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也要大战,两万多党项之骑从保静城而出,便一直都在苏武麾下游骑的视线之内。
苏武正在带着绵延几里地的车驾走在风沙盐碱地里,一路往灵州去。
这次押运之事,其中内情,知道的人不多,但也有好几个。
武松在问:“哥哥,党项人真会来打吗?”
苏武稍稍掀起遮面的纱巾,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土,左右看了看,不答话语,便是他也不笃定。
党项两万多骑在外,其实攻城是攻不了,但凡列阵攻城,党项骑兵必然从侧面或者后面袭营。
战法必然如此,没有侥幸。
骑兵弱势,永远都会处在各种各样的被动之中。
“哥哥,若是党项不来,咱们怕是至少还要围得一二月去,若是这般……”武松稍稍一顿,如今也能谋局。
便是又道:“也听得女真入燕云了,只怕容不得咱们围城一二月了……”
苏武不答话,却忽然也问:“你说,若是燕云河北之兵大败,咱们当如何应对?”
“哥哥怎么不担忧河东也败?”武松也问。
“河东,太原之地,王禀镇守,不会轻易就败!”苏武笃定非常。
“哦,若是燕云河北有败,朝廷自是要咱们回援,咱自动飞快去援!否则汴京有危!”武松还真能知道。
苏武却说一语:“你听说过围魏救赵的故事?”
武松点头来:“哥哥是想说不往汴京去救?”
“哎……只待咱们从西北赶到汴京,那女真数万之骑,来去如风,只怕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苏武心中,有难处,所以语气在叹。
“那当如何?”武松来问。
“与其往汴京去赶,不如直插大同去,咱们也入燕云,如此可挡女真退路,可救无数百姓。若是往汴京去,不知多少百姓要成女真奴隶……”苏武如此说着。
“那岂不……又是罪责?”武松似乎真懂,如今他对朝廷对天子,也有了解。
“哎……”苏武一声叹息,这就是他心中的难处,为难非常。
他知道圣旨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那惊慌失措的言语,那百般催促救援汴京的严厉,却是苏武也知道,女真第一次兵临汴京,是打不进去的……
且第一时间,天子赵佶就跑了,跑到南边镇江去了,把太子赵桓仓促推上了龙椅,让太子登基守汴京。
这事,无话可说……
骂人都懒得骂……
只苦了汴京的高门大户,都得拼命凑钱,给女真人凑钱,女真人开了天价,满汴京城都在凑,乃至新天子派人暴力去凑……
第一次到得汴京城外的女真人其实也很慌,只管催促城内凑钱,凑得几番,钱没拿够,得知天下勤王之兵都在路上,也仓促而走。
一切还有操作的空间,还能容得苏武最后操作一番。
苏武要做什么?
不言自明,燕云不可失,不能失,女真人在汴京得到的钱,掳掠的人口,苏武得堵下来。
但前提是,这西夏必须要亡,若是不亡,西夏与女真,就是一路人了,来日真要两线作战,那真是不能承受之局。
只要干下来党项,局势立马反转,女真就成了两线作战之局。
还得干,干党项!
至于罪责,最后操作一番之后,管他妈什么罪责不罪责的!
赵家的脸面,从天子弃城而逃,再到新天子“抢劫”整个汴京城的高门大户,赵家最后一点脸面,会在汴京城里丢个一干二净!
苏武一时也急,目光左右去眺望,党项人该来了!
可惜,党项人还没来。
萧合达,就在附近不远,也正看着眼前如龙一般的宋军辎重大队。
他也还在犹豫,他已经亲自来看过好几回了,他还是担忧宋军有诈……
打是不打?这个问题,一直在犹豫。
看了几番,宋军沉重的车驾压过的车辙,他都亲自在后面看过。
也算了好几番,一万两千骑,重骑三四千,轻骑八九千……
战兵一万五千余,辅兵民夫两万多……
那车驾,好似都装得满满当当,路上甚至也掉出一些麦粒米粒之物……
打不打?
萧合达还是没有最后下定决心。
再跟下去,灵州那宋军的营寨,当真就要到了。
萧合达起身往高处而下,下面有马,上马再奔,往远处大军而回。
走着走着,就听左右之人来说:“萧将军,还不打吗?”
萧合达没有说话。
却是左右更是开口:“萧将军,我等亲眷,皆死宋人之手,眼前怎么还不打!”
“是啊,在城池里憋闷许多日子,我等已然等不及了,此番已经出城而来,岂不就是来打仗的?还不打?我麾下军汉怕是要闹起来了!”
“我等已然弹压几番,许多军汉血海深仇在忍啊,若是就这么回头去,只怕当真炸营!”
“将军本就是从漠南来的,岂不知宋骑在漠南杀得多少人?那都是麾下军汉之族,眼前宋骑就在当面,何以还不动手?仇人当面……军汉们可忍不住了,不过万余骑,萧将军再不动手,那岂不就是怯战?”
萧合达转头左右去看,许久之后,忽然一语:“下令,明日开战!”
满场之人,个个激动不已,这般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也是局势如此,越来越难,逼迫得人喘不过气来,不论纠结多少,总要做点什么了……
不做,局势只会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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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尔辈武夫,无君无父,不忠不义!
灵州城往南,六七十里。
绵延几里地的车队,走得很慢,每一辆车驾上,好似都装得满满当当,沉重非常。
苏武打马走在最头前,一身甲胄与旁人无异,铁兜鍪被夹在腋下之处,抬头左右去看,灵州已然就要到了……
党项人再不来,这一场战争的节奏,只怕会越拖越久。
游骑不断在回,四面八方而回,每一队回来的游骑,都会第一时间到得苏武的面前来禀报。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身后队伍里,许多军汉,已经在车驾内闷了好几日,若非是苏帅之命,乃至苏帅许诺的重赏,这些军汉只怕早已闹起来了。
不能开窗,不能露脸,乃至连宿夜都不能下车,闷罐一般的车驾内,早已是臭气熏天,这么闷下去,是个人也受不了……
却是莫名之间,苏帅之命,就是这么坚持了好几天,更也还是苏帅话语,说只要受得这番苦,便可灭亡党项……
这句话,对于鄜延环庆之兵而言,就是有那么一种莫名的魔力,让人能在无比烦躁之中,依旧坚持躲在闷罐里不出来。
随在苏武身边的,是老将刘延庆,他皱着眉头,也与苏武一样眼神四处去远眺……
不免也有话语:“苏帅,许是党项已经知道女真入燕云了,所以打定了心思,一想想着把战事拖沓下去,便是知道咱们官家的圣旨就要到了。”
苏武也怀疑是这么回事,党项兴许真已经得到了女真入燕云的消息,也得到了女真的某种承诺。
却是也说:“女真往西来,再怎么也要过沙漠,沙漠南北之路,各有千余骑在明暗埋伏,若是这般,消息还是能快速过来,那便是天意如此!”
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也看这天意,看这运气,到底在哪一边……
刘延庆便也来说:“倒也不知燕云战事如何了……”
这话是担忧,燕云毕竟新归,人心不定,军将与士卒的能力,不难想象……
苏武自也还没有消息,但他明知道事情可能的走向,却还是来说:“放心,燕云之兵许不堪用,但河北之兵,还是有几分战力的,二十万河北之兵,当是不差,事情不至于如何恶化!”
刘延庆也点头来:“当是如此,只要燕云河北能顶住一些时日,党项一灭,对于女真之战略,自是大好!还是苏帅谋得好!”
苏武点点头,不多言。
刘延庆接着又道:“苏帅,若是此番党项骑兵不来,我是否带着人便赶回去?”
刘延庆担忧极多,显然此番一来,后方城池堡寨,防务皆空,许多堡寨守军只有三四十人了……
一旦让党项人察觉到了这一点,那骑兵可就不会留在这里了,自当快出,前去突袭。
当面苏帅,这场豪赌,着实是大。
却是苏武摇摇头来:“若是就这么到得灵州,党项人还是不来,那就不回了,一并围城而攻!”
“嗯?”刘延庆大惊。
苏武直白来言:“容不得拖沓了,当速战速决,即便教他们知晓咱们后方空虚,他要环州也好,要延州也罢,不去管他了,失了环庆鄜延,我大宋还在,他们失了兴庆府,西夏就亡!”
刘延庆闻言在思,思索片刻,说道:“苏帅赌的是胆气啊?”
苏武却摇头:“不赌胆气,不是赌!”
苏武之言,那是他心底之想,实在无奈,那就真只能豁出去了,他虽然不急汴京,但他急着要去大同入燕云,要去堵住盆满钵满的女真之退路,要去救那些被女真掳掠的河北百姓。
若是这件事做不到,一来苏武本就不多的良心,实在难安。二来,女真如果就这么安然而回,必然势力大涨,往后更是难以解决之大敌。
三来,燕云里那点破事,张觉之事,人心之事,他必须去把人心收回来,若是收不回来,离心离德,往后也是难上加难。
四来,苏武要真正建立一场大功,用这大功去与那汴京城里的天子做个对比,且看天下人心,天命在谁?
所以,苏武其实很急,内心里急得不行,如果党项骑兵不来,那就只能豁出去了。
倾尽所有,用人命去填,填那高墙,搏那党项铁骑。
且看那骑兵去环庆去鄜延,打破城池又如何?
箭在弦上,换家?围魏救赵?环庆鄜延不代表“家”,兴庆府却真是家。
莫道是苏武心中冷血无情,不顾鄜延环庆的百姓生死,其实不然,越是这么去打算,越是这么笃定去做,就越能避免这件事的发生。
还是勇敢者的游戏,苏武只要敢换,党项人自就不敢换了,反而可以使环庆鄜延安然无恙。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心态!
这也来自一个伟人的教导!
刘延庆却还在思,思来想去几番,似乎想通了不少,一语来说:“许是苏帅想得更多更远!”
“大国之势,便要有以势压人之念!”苏武点头一语,说出其中道理。
刘延庆其实也有伤感,便是知道,真若这么豁出去了,也不知多少大好男儿的命,要填在这高墙之下,要填在那马蹄之下。
他其实……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