你做什么?”长剑横劈乱砍,状若疯狂,便来抢救施伯明——
不善婆婆哈哈大笑,道:“旧人怀怨,新人遭殃,皆是红颜祸水也。”白凤骂道:“只有一人,那有旁人?你自己红杏出墙,毒杀亲夫,有何脸面嘲笑于我?”托住施伯明肋下,便欲后退——
不善婆婆闻言,双目通红,神情狰狞,喝道:“崆峒女派的弟子不能嫁人,终身守身如玉。你贪图*,因此丢了贞洁,被驱逐出派,更是可恶无比。一介残花败柳,分文不值,你想要嫁给这个秀才,却不知人家是否肯要你。”激动之下,脚下一个磕绊,便往崖下跌去,先前她是假摔,如今却是真摔,情急之下,便一手捉住施伯明的臂膀,竟扯着他急切滑下——
白凤魂飞魄散,急忙抱住施伯明的腰身,用力往后扯拽,不防被他垂地的长剑误中足踝,疼痛之下,扑嗵卧倒,犹然紧抱不放,径直随他二人往崖下溜去。蒋理先前被白凤训斥,本是羞恼难当,此时见她危难,不及细忖,双手捉住她的衣襟,急道:“你快些松手。”——
白凤见施伯明脸色苍白,心中又疼又惜,哪里肯善罢甘休,叫道:“老婆子,你快些松手。”——
不善婆婆一双腿空悬风中,低头一瞥,见下面云雾浓密,深不见底,也是心惊肉跳,勉强按耐心神,哼道:“你们将我拉上去,我自然放他。”四人便如糖葫芦一般,你我衔接,扭作一条长绳——
蒋理嚷道:“杨兄弟,你还不过来帮忙。”杨怀厄被他呼喝,陡然醒觉——
他方才迈足,却听得几声惨叫,却是那四人拿捏不住,悉数跌下了悬崖,如石头一般往下坠去,瞬间不见了踪影。杨怀厄大惊,颓然坐于地上,战战兢兢地往崖下看了半日,翻身爬起,慌慌张张地往后跑去,大声道:“朱兄弟、袁兄弟,你们莫要打了,从今以后,‘黄谷六圣’只能唤作‘黄谷三圣’了。”——
陈天识也是骇然不已,道:“果真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这恶婆婆与他三圣先前还是性命相搏,如何说没有便没有了?”——
月色喧泄之下,被山顶夜间凉风一吹,不觉生出许多寒意,想起不善婆婆说过的一番话,忖道:“我既然出来了,也不该就此回去,好歹也要寻着那红叶峰,打探一个究竟才是。”走开几步,蓦然一念:“听说这冤死的亡魂最能化成厉鬼,如是不能满足他们的心愿,以后日夜都会被它纠缠。如今陡然多出了四个厉鬼,我再是躲避,想来窜到了天涯海角,也万万逃不出她们的魔掌。”——
于是以石为香,跪下磕上三个响头,道:“死者为大,婆婆,你老人家虽然将我掳来,但未曾伤我的半根毫毛,我也不会怨你。你若是果真成为厉鬼,切莫纠缠于我。他日我要是得了什么《八脉心法》,定然来此焚化祭奠。”转念一想:“这几人尽皆为了此书而来,可见极其重要。轻易焚化,岂非造孽?”旋即又道:“我若是得了真本,便抄撰一份诚意供奉,倘若书写不及,就口头念诵一遍,你老人劳累一些,仔细记忆。是了,你也传给那三圣看看,休要叫他们惦记着我才是。”——
他便往山下走去,不过数里,渐渐困乏,却是极度紧张之后,突然松懈下来,气力顿泄,想起南毕远传授的睡觉之法,便寻着一块平坦的石头,安心打坐休憩——
不多时,闻得一股香味,稍稍有些刺鼻,身体不觉麻痹,竟是再也动弹不得,惊道:“不好,莫非真被厉鬼纠缠,锁住了自己的心脉?”用力挣扎,身体尚是纹丝不动,畏惧良久,忖道:“不对,他们若是想看那《八脉心法》,还要靠我四处寻找,岂能随意害我。“灵光一闪:“难不成是山中的瘴气,苦也,苦也,此物最毒,果真如此,我便要一觉不醒,长眠于此了。”张嘴就要呼救,但唇舌僵硬,哪里能够开口?——
却听得有人笑道:“姐姐,这里有人中了咱的百绝迷魂散。”一个女子道:“去看看,可是石英派来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