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员民众,未必只有收税一个途径。
赵安只要坚持反清,那安徽留下来的财富越多对他就越有利。
战争,打的就是钱粮。
“王亶望光捞钱不养兵,活该他被查。咱们是既捞钱又养兵,等白莲教起事,谁敢来查我?”
赵安让老宋甭担心这担心那,凭借自身的专业经验帮他出谋画策,再以藩台办公室主任身份去安庆召开同各方的座谈会,听取各方意见,拿出一份令各方都满意的方案出来。
总而言之,这功名和官职要卖的皆大欢喜,就是清廷那边都得竖大拇指说安徽这事办的好。
“好吧,我尽力而为。”
赵安都这么说了,老宋还能怎么办,照办呗。
赵安这边抓紧时间写了份请设临时捐纳的折子命折差快马发往京师,又拿出从荆道乾手中接过的藩台大印给老宋弄了份委任状,前藩台经历官也没有单纯革职,而是给安排到皖南某州任同知。
接过委任状,老宋告诉赵安自己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带了十几名县学的学子过来。
都是自觉科举无望的童生。
他寻思赵安在安徽没有任何根基,如今又骤升暂署藩台,手下肯定要人用,这些个童生又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知根知底,便自做主张把人都带过来。
赵安甚喜,让老宋将带来的学生一半安置在藩司衙门,一半留在自己手下做些文书工作。
同时茅塞顿开。
对啊,军队这块他有漕帮子弟可用,文官这块其实也有一支子弟兵可用的。
那就是扬州府学大量学子。
清朝科举录取名额虽然可以浮动,比如今年扬州录十个,明年能录十五个,但总体而言录取率相当低下,一百个童生中大概只有两个能拿到秀才功名,一百个秀才也只有一个能考中举人。
这就导致大量学子拥挤在科举这条独木桥上蹉跎岁月,甚至有五六十岁都还在艰难考秀才的。
就业前途十分有限。
但赵安这边完全可以整个安徽为“市场”消化扬州教育界那帮秀才和童生,将这帮读书人安排在安徽各个机构为己所用。
表现出色者可动用藩台特权替他们解决学历限制问题,如此不用三五年,安徽的基层官吏乃至中层岗位就能充斥大量扬州子弟兵,且还能将这些读书人引入“新军”和团练,彻底解决人才不足问题。
说干就干,马上动笔给马副校长写信,指出安徽与扬州“帮扶”的重要性,让马副校长动员学生们到安徽“就业”。
再次投身于赵校长麾下。
只要扬州的学生愿意来安徽帮赵校长干活,一律给予编制。
没编也要创编出来。
自个淋过的雨,赵安可不想学生们再淋一遍。
官的编制麻烦,吏的编制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老宋对此十分赞同,拿着委任状带人前往安庆“接收”藩司衙门和藩司大库,赵安这边又接见了叶志贵和庄迎九等人,除询问粮食运输情况,也了解了些扬州分舵的情况。
赵安高升江宁后,漕帮上面的老太爷指定张宝发之子张安乐做扬州的舵主,由于赵安的官越做越高,这就使得赵安不可能成为舵主候选人,因而即便丁九等人抵制张安乐出任舵主,但在老太爷们的压力下张安乐还是成为了新的舵主。
不过照叶志贵的说法,这个张安乐为人行事不像其父张宝发那么强势,说是舵主吧更像是个生意人。
来扬州后基本不插手舵中事务,对丁九也非常客气,每日做的最多的就是利用舵里管辖的漕船帮他张家运茶叶、丝绸。
“姓张的眼里除了钱就是钱,哪管弟兄们死活。”
叶志贵同任朝阳等人对这个新舵主都是不满。
“钱有什么不好?没有钱,吃啥喝啥?”
赵安倒觉得张安乐这人还是十分聪明的,真要跟丁九夺权强行干涉舵中事务,难保丁九他们不会弄死张安乐。
毕竟扬州分舵如今业务多了不少,光往湖北、徐州的两条运盐路线就足够舵里几万人生活了,况他还给舵里引进了建筑业务。
往湖北、徐州的两条运盐路线已经成功运转,徐州那边丁九只是派出负责主事,底下干活的还是原先焦家雇佣的那帮人。
湖北这条线因为赵安再三叮嘱原因,因此不管是负责人还是实际跑船的都是漕帮自己人,跑这条线的兄弟有一千多人,承担了两家大盐商的业务。
每年光运费就能收入四十多万两,不过丁九他们肯定不会满足于运费,私下也在偷偷往汉口运输私盐。
这个私盐是包大为和杨小栓负责的兴隆号的盐,二人在老丁的帮助下不仅在盐政衙门拿到了几千引的官方许可盐,也私下组织人手在东台与灶户直接购买“藏盐”。
东台官方那边因赵安和老丁原因,对兴隆号的非法购盐活动视而不见,使得兴隆号每个月都能从东台偷偷运出数万斤食盐。
包大为和杨小栓二人对业务也越发熟练起来,丁九打算在汉口设立一个兴隆分铺,把私盐业务做大。
赵安对此肯定是支持的,因为汉口不仅是淮盐销往两湖地区的转运中心,也是白莲教起事后的华中地区最大的经济中心。
届时清朝举全国之力动员的军队、物资都会先集中在汉口,各地争发“国难财”的商人们也会云集此地,若能在汉口事先布局就能从中分得一块大蛋糕,同时也能在汉口建立一个情报网络。
想了想,让叶志贵给帮里传信,让丁九将资源重点向湖北这条线倾斜,就是调派帮里的精兵强将前往汉口同当地的漕帮“打成一片”,再利用当地漕帮于汉口站稳脚根。
漕帮弟子是一家不假,但利益这个东西从来不会因为一家人就没有矛盾,所以赵安让丁九可以给出利润的三成用于拉拢收买当地漕帮这个地头蛇。
另外写信给包大为让他和丁九对接此事,又叫杨小栓接信之后赶来安徽与他见面。
之前赵安派百里云龙去与凤阳当地的盐匪联络,不知什么原因百里云龙一直没有音讯过来,可能是被扣押,也可能是被杀害。
究竟什么原因,赵安目前不清楚,但并未放弃对盐匪的招安计划,打算再派杨小栓同这帮盐匪接触。
给出最实在的利益——盐。
盐匪过去贩的私盐不是他们自个从产盐地贩过来的,而是经过几道贩子后到他们手中的,现在则由杨小栓出面与他们商谈合作,给盐匪们第一手盐,如此不仅能让盐匪成为赵安食盐集团的经销团队,也能通过食盐来源掐住这帮盐匪的脖子,确保这帮盐匪不会生出变故。
之前在扬州给漕帮盖的房子,漕帮子弟上学读书情况,赵安也细微入致的一一询问,得到的结果都还满意,分舵基本都是按他走之前的部署在落实。
“回去之后告诉丁九,对张安乐要把他供着,只要他不多事,帮里对他的要求尽量满足.”
又谈了片刻,赵安让叶志贵他们去吃饭,又特意去看望带兵押粮过来的把总侯封。
见已经是三品官的赵安亲自来探望他们,侯把总连同手下的押粮官兵自是无比激动,其中不少人都是跟赵安去过淮安的,眼神中的亲切表露无遗。
让这些绿营大头兵难以置信的是,大半年过去赵大人竟然还能准确叫他们当中一些人的名字,而且还让人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三两红包,说是代表安徽藩司感谢弟兄们的支持。
“让大人破费了!”
侯把总拿到的红包不多,就五十两,但这是贵为暂署藩台的赵安亲自塞在其手中的,由不得侯把总不激动。
“你们能来,我很高兴,虽然我如今在安徽为官,但我始终不曾忘记诸位与我在运河畔的朝夕相处,不曾忘记诸位对赵某的情义。”
说到这里,赵安不无遗憾表示因为安徽全省受灾严重,所以他现在没法给扬州来的绿营弟兄们接风洗尘,只能让人略备薄酒以表心意。
“大人这话说的,您能来看我们,卑职和弟兄们就已感激不尽,哪还.”
侯把总激动搓手正说着,却有快马驶来,继而一封文书送到了赵大人手中。
赵安拆开一看,不禁变色,脸上如乌云盖顶般。
侯把总见状小心翼翼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白莲教造反了,正在围攻宿州。”
赵安将文书交给边上的随员,看了眼侯封,颇是愧疚道:“本想与你们呆上一会,现在却不得不去宿州解围,否则宿州失陷,我这个暂署藩台便难辞其咎,朝廷多半要摘我脑袋。”
第312章 真空家乡!
宿州。
一场本不该发生的屠戮已经持续三天,十数万饥饿的灾民在谣言和白莲教的蛊惑下拿着木棍、锄头之类的原始工具,一波波葬身于城墙下。
“白莲教让灾民不断攻城,自个却躲在后面,分明是想消耗我们的箭枝和火药。”
城头上,守城清军的总指挥是不久前刚从凤阳率部过来的游击周库,也是倒霉催的,原本只以为是赵大人调他们过来帮忙救灾,没想到才来几天灾民们就反了。
作为宿州一带军阶最高的绿营将领,周库就这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可他哪有什么打仗的本事,要不是宿州城墙高大,城外的白莲教缺乏攻城武器,他早就脚底抹油跑了。
三天守下来,周库也清楚白莲教就是驱使灾民消耗守军器械,再这样打下去箭枝和火药迟早被耗光,奈何他现在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因为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也不知白莲教从哪把人骗来的。
最要命的是白莲教的主力是那些皖北的捻子,这些捻子手里可是有真家伙的,甚至还有火铳,周库也不止一次看到有骑骡马的捻子在城外活动,真要放弃宿州逃跑,恐怕没等他们逃回凤阳就会被捻子追上。
没有高大城墙依托,就绿营这战斗力铁定一冲就垮。
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坚守待援。
视线中,灾民又黑压压的涌了过来,队伍后面是一支头裹红巾的捻子,人数约三四百,估计是白莲教的督战队。
随着灾民再一次靠近城墙,城头上的清军打铳的打铳,放箭的放箭,冲在最前面的灾民纷纷倒下。
后面的灾民眼神之中有惊惧,本能让他们想停下脚下,可身后的人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停下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人群瞬间吞没,活活踩死。
城下堆积的尸体已有一人多高,手无寸铁的灾民们仅有的攻城工具就是白莲教从各处搜刮来的梯子,他们不是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炮灰”,但活着回去能领到的一根红薯却比他们的命更为宝贵。
半个时辰后,灾民又如潮水般退去,城墙下的尸体比先前又多了上千具,从上空看下去如同一处修罗场,到处都是尸体以及尚未咽气之人的哀嚎声。
一个上了年纪的绿营老兵右手不住颤抖,不是吓的,而是长时间拉弓所致。
透过城垛,这老兵看到下面的尸堆有人在动,定睛一看在动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胸前被火铳击中正“噗噗”往外渗血,那孩子疼的脸都扭曲了,双手却死死抓住搭在尸堆上的梯子试图往上爬。
“这娃娃和俺家小三子差不多大吧,”
老兵深深的叹了口气,颤抖的将一枝箭搭在弦上朝那孩子额头瞄去,伴随弓弦响动,利箭瞬间射出,“噗嗤”一声没入孩童头骨,带着不甘仰头倒在尸堆。
身下,是他的父亲。
没等这老兵喘过气来,该死的白莲教又驱使灾民涌了上来。
这一次来的更多,且队伍中终是出现了头裹红巾的教徒,大概是觉得守军的箭枝火药快没了。
这些头裹红巾的教徒有持弓的,有持铳的,但更多的是拿着一根根削尖了的竹子。
冲到城下后,白莲教徒突然开始大吼:“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
灾民们顿时发出非人的嚎叫,最前排的灾民突然抓起地上染血的土块往嘴里疯狂塞进咀嚼,仿佛那真是教主许诺的“观音土”。
这一幕让上城观战的宿州知州李文心惊胆栗,刚才为了壮胆从衙役手中抢过的长刀拿捏不住,哐啷坠落。
周围的绿营军官们却无人嘲笑知州大人,因为作为文官能够走上城头观战已是难得,何况他们也害怕。
同知崔秀也在城门楼上,望着眼前的一切,崔同知心如刀绞,也后悔不已,因为如果他能劝说知州开门放粮,也许这些灾民就不会被白莲教蛊惑造反。只现在后悔已经迟了,想太多也没用,当务之急是必须把宿州守住,否则一切都完了。
城内的百姓也许能活,但他们这些当官的肯定活不了。
收回视线看向不远处面如纸色的知州李文,心中很是埋怨,昨天有一支援军赶到并突破白莲教的阻拦进抵城下,说是藩台大人调来的运军协助宿州守城的。
虽然这支运军只有五百人,武器也五花八门,但看着比绿营兵精壮,若能进城无疑会大大增加守城力量,可李文却说运军早就名存实亡,且安徽的运军都在淮南长江边上,怎么可能突然跑到皖北来,因此怀疑是白莲教假扮的,死活不准开门接纳。
那支运军见状在城外气的大骂,越骂李文越怀疑,最后见城中实在不开门,那支运军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
白莲教可能是见这支运军都是精壮没敢上前拦截,使得李文愈发坚信自己的怀疑没错。
但崔秀却觉得这支运军真是藩台大人调来的人马,因为藩台大人兼着督粮道,粮道衙门在江宁是有一支运军的。
可惜,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援军离去。
周库此时凝神提气观察着城下的灾民,并不时看向远处,他知道下面那些白莲教徒不是白莲教的精锐,派过来只是试探守军还有多少反击力量,因此下令士兵不要轻易开铳放箭,把灾民放到城墙下用石头、滚木去砸。
这道命令使得再次涌来的灾民轻而易举就到了城墙下面,狂热的白莲教徒在灾民们攀登梯子时,不时往城上甩攀梁飞钩。
清军哪能让灾民顺利上来,推梯子的推梯子,砍飞钩的砍飞钩,下面持有火铳和弓弩的白莲教徒也向城上放铳放箭,不时有清兵被射中倒地。
但灾民被砸死的更多,只片刻,城墙下积尸便堆了数尺厚,就在灾民撑不住时,后方响起撤退的钟声。
听到钟声的灾民如蒙大赦,丢下死伤同伴拼命往回跑去,唯恐跑的慢了会被城上的清军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