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满洲贵胄晋升之快,远非汉官可比。
“皇上,赵有禄终究是汉人包衣,岂能与满洲勋贵相提并论?”
纪大学士不甘心,他不是真吃了熊心豹子胆跟和珅做对,而是纯纯出于“嫉妒”。
凭什么赵有禄那小子二十出头就实授从二品?
他老人家五十九岁那年才进的部!
眼角余光注意到和珅阴侧侧的盯着他,但骑虎难下了,只能抗议到底。
“纪大人此言更谬!”
看了眼面色有点尴尬的纪大学士,永瑆笑了笑,道:“父皇圣明,早有不分满汉,唯才是举之谕。那赵有禄能文能武,此番又立下不世奇功,正是我大清急需的栋梁之才,莫说担任一省布政,就是任一省巡抚又如何?纪大人若能为大清也立此功劳,父皇照样也会重用纪大人。”
“可那赵有禄去年还是个学录,臣,臣.”
纪昀有点急,本就口吃的他竟然“卡文”了。
“够了,”
老太爷先看了卡文的纪昀,又看了眼心中自得的永瑆,昏花的眼中却是闪过一丝不耐,但目光瞥及已不再年轻的和珅时,心中还是一软,懒洋洋的摆了摆手:“就按朕说的,军机处拟旨吧。”
第332章 皇上南巡遗珠!
扬州,两淮盐政衙门。
阿克当阿正同账房算账,这位活财神算的是今年中秋给京师中堂、部堂们的节敬,往年规矩单是给和中堂的中秋节敬是两万两,但今年因为内务府佐领全德暗中窥视盐政宝座原因,阿克当阿便将给和中堂的中秋节敬提高到了三万两,另外私下又给和中堂的大管家刘全奉上一万两。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综合京里传来的种种消息,阿大人断定全德之所以敢窥视自己的盐政宝座,就是因为得到了和中堂大管家刘全的支持。
而和中堂对这个大管家又极为听信,因此想要保住自己的盐政宝座,只能重贿刘全。
如此,算上给宫里的孝敬,光这个中秋节敬阿克当阿就要开支十六万多两,然而这笔相当于富裕县一年赋税收入的巨额开销在阿克当阿眼中却是不值一提。
因为阿大人不贪不占光是每年收盐商孝敬就多达上百万两,笔下要稍稍动一动,年入二三百万两根本不是事。
这也是其为何被称为活财神的原因。
当然,阿大人自身开支也大,一年下来个人生活开支就得大几十万两,光盐政衙门常年养着的那两个戏班子一年就得几万两,更别说阿大人那是成天变着法往外花钱。
怎么说呢,收入越高,支出越高。
要谈“净利润”的话,阿克当阿一年也就实得五六十万两,其余都上下雨露均沾了。
这也是为何人人皆知阿克当阿敛财无度、生活奢靡到极点,但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却无一人揭发他的原因。
待账房算完账,阿克当阿取出自己的私人印信盖上,这些节敬贿赂走的并非内务府在扬州开设的恒利钱庄,而是走晋商办的裕源票号,原因自是为了保密。
忙完后,阿克当阿正欲前往衙门大堂处理公务,师爷周福却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封刚送到的邸报。
“京里刚送来的?”
阿克当阿伸出戴有翡翠扳指的右手接过,对于此类邸报他不怎么感兴趣,因为上面的消息大多是“延迟”的,就是基本都是几天前甚至半个月前的事。且能登在邸报上的消息,对于他这个位置的官员而言,压根不重要。
重要的消息要么提前就被“坐京”发了过来,要么就是根本不会刊登。
周福跟着阿克当阿也有几年了,岂能不知东家习惯?却仍然将这份邸报亲自送来,显然上面有什么值得东家一看的“新闻”。
阿克当阿好奇打开随意扫了眼,身子便是一僵,脸上的肥肉亦在微微颤动,失声道:“赵有禄实授安徽布政使,仍署理巡抚事?”
目中充满难以置信。
赵有禄去年被皇上破格提拔为江安粮道一事他是知道的,也知道这个刚刚被提拔为江安粮道的年轻人又因救灾需要暂署了安徽布政,因为不久前赵有禄曾写信给他这个“活财神”,想要跟两淮盐政衙门借银三十万两购买粮食赈灾。
不过阿克当阿并没有借这笔银子,一来是这个借银与制不合,若是赵有禄是以安徽布政使身份借银,那应当有户部相关文书替其“背书”,但户部根本没有相关文件发来;
若赵有禄是以私人身份借银,这银子就更借不得了。
三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一个代理藩台拿什么还?
二来是阿克当阿有点看不起赵有禄,觉得这小子就是个“投机”小人,当初主动找到自己告知内务府佐领全德之事,无非是想抱他两淮盐政的大腿,所以当时只批了一千盐引将其当叫花子打发。
后面的事阿克当阿怎么也没想到,真不知这赵有禄走了什么狗屎运,区区一年时间就从个小小九品官骤升为三品道台。
要说后悔吧是有,但有的不多,毕竟身为活财神的阿大人可是连督抚都不放在眼中的,况一粮道。
双方关系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哪怕外界都说这赵有禄也是和中堂的人。
和中堂的人多的是,总不能都让阿大人一个个都要结交吧?
累不累?
所以哪怕赵有禄暂署安徽布政,阿大人依旧没有动摇自己的想法,认为安徽灾情一旦缓解,赵有禄肯定还是要回任本职的,皇上再糊涂总不可能真让一个毛头小子成为二品大员吧,这不天大的笑话么。
结果,这毛头小子还真摇身一变成了从二品的实任布政、署理巡抚事的地方大员,看的阿克当阿额角突突直跳,心里莫名涌上一股不安,猛的抬头盯着周福:“给我查一查这个赵有禄,看看这人到底什么底细,一个捐监出身的包衣怎么可能升这么快!”
“好,学生这就让人去查!”
周福应了,赵有禄就是扬州人,想查他底细容易的很,正要去安排此事门房又有人匆匆进来,给盐政大人递上一封信。
信是江宁织造佟德送来的,此人是汉军八大家佟家的人,后转隶内务府正白旗包衣,家族长期掌管织造、关税等肥缺,佟德本人于两年前出任江宁织造总管。
由于跟阿克当阿都是内务府出身关系,所以佟德和阿克当阿走的很是密切,平日里双方没少通书信,这次阿克当阿中秋送礼名单上也有佟德,不过不是送其银票,而是送了一幅明代董其昌的书画,市价不菲。
接过信,阿克当阿一眼就看到信封右下角画着一朵木兰花,这是内务府加密信件特有的标记。
心下不禁疑惑佟德为何给其送加密信件。
顾不得多想,忙命周福将内务府专用密码本《御制乐善堂文集》取来,旋即拆开信封取出内中信件内容对照文集一一翻索,一边翻索一边让周福提笔记下。
好一通忙活后,最后写在纸张上的内容惊的活财神阿克当阿手指为之一抖,那本内务府的密码文本也随之当啷一声落地。
因为,纸上写的是一句话——“江南风传,赵有禄乃皇上南巡遗珠。”
第333章 还珠阿哥
“大人,这,这怎么可能?赵有禄怎会是龙种呢!”
周师爷手中的毛笔也叫吓的“啪嗒”一声掉在纸上,墨汁将“遗珠”二字染得模糊不清。
阿克当阿更难以相信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发生,然而这封密信是好友江宁织造佟德送来的,要此事真是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佟德不可能将消息传到他这里的!
南巡遗珠意味什么?
外人不知道,他们内务府的人能不清楚么!
佟德敢以密信告知自己此事,说明佟德必然是深信此事无疑,且不是他一个人知道此事,而是江南官场恐怕都已晓得此事。
也只有此事是真的,才能解释得通为何赵有禄一个捐监出身的能在一年多时间连续被皇上破格提拔两次,又是特赐同进士出身,又籍转内务府,获赐遏必隆宝刀,如今更是被提拔为比他这个盐政品级还要高的地方二品大员!
除了皇子阿哥,还有谁有此待遇。
可这件事真要是真的,他阿克当阿不就是把皇子给得罪了么!
得罪皇子什么后果?
哪怕这皇子是“野生”的,那也是他阿克当阿的主子!
没见京里的三福、四福权势大的可以蹈天么。
随便哪个福,捏死他这个两淮活财神就跟捏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越想越惊的阿克当阿右手死死按在桌上,手背上突起的青筋清晰可见,脑海中亦不断闪现两张面孔。
面孔的主人分别是年老的皇上和年轻的赵有禄。
年轻时的皇上长什么样,阿克当阿没见过,因为那时他没资格网子皇上,只隐隐觉得出任两淮盐政离京陛辞时见到的皇上,似乎和赵有禄有那么一点相像。
不对,是很像!
眼睛、鼻子、嘴巴.
阿克当阿脑海中忍不住再次浮现那日赵有禄登门求见自己时的场景,当时赵有禄只是区区七品府学教授,但在他这个从三品的两淮盐政面前却是不卑不亢,言行举止也是极其大度,现在看来,哪是什么学官想要维持的体面,分明是天家血脉与生俱来的傲气!
皇子就是皇子,哪怕流落民间,他也是天家的种!
“大人,若赵有禄真是龙种,怎会流落扬州这么多年皇上不与其相认的?这事是不是太玄了?”
周师爷还是觉得这事太过离谱,离了个大谱,哪个皇帝会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流露在民间二十年不闻不问的?
又不是民间传说的野史故事。
“玄?我年轻时听长辈们说起过皇上六巡江南有过不少风流事,为此帝后反目闹的满城风雨,说不得这中间皇上便有过风流债,某位女子珠胎暗结,只是.”
基本信了好友佟德所说的阿克当阿“点到为止”,毕竟涉及皇家秘辛,不是他们做奴才可以乱肆评点的。
周师爷听后知趣点头,明白恩主的意思是不能确定赵有禄是皇子,也不能确定他不是,但大概率是相信了的。
为稳妥起见,思索片刻建议道:“大人不如将此事报给和中堂知晓,是真是假和中堂一看便知,省得大人这边揣磨。”
“你是嫌本官活太久了吗!”
阿克当阿断然摇头,当场否决周师爷的提议,同时横眉一挑,怒道:“皇上的事,是我这个做奴才能多嘴的!你是想害死我么!”
“学生不是这个意思,大人息怒!”
周师爷赶紧请罪,知道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算了,”
阿克当阿看了眼额头渗汗的周师爷,微哼一声,“记住,什么事咱们做奴才的都能掺和,唯独皇上的事掺和不得,赵有禄这事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拿这事当真的来看。”
稍顿,又似警告又似提醒道:“记住,皇上若想让赵有禄认祖归宗便不至于如此麻烦,看皇上意思,应是拿这赵有禄与福家诸子一般对待,我这个做奴才的若是多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让我问和中堂,可你知道赵有禄正是因了和中堂才飞黄腾达么?”
“这”
周师爷心中一动,对啊,赵有禄不是和珅给立的议罪银典型么!
如此看来,和珅根本就知道赵有禄的身份,否则怎么会不遗余力为其“造势”,让这赵有禄短短一年时间就官升十级的。
背后,压根就是皇上的主意。
“明白了?这事八成错不了。”
阿克当阿想到什么,赶紧吩咐周福道:“你马上从账上支取三十万两,不,五十万两!全部用来采购粮食、药材,即刻雇漕帮的人给本官运往安徽!本地买不全的就去淮安、江宁买,总之,五十万两一分不少的都要给我花出去!”
“这!”
周福倒吸一口凉气,“大人,五十万两不是小数目,是不是先”
“怎么,还要我说第二遍吗?”
阿克当阿神情一冷,“记住,以两淮盐政衙门的名义运去,若有人问起,便说是衙门支援安徽灾区的!大账上若不够就拿我印信从小账上提。”
言罢,又吩咐周福道:“另外,以我名义给赵大人修书一封,就说前些时日公务繁忙,未能及时回应借粮之事,还望海涵,另外再买些名贵之物替我送给赵大人。”
“是,大人。”
周福跟了阿克当阿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恩主对谁如此低声下气过,不过一想对方可能真是皇帝私生子,心下便释然了。
阿克当阿又坐下随手拿起信纸,提笔写了封信,封好后让周福派人快马加鞭送往广东。
为何是送往广东而非送往京师?
因为其叔叔常福现任广东粤海关监督。
皇上最后三次南巡时,常福作为内务府佐领全程参与,对当时发生的事情很清楚。
阿克当阿给其写信,自是想问一问二十多年前皇上的风流韵事,若叔叔回信印证此事,那赵有禄皇子身份就确凿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