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是针对产品进行包装,后来是对企业进行包装,再后来就成了对个人的包装,继而就成了对官员的包装。
别说,上当受骗的人群当中官员数量还真不少。
原因出在哪里,不就是人都好个虚名么。
当然,也有真不知情,以为自家产品或自己这个人真得了什么奖的。
这就是信息闭塞的好处。
论信息闭塞,上下五千年大清论第一,谁敢论第二?
做工作,讲的就是客观和全面,制布行会的副行头郑全利虽然狡猾,但人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要按季师爷这边定的小作坊五百两、大作坊一千两标准收取检验费,恐怕小作坊能倒闭一大堆。
眼下可不是工业时代,那作坊也不是流水线生产,全是原始手动模式,小作坊更是全家老少齐上阵的家庭模式,一年到头下来利润可想而知。
县太爷为了自身利益可以不顾百姓死活,甚至直接摧毁地方经济,反正一任县令一任官,我走后管你洪水滔天。
赵安这边多少良心未泯,又见县令大人要调衙门力量对人家行头进行“制裁”,甚至有可能强力推行检验费,如此说不定就要搞出人命来,认真思考后便出来当这个“和稀泥”的。
一般人和稀泥无非是两头劝,各让一步,把检验费降到一个行会那边可以接纳的数字。
只是行会接纳了,县太爷这边恐怕就不舒服了。
一年几万两的进项眨眼间变成几千两,够塞谁的牙缝?
本着实事求是原则,赵安大胆提出荣誉认证策略,如此既能照顾两边利益,同时也能突显自己的本事,何乐而不为呢。
对于商家而言,由官府认证的荣誉称号肯定是抢手货,尤其是那些大作坊主必然趋之落鹜,争先恐后交钱竞购。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王家布庄大门有一块名优产品的官府认证牌匾,别家却没有,那客商是到王家来买呢,还是到别家买呢?
虽然这样做也会损害小作坊主的利益,但他们本身就是行业最底层的存在,销售渠道也是主要面向乡村贫民,与大作坊主的销售渠道并不冲突,就是有利益损失也比一年交几百两给官府好吧。
何况,市场模式下,绝大多数小作坊生产出来的布匹最终流向的就是大作坊主。
好比赵安前世苏州某湖一年只产螃蟹一万吨,实际销售却是一百万吨,多出来的九十九万吨螃蟹哪来的?
能从哪来?
周边那些养螃蟹的小塘主呗。
“唔?”
县令大人和季师爷同时眼前一亮,这么好的点子他们怎么就想不到的?
也是,虽说不怕织造局,但行会那边真要被人煽动抱成团来抵制县衙,甚至到县衙闹事,对县令大人总不是好事。
毕竟,甘泉县是附廓县,附廓县除了是上面的钱袋子外,管着它的婆婆也多的很。
事情闹大了,对县令的官声能没影响么?
有了赵安这个主意,以利来诱使作坊主们主动交钱,不仅能叫钱袋子鼓起来,也能避免官商冲突,更能落个灵活办事的好名声,请问哪个县令大人不动心!
更妙的却来了。
不得不说能当县令的那真就是人精,就那么几个呼吸功夫,不仅完全弄懂授予荣誉称号背后的广阔“钱景”,丁县令甚至能举一反三了。
就见他先是沉吟片刻,继而喜道:“既是由衙门授予认证称号,那做布卖布的可以授予,难道其它行当就不可以了?”
越想越对,当即拍板:“我看本县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得有名优产品,行行也得有驰名商标,如此方显我甘泉县货真价实,使四海客商皆知本县特色!”
“.”
赵安是打心眼里佩服眼前这位四十七岁才考中进士的县令大人,这要再年轻个十几岁,就凭这个灵活的大脑袋,到省里弄张桌子坐坐也不是不可能啊。
“县尊高见!”
季师爷毫不含糊给出对县令大人的最高评价,事情虽然和他原本的规划南辕背辙,甚至可以说毫无关系,但展示出来的钱景却是波澜壮阔的,甚至可以说是排山倒海的。
并未嫉妒出主意的赵安,反而愈发欣赏。
无它,伯乐也。
再大的功劳也得先算在他这个伯乐头上。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也!
县令大人这边已叫美妙的“钱景”弄的心痒痒,郑重其事道:“这事得当县里的头等大事办,得有专门人手去办,是交给户房还是交给礼房的好?”
后面这话显然是问季师爷,而不是问赵安。
“这个?”
季师爷犯了难,此事真涉及到他知识盲区,历朝历代没这么干的,也没有前例可供参考,跟户房、礼房更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见季师爷犯难,丁县令也意识到其中存在机构职责不匹配的问题,想了想随手那么一摆:“和尚道士有僧会司管,郎中有医学司管,阴阳学有阴阳司管,这给商家认证的事理当归认证司管。”
“认证司?”
季师爷眉头微皱,提醒朝廷没这方面的制度,县衙也没有这方面的机构,冒然搞个认证司出来是不是不太妥当。
“朝廷没有不代表本县没有,事急从权嘛,只要是为百姓办实事,本县就不怕外人议论.我看就在衙门腾个地方成立个认证司,”
县令大人是个说一不二的急性子,直接看向赵安,甚是鼓励道:“就由你当这个认证司的大使。”
第23章 搞一顶大盖帽
产房传喜讯,升了!
虽说这个认证司不在县级衙门体制中,属于县太爷特事特办临时批的机构,可大小它也是个机构。
谁敢说十字会和消费者协会他俩不是正经衙门单位?
借调到户房当了一个多月临时工就高升类似协会的会长,论级别至少还是个副科,这让一心要走白道的赵安高兴坏了。
真是打心眼里感谢县尊大人八辈祖宗。
不是骂人,是真心感谢。
同赵安前世认识的那些收钱不办事的官员相比,丁县令已经属于难得的好官。
至少,对能帮他干事的下属相当优待,从此事也能看出丁县令对于人才有多么重视。
这就具备一个合格官员的基本素质了。
为了让认证司尽快开始工作,丁县令还特意开了条子让户房拨款五百两用于草创的认证司开支,同时采纳季师爷的提议,由赵安这个负责人从县里大小单位抽调精干人员充实认证司。
真就是待遇给了,资金给了,人也给了。
就等开张大吉,财源滚滚。
唯一的遗憾是这个认证司它毕竟属于临时设立机构,所以别听县太爷给了赵安一个大使头衔,但这个大使头衔含金量大大不足,因为压根没有在吏部注册过。
想要成为吏员的前提是必须有秀才功名。
这个,以赵安现在的情况很难办。
形象点说,赵安这个大使好比前世的优秀民营企业家花点钱到某乡挂个副乡长玩玩。
说是官吧,没正规程序;
说不是官吧,好歹也被人叫一声某副乡长。
再准确点形容,就是因人设岗。
人在岗在,人不在岗就不在。
所以,想要成为大清朝廷承认的正式官吏,学历这一关赵安无论如何也要设法解决的。
只眼下不是想这事的时候,还是得把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工作做好,为下一步发展奠定一个良好的基础。
赵安受学历限制无法“转正”,季师爷也觉遗憾,遗憾之余作为直接负责认证司的“分管副县令”,领着赵安就开始筹备认证司设立相关事宜。
这个单位同县里其它任何机构都没有直属关系,也无须向主薄、县丞汇报工作,唯一的直属领导就是县尊大人。
这一点,是丁县令再三强调的。
为何要强调这一点呢,心知肚明。
首先,认证司肯定得有个办公地点。
丁县令说在衙门腾两间房子用作办公场地,但赵安觉得作为甘泉县今年以及明年、后年一直到县令大人离任前的最大纳税单位,认证司必须有单独的办公场所,就是同税课司、巡检司一样单独挂个牌,这样看着不仅有牌面,而且也方便群众办事。
要不然就在县衙随便弄两间屋子办公,一来给人的感觉权威性不足;二来人进人出的着实不方便。
人多眼杂,钱多也易惹是非。
季师爷深以为然,遂向县令大人反映了这个情况,县令大人也好说话让季师爷看着办。
最终,在赵安建议下,认证司的办公地点选在了税课司的闲置房——位于仁丰里巷的那套院子。
为何选在这里,自是因为这地方靠近东关街,而且独门独院,里面空间也大,用作员工宿舍太可惜了。
再者赵安在这里也住习惯了,不想天天单位、宿舍、县衙的来回跑。
税课司那边收到县衙腾房给认证司的通知时,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大使丁正隆想破脑袋也没搞明白这个认证司是个什么玩意。
为此特地到县衙打听情况,可六房熟悉的同僚谁也不知道这个认证司是干什么的,只说是县令大人刚刚成立,负责人还是先前从税课司借调到户房的赵安。
“赵安?”
丁大使一脸懵逼,怎么也接受不了手下一个临时工突然要跟他平起平坐的事实。
他接受不了,人户房管事张庆亭更接受不了,知道这件事后还到县令大人那里反映赵安这个新来的临时工无论是资历、还是学历都不适合成为一司负责人,结果被县令大人严厉训斥一番,说他张庆亭嫉妒贤能,不欲让人上进,搞的张管事灰头土脸,回来后郁闷不已。
没办法可想,只能恨恨看着那赵安何时高楼塌了。
赵安成为县令大人钦点认证司负责人的消息传到税课司后也引起了极大轰动,表叔王德发还是人家向他恭喜有个好侄子时,才晓得自家表侄去了县衙一个多月就成县尊身边大红人。
当真是感慨万分,本想马上去找表侄让他做事低调,万不可因县尊器重就目中无人,又或利用职权之便胡作非为。
转念一想,表侄能有这番造化乃是表侄自身努力所致,且一直以来表侄给他的印象也是个极不错的年轻人,为人处事方方面面都不错,自个虽是人表大爷,但干了三十多年也没表侄这般福份,还是且看看再说。
当真传出表侄那有什么不好的事,再以长辈身份加以规劝便是。
赵安这边落实了单位地址,下面就是调人。
调人这一块赵安可不敢自作主张,还是请季师爷给做的主,他只跟季师爷提了税课司算房的刘小楼。
也不是不想把老家的包大为和杨小栓叫来,实是担心这俩家伙嘴不牢把自己压根不是童生的事给说出来。
这会县里不知多少人盯着他、眼红着他,真要被爆出学历有假,那真就前功尽弃了。
试问,一个连学历都敢造假的人能有多少诚信可言?
这样的人哪个领导敢用,敢大用?
季师爷一共调了八个人到认证司归赵安差遣,除了刘小楼外,其余七人三个是户房的临时工,两个是礼房的跑腿,另外两个则是从班房调的壮班。
没有调任何一个正式工(书办),显然是怕那帮书办仗着资格老不服赵安这个新人使唤。
也是用了心的。
八个人对于一个专门颁发荣誉证书的协会单位肯定是够用的了,赵安这边却有另一件事堵在心头。
这天陪着季师爷采购了些认证司需要用到的办公用品后,终是忍不住说道:“先生,学生承蒙先生和县尊看重委以重任,这些天来也是兢兢业业唯恐辜负县尊和先生对学生的厚望,只学生作为司里大使若着便服的话易让商家轻视,因此还请先生能帮学生正式些才好。”
什么意思?
没大盖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