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苏武何尝又舍得?但凡苏武舍得,也不至于这么操作那么操作,早就开始攻城了……
整个国家,就这么点宝贝疙瘩了,一点都不剩,全赌在这里,但凡还有办法,苏武都不至于如此去做。
也是这党项西夏,着实坚韧,苏武若不这么一把全梭哈,想灭党项?那着实是痴人说梦。
脚步在走,已然无奈了。
苏武已然心中在决断,看来真是要一把赌上去了。
刘延庆伤悲的情绪也还在,微微低头,转头去看那些大好男儿,内心里叹息连连……
慈不掌兵,慈不掌兵啊!
远方又回来一队游骑,苏武显然已经失望了太多次,并不激动。
刘延庆也是看了几眼,也不多看,也知道,再来倒也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了,苏帅都已经决断了,要用无数的人命去填……
两人各自带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坐在马背上慢慢往前走。
那队游骑越来越近,马速飞快,近到几十步,已然大喊:“来了来了,党项骑来了!”
苏武猛然一抬头:“什么?”
刘延庆更是心下一停,也是大喊:“什么来了?”
“党项骑,党项骑来了,东北边,东北边,来了来了!”游骑似也喊得激动无比。
苏武座下,马匹本就走得慢,却是苏武猛然一拉缰绳,把踏雪乌骓拉的吃痛非常,脚步左右打转,便也停在当场。
苏武听清楚了,甚至来不及惊喜,哪怕这惊喜来得这么突然,却还不是可以喜悦的时候,只管大喊:“快,前队止步,后队向前聚拢,聚起来,围车驾,围车驾!”
应对是要有的,把车驾围起来,围成营寨,但戏码也还要有,不能围实了,要围出个来不及的模样,要留出入口,也要留个出口。
要是那慌乱模样,要让党项骑兵飞快赶来的时候,感觉自己来得正是时候,要让党项骑兵看准时机,冲杀就起!
这还是个精细操作。
但诸般军将,心知肚明,作战会议开了许多次,苏帅事无巨细有交代,便是都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霎时间,便是一片忙碌,乃至看着也慌乱非常,有部曲已然把车驾排列得极好,有些部曲,车驾沉重,拖得慢慢吞吞……
那党项之骑,轰鸣之声,激荡寰宇,大地跟着颤抖连连……
如此突袭,要的就是个快,越快越好。
数万马匹,轮换飞奔,从东北方向而来,更也还是那排山倒海……
排山倒海之中,带着是党项骑士们的血海深仇!
说战争,从来都伴随着血海深仇!
宋人对党项,岂不也是血海深仇,此番,正是了结的时候。
刘正彦目光已然泛红,昔日刘法之败,奔逃不及而亡,就亡在这些飞奔的党项骑兵手上。
“苏帅!”刘正彦的热血在涌,看到的是东北方向那滚滚的烟尘,便喊一语。
“嗯?”苏武回应。
真问刘正彦何事?
刘正彦其实没事,他就是忍不住这么喊了一语,许是他内心的躁动,许是他喊完心中会安定。
见刘正彦没说什么话,苏武军令就来:“骑兵往西南去,先往车驾背面去……”
“得令!”刘正彦大喊。
武松也大喊:“得令!”
鲁达也是沉沉一语:“得令!”
众将皆动,各部也动。
所有人都在动,不免也是烟尘大作,这般烟尘大作,更好似给敌骑指明了方向,远远而来,自也来得更准更快!
好似片刻,党项之骑,已然就到视线之内。
萧合达视野之中,出现的正是那半成不成的车驾营寨,是那四处还在忙碌的宋军士卒……
没有什么话语,此来,也是死战,时机正好,军心正盛,马步正急,也容不得什么命令,只管往前去冲!
两万多骑,铁鹞子在前,轻骑在后,入阵去!
嗷嗷叫的是党项军汉,喊杀四起,喊得撕心裂肺,仇怨太大,大到只有鲜血才是开解。
弓弦已松,箭矢已发!
那边慌乱的宋军,忽然也开始呼喊无数,大小军将,一个个急得焦头烂额。
“快,快下车,你们都快下车!快出来!”
“把拒马搬出来,快,快搬!”
“这边一排,摆上去,摆上去!摆上去啊!!!!”
“快摆!!!快!!!”
“搬,快搬啊!!”
军将急迫的呼喊,好似要把喉咙里的肺都一并呼喊出来。
“不必平直整齐,满地放就是,往前放往前放,那边还有缺口,不必整齐,不必整齐……”
“快快快!”
“再快!”
满场,到处之听得一个“快”字。
车驾里藏着的人,车驾里装着的拒马,乃至,许多物品,压根就不是拒马,谁家的桌子,谁家的椅子,谁家的破木门……
诸般家具,应有尽有,乃至还有屠夫的条案,商家的柜台货架……
只管满地去扔!
一个个士卒从车驾里出来,与这些杂物混在一起,战阵不整,却又紧密……
来了,来了来了,党项人入阵来!
一切,再一次毫无仪式感,也由不得什么思索,来不及什么动员,说战就战,说打就打。
杀起来了!
被披甲健马撞飞出去的宋军士卒,甚至还来不及想点什么说点什么,就已然被马蹄踩踏如泥!
西夏铁鹞子,具装甲骑,多少年了,依旧如此精悍善战,拢共不过三千,却是千年留名!
入阵而来,当真悍勇无当,人力又岂能阻挡?杀入人群之中,不外乎利刃裁纸。
昔日五路伐夏,近年刘法来征,从来就拿这彪铁骑毫无办法,避之唯恐不及。
今日,又来!
依旧锐利无当!
远远只看得那披甲的怪物冲来,宋军阵中,许多军汉已然脚步起了动作,那是一种极度的不安。
许不少人,以往就见过铁鹞子的这般冲击,或者,有人就在这般冲击之下侥幸才捡得一条命回。
宋军之军将,撕心裂肺在喊:“不要乱,不要乱,挺枪站定,站定!!!!”
呼喊连连,似也真有用,不安的军汉们,似乎真站定了脚步。
苏武,在人群阵后,目光盯着在看,入阵来了,汹涌澎湃而来,大片的拒马就要到了!
刘延庆就在一旁,更是伸长脖子去看。
都在等一个场景。
铁鹞子还在冲,势如破竹!
到了到了!
一匹高大的健马再撞开一个铁甲军汉,忽然马步往前一失,马头往前栽倒,马背上的铁甲骑士,慌乱之间身形往后去仰,便是下意识想要避免急速往前去载……
这是什么?
人仰,马翻!
人在后仰,却还是在急速之中飞向空中,往前去摔。
马匹翻倒,摔得四脚朝天!
一骑,两骑……
随之,连片在倒!
“好!”刘延庆咬紧的牙关里,从牙缝之中挤出一语。
苏武面色一直黑沉,此时心中松下一口大气,却依旧面色不变,只紧紧盯着看着。
一片一片马蹄在失。
一个一个的骑士栽倒在地,第一时间还想站起。
军将们大喊:“快围上去杀!”
无数的兵刃,如雨点般击打而下,再把那想要爬起来的党项骑士淹没在人群之中。
党项之骑,还在冲,前赴后继在冲。
这支箭矢,发出去之后,就不可能在收回来了,前方人仰马翻,后方看得见之人,便也不可能退了,后方看不见的人,更也还要往前去冲。
乃至,就算知道不能再冲了,这支骑兵已然到得这里,一旦停下来……骑兵的马步,在接战中只要一停,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那宋军之骑,已然也动,绕着全场,从西南方向往东北方向绕来,堵截的就是党项之退路!
便是一个人都不愿放走,都要堵在这里,尸山血海里一并杀完。
党项战兵,两万三千余人,宋军战兵,四万六千余人,还有辅兵民夫三万上下……
人群本就紧密,那人仰马翻越来越多,便是越来越堵。
堵,就是苏武这场战争的唯一目的。
还要去堵,后阵宋军之军将,早已开始驱赶麾下步卒往前去,这是早已议定的章程。
“往前往前,快往前去!”军将甚至抽刀驱赶,用刀身拍在一个一个的士卒甲胄之上,拍得啪啪作响,便是驱赶!
战争之残酷,许就在于这种驱赶,他把同袍堵在人群里面,挤着推着让他往前去,他是敢死也好,不敢死也罢,已然毫无选择。
也把敌人堵在人群里,敌人自也在驱赶在推挤。
胜负,就在于最后谁更能坚持。
皆是善战之兵,昔日里,双方之人,祖祖辈辈,不知互相打了多少次。
今日,再来一次而已!
再来!
两边,还有呈弧形的车驾寨墙,更把这战场堵得不可开交。
那拒马之物,更也成了凶器,双方,有人,有马,甚至会被拒马挤得喘不过气来,挤得活生生憋死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