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妖 第17节

  没有一身官服在身,这工作就不是顺不顺的事,而是成不成的事。

  “是这个道理。”

  季先生点了点头,当场没有给赵安准信,次日再次过来时却是给赵安带来了惊喜。

  一顶用篾席、麦秸编织外裹绫罗白色凉帽、一身褐色长衫,以及一双只有吏员才能穿的黑色长靴。

  没有顶戴补服,也没有朝珠,更没有花翎,因为赵安是无官无品者。

  严格来说,赵安连这身吏员穿戴也没资格穿。

  仍是县令大人特批。

  望着梦寐以求的官家人制服,赵安迫不及待换上,别说这衣服一换人就立马变样,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同了,走出屋子时刘小楼更是第一个上前单膝半跪满脸堆笑道:“小的给赵大使请安了!”

  今天就两更,晚上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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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本书对于清朝县令如何敛财,如何孝敬上级的描写,基本取材于清代一些县令所写的日记,于此基础进行艺术再创作,基本符合史实。

第24章 县尊高明!

  这就是官呐。

  难怪陈小二说穿上这身衣服想抓谁就抓谁,想办谁就办谁!

  即便自家这个大使是临时上岗,连单位也是临时特设,指不定哪天就给裁了,赵安心中还是说不出的舒坦,那心情就跟开个帕萨特停丈母娘家村口等老丈人先给他递烟差不多。

  小师傅刘小楼的表现不错,不过看的出来刘小楼多少是带了点打趣性质的,对此赵安自是不会计较,因为打趣也是亲近的一种表现。

  季师爷回衙门了,今年夏税任务重、时间紧,听说里下河地区闹了水灾,直接影响到今年扬州和淮安两府的夏税征收。

  夏税就是征农民地里的钱粮税,赵安之前在税课司特意留心过甘泉县往年钱粮税征收情况,总体看下来只能用触目惊心四字来形容。

  清代税粮不是农民给官府直接交粮食,而是折成银两上缴。

  虽然清廷对折银有规定,但各地却自设一套系统,基本让农民按市价的五倍上缴赋税,中间多出的四倍溢价则由各级官员分食,故而钱粮征收是地方官收入来源的大头。

  这块大蛋糕也不是县令一个人拿的,而是属于地方全体官员的集体利益。

  上到省里,下到县里,只要是官,人人有份。

  乾隆三十八年江苏巡抚觉得税粮价实在太高,本着为百姓减负的好心便令府州县一律改成市价征收,结果没到半个月这位巡抚大人就被御史给参了一本,连降两级调离江苏。

  这位巡抚大人何以如此倒霉,说白了就是动了全体同僚的蛋糕,为官场所不容。

  一环套一环,御史们平日在京里日子过的本就苦巴巴,靠的就是地方官的三节两寿和冰敬、炭敬过日子,结果你这个抚台大人把地方官们的收入来源给斩了一半,这不是逼着御史大人们省吃俭用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参你参谁!

  本届丁县令去年就从钱粮征收中多收了五万多两,虽然不清楚这五万多两最终都流进了哪些上级领导的口袋,但丁县令自个只落了四千多两却是正大光明记录在户房的。

  一点没避人。

  县尊的事就是全县百姓的事听着是赵安的马屁话,实际却是当下官场事实。

  另外清廷对地方官员能否收上税也有考核制度的,如征税完不成百分之十的不仅不准升迁,还要罚俸一年,完不成百分之五十的直接革职。

  这就导致地方官员一到收两税时,就带着衙门的壮勇浩浩荡荡扫荡乡里,哪怕平日对百姓再仁慈的官员,到了这会也是变得穷凶极恶。

  没办法,收不上税,这官就做到头了。

  里下河地区今年闹了水灾,农民地里收入锐减,连带着夏税肯定完不成,因此季师爷他们就得忙活起来,想方设法从其它地方搞钱填补今年夏税的亏空,保住县尊大人顶戴的同时也保住他们自己的饭碗。

  户房和税课司那边都在加班加点,赵安这边也不能闲着,季师爷这两天过来催了两次,说县尊大人对认证司的工作高度关切。

  言外之意你得赶紧把事做起来,把银子收上来。

  赵安忙拿出已经草拟好的认证办法实施制度供季师爷浏览,开头就是一通冠冕堂皇的说辞,什么为促进地方繁荣,保护优质商家,确保市场经营公平有序、打击假冒伪劣产品的套话,接着就是关于“名优产品”、“驰名商标”的认证办法。

  “名优产品”定价五千两,“驰名商标”定价一万两,前者是铜牌,后者则是烫金牌,以显二者区别。

  除了发给牌匾还要给予证书,证书要有县令大人的亲笔落款,以显权威性。

  最后则强调要商家自愿申请,认证司以公正、公平、公开的态度对商家的申请进行认证。

  总体实施办法季师爷是认可的,商家自愿申请也没问题,因为本就是以利诱他们,有好处的事那些奸商们不可能不上赶着交钱。

  就是对办法最后一条三年评定一次表示异议,摇了摇头道:“这个三年评定一次不好,删了。”

  “嗯?”

  赵安有些纳闷,细水长流的道理季师爷应该懂的,三年认定一次不就是说三年后可以再捞一笔么。

  就跟放炮一样,上任放一炮,离任放一炮。

  自个给定的三年一认证就是掐准丁县令的任期还有三年多,到时候能名正言顺的再捞一笔走人。

  完全是出自肺腑为县尊大人锦上再添个花的啊!

  “倒是忘了与你交待清楚,”

  季师爷给出合理的解释,那就是县尊大人在甘泉县的任期是三年,而不是赵安以为的五年。

  原因不复杂,富三年、穷五年是知县任免的潜规则。

  这要都是五年任期,对于穷县的知县而言就不太公平了。

  有些地方的首县,就是一省最富裕的县,知县甚至只能干一年多就得换下个人来干。

  没办法,太富,富到一年就能挣上七八万两。

  真赖在位置上不走,得遭多少恨呐。

  赵安恍然大悟,掐指一算县令大人再干一年多就得滚蛋,所以这个三年一认证对县令大人半点好处也没有。

  与其成全下任县令,不如来个一锤子买卖。

  司里的硬件大多已办好,定制的匾额、牌匾、证书也在搞了,一切都已上正轨,故季师爷便问赵安这个大使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开展工作。

  “学生已经看好日子了,后天是黄道吉日,届时希望先生能请县尊为本司开张.为本司挂牌揭幕,最好是三套班.最好县丞、主薄大人们都能过来,如此也显得本司重要。”

  民间嫁娶还看时历书呢,况衙门单位揭幕这么大的事。

  有些官员上任更是以黄历为准,而不是以吏部规定的交接日期为准。

  请县里大小领导过来,也是赵安想突显自己这个大使在领导心目中的份量,这样以后就好跟别的单位打交道。

  要不然就他这个吏不吏、民不民的存在,肯定会被别的单位刁难。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道理,事事都要到县尊那里哭诉,一回两回倒也罢了,次数一多,赵安这个大使也别干了。

  “好,那就后天请县尊过来一趟!”

  也明白其中道道的季师爷很是爽快的答应此事。

  回去一说,县令大人也是毫不犹豫准了下来,后天果然亲自打衙门坐轿子过来给新设立的认证司揭牌。

  县丞和主薄却没来,应是县令大人不想让这俩佐贰官参与,油水可以分他们一些,但具体业务这一块却是不能让他们掺和太多的。

  赵安这边为了迎接县尊大人很用心的花了十几两请了腰鼓队敲锣打鼓,要不是经费有限指不定还得请个戏班子吹拉弹唱一番。

  伴随“霹雳叭拉”的鞭炮声,甘泉县认证司的木制长牌被县尊大人亲手挂在了大门口。

  司里上上下下也令县尊大人很满意,仪式结束后赵安按规矩请县尊大人到司里坐了一坐,将自己准备如何开展工作跟县令大人简短汇报了下。

  无非是先从制布行打开突破口,以点带面,争取半年内将认证业务在全县全面摊开,确保县尊大人财源滚滚。

  汇报完,小心翼翼请示县尊大人能不能为司里题个字。

  “本县还要到府里去一趟,这字今天就不题了,不过有件事你们议一议,”

  丁县令公务缠身哪里有时间在这里多耽搁。

  赵安忙欠身道:“县尊请讲!”

  说完,跟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小本子摊在面前,手里拿着一根短了不少的毛笔。

  丁县令瞧着不由微微点头:“倒也没什么,就是本县来时见路上不少磨剪子的、箍桶的、给人剃头的,这些人走街串巷一天下来也能挣上不少,然却对本县赋税毫无贡献,甚至不少人连地里的钱粮税也不肯交。”

  县令大人说到这刻意顿了一顿。

  对知县大人极为了解的季师爷忙道:“县尊的意思是?”

  “本县的意思是咱大清的子民都得有给朝廷交税的自觉,倘若不自觉官府就要劝导他们.”

  说完,县令大人话锋一转,“我看劝导一事也当由认证司来办,可以给这些人也发牌嘛,就叫百姓信得过手艺人,一个收他一千文,过份吗?”

第25章 县尊的苦心

  赵安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又或者说小看了官员的贪婪。

  县令大人这是为了敛财连脸都不要了?

  还是说苍蝇再小也是肉?

  走街串巷的手艺人也要来一刀,简直就是竭泽而渔,不顾民生百业。

  不禁生出危机感,县令大人是不要脸,可实际执行这个不要脸操作的是他这个临时工大使,万一闹出民怨上面过问此事,县令大人是不是就得给他这个临时工扣一顶渔肉百姓的大黑锅?

  看县令大人这不要脸的劲头,弄不好真有他赵大使拉清单的那一天。

  挺操蛋的,却又不能不将此事正式列入认证司的工作议程,并承诺尽快拿出具体章程来。

  因为,县尊无小事。

  这话谁说的?

  你赵安心里没点逼数?

  县令大人心满意足去府衙办事,季师爷临走时特意把赵安拉到一边对县令大人的创新想法标了个注脚。

  就是县尊难啊,难到什么程度呢,难到快要揭不开锅了。

  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里下河水灾闹的。

  这场水灾让县里今年的夏税征收大打折扣,据户房初步统计今年夏税能收上去年的一半就是菩萨保佑烧高香了。

  可按朝廷的官员考核制度,征收完不成赋税总额五成的地方官是要直接摘顶戴走人的。

  巨大压力之下,你说县令大人他能不急么。

  一急,啥钱都想收呗。

  真不是心黑贪婪,就是时势所逼,但凡有个缓冲,爱民如子的县尊他也想不出这骚操作。

  赵安听着皱眉:“先生,县里今年夏税到底亏空多少?”

  季师爷叹口气:“至少十五万两。”

  “十五万两!”

  赵安被这个数目惊的说不出话来,细细一琢磨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清朝有一千多个县,乾隆年间作为所谓“康乾盛世”的鼎峰期,每年户部的财政总收入有五千多万两,其中光是从土地征收的钱粮税就有三千多万两,也就是说清朝的赋税有四分之三来自土地税。

  这笔巨款摊到每个县头上能有四五万两左右。

  然每个县的经济情况不同,有的穷县可能连一万两都交不上来,有的富县则能交上几十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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