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数。”
福长安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一万两?”
安德吃不准。
“一万两算什么大买卖?往大了说。”
福长安摇摇头,一脸的玩味看着两个奴才。
王贵猜道:“十万两?”
“你们就这点德性?十万两在爷这里也算大买卖?”
福长安一脸没好气的样子。
“难道是一百万两?!”
安德和王贵的眼珠子都瞪大了。
“不错,赵有禄跟爷借的就是一百万两,而且按市面上的利息走,借期三年。”
福长安的语气极为平淡,仿佛说的不是一百万两,而是一百两银子。
两个奴才却叫这一百万两给惊住了,虽说主子的钱店开了不少,也放出去不少,可借出去最多的一笔也不过二十多万两,这突然有人要借一百万两,可不就是大买卖么。
一百万两什么概念?
顶一两个穷省一年赋税总入了。
太多了,风险也太大!
安德赶紧劝道:“主子,恕奴才多嘴,一百万两这数目太多了,那赵有禄不过是一省藩司,一年俸禄加养廉银也不过万把两,安徽又不是什么富得流油的地方,就算这人再怎么捞,怕也还不上这一百万两啊。”
“是啊,主子,一百万两不是小数,按市面走一年利息少说也得十五万两,三年就是四十五万两,连本带利那就是一百四十五万两,奴才看把他赵有禄那身二品官皮剥了去卖也值不了这价.”
王贵直挠头,他这番话是站在“市场”角度分析的,不是真看不起从二品的藩台,继而有点埋怨道:“江宁那边怎的如此糊涂,这种没影的事也敢往主子这报?直接回了不就好了。”
听了两个奴才的话,福长安却是笑了起来,随手拿起苹果慢悠悠又咬一口,方道:“你们俩奴才跟了爷这么多年,怎么看事情还只盯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的?不错,你们说的道理是不假,单看赵有禄这个人,再看安徽那个穷地方,一百万两借出去是有可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话锋一转,“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赵有禄为什么敢开这个口?又为什么不找别人借,偏找爷借?”
说话间,福长安眼中透出的是一股精明算计劲。
王贵听的愣住,一脸不解道:“主子的意思是这其中还有玄机?”
“别听外面说赵有禄是什么清官,这小子精着呢,他敢开这个口,说明他知道官场上的路该怎么走,脑子可半点不糊涂,要不然能爬得这么高眼下安徽刚经大灾,他新官上任肯定想干出一番事来给朝廷看看,可当官跟当百姓一个道理,没钱都是寸步难行。”
说到这,福长安顿了下,继而轻笑一声:“不管这小子借钱是想填补亏空做一番实事,还是另有所图,有一点咱们得看明白,就是这小子懂规矩,知道借鸡生蛋的道理,如此,就不是什么迂腐之人。”
安德听后不由点头道:“照主子这么一说,这赵有禄倒是个明白人,难怪能爬得这么高。”
“奴才也明白了,赵有禄这借的哪里是主子的银子,分明是借主子的势,对,他表面是跟主子借钱,实际是给主子送孝敬,他分明是想抱主子的大腿!”
王贵这算是分析到点子上了,至少猜中那赵有禄一半心思。
福长安笑了笑,三年四十五万两的孝敬,这世上可没几个拿得出。
单从这点来看,赵有禄倒是个有魄力的。
“不过就算赵有禄是想孝敬主子,求主子庇护于他,可一百万两还是太多了,万一赵有禄日后官途不顺,或是或是起了别样心思,这钱”
安德还没说完,福长安就嗤笑一声:“你是怕人家还不上?”
不等安德开口,将苹果往桌上一扔,拍拍手道:“放心,只要爷同和珅还站在咱大清的朝堂之上,这军机处还是我们说了算,他赵有禄的官途就不会不顺,也绝不会止步于一个区区布政使!
他今年是掌一省财赋民政的藩台,明年是什么?明年或许就是巡抚!
往后呢?
说不定人家就能当两江总督,乃至直隶总督、大学士入阁拜相与爷同朝为官,到时,还怕他还不上钱?”
这番话福长安说的无比自信,仿佛一切皆在他四福儿掌控之中。
可两个奴才都叫福长安的话给惊住,转念一想不就是这个理么,有和中堂和自家主子撑腰,别说赵有禄了,就是条狗它也能戴上双眼花翎!
“懂了吧?”
望着两个脑袋才转过弯来的奴才,福长安嘿嘿一声:“锦上添花的事爷不干,爷要干就干雪中送炭的事,这才叫人情,这才叫地道,这才能叫人家甘愿为我驱使。”
安德忙道:“那奴才这就安排江宁那边出借一百万两给赵有禄。”
“不,”
福长安摇了摇头,“不是一百万两,是二百万两。要借,咱就多借点,二百万两买一个将来极可能跻身中枢的能臣大吏对爷死心塌地,你们说这笔买卖,爷我是赚是赔?”
需要答案么?
肯定是稳赚不赔的!
道理,安德这个管家是明白,就是没他主子这般大气,有点小家子气的嘟囔一声:“二百万两一年少说也得还三十万利息,万一赵有禄还不上怎么办?”
“还不上就缓他一缓嘛,他现在还不起,等做了总揽一省军政大权的巡抚,到时钱粮赋税、河工漕运哪一项不是金山银海?
若这小子有朝一日坐上两江总督宝座,就凭那富裕三省,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别说一年三十万利息,就是一年五十万利子,他也还得上!
何况,爷我要的是这点利子?”
福长安“嘿嘿”一声,“银子,爷我要,但爷更要他这个人!这二百万两就是爷我套在他赵有禄脖子上的绳子,从今往后他身家性命,他前程官途,便与我福长安彻底绑死!
说难听点,他赵有禄只要拿了爷这二百万两,他就成了爷的一条狗,爷让他咬谁他就得咬谁!让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
这番话听的两个奴才算是开了眼界,偏王贵不合时宜的冒出一句:“爷,要是赵有禄把钱还了呢?”
“还?他拿什么还?”
福长安哼哼一声,“这小子官做的再大都别想还清爷的钱,二百万两得让它变成两千万两,变成这小子一辈子都还不上的巨债。”
“.”
两个奴才都叫福长安这话吓的险些倒吸一口冷气,二百万两利滚利变成两千万两,那赵有禄别说还本金了,光利息十辈子都还不完。
谁敢说自家主子心黑?
王贵下意识便道:“高,高啊!奴才眼皮子浅,只瞧见银子出去却看不到主子的天罗地网!主子这是用二百万两买了赵有禄的现在,更锁死他的将来,奴才心服口服!”
“爷要你这奴才服什么服?”
福长安哈哈一笑,摆手吩咐安德,“告诉江宁那边,让他们把事办得漂亮些,契约必须给爷我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不能有半点差错!”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道:“必须让赵有禄用自己名号画押,不准他让别人出面,也不准让别人担保,总之,这笔债无论如何都要死死钉在赵有禄身上,明白吗?”
“奴才明白!”
安德重重点头,“奴才这就安排人去办,管保办得滴水不漏,叫赵有禄这辈子都还不上主子的债,让他到死都心甘情愿给主子当狗!”
“话也不能这么说,”
福长安摸出鼻烟壶用力一嗅,“是让赵有禄安生替爷办事,爷难道还真把他往死里逼不成。只要他乖乖的,爷保他个飞黄腾达。”
第354章 又活嚼蛆了
四福儿虽然没有哥哥三福儿的武功,也没有和珅的智慧,但投资眼光是绝对的。
用二百万两换一个能上位封疆大吏的人物对他死心塌地,效果堪比当年吕不韦投资秦始皇他爸爸了。
中堂大人的指示精神很快便六百里加急到了江宁通州钱店刘掌柜案桌上。
通州钱店是福长安个人开办的私人银行,除京师总号外只在盛京、江宁、杭州、广州开有分行,规模虽说不能与和珅主持的内务府银行媲美,于大清金融界也是排名前几的金融巨鳄了。
父子连心这话说的那是一点不假,钱生钱算是被老太爷父子二人玩的明明白白。
江宁分行是四年前开办的,目前主营业务是官员和商业放贷,主事的刘掌柜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接到自家主子指示时,其正在账房同一帮“会计”对账。
接过外面盖有主子“长春居士”私印的信笺后,刘掌柜便赶紧拆开来看,信中内容十分简短却足够骇人,竟是要江宁分行照市面规矩立契借予安徽藩司赵有禄200万两白银,不砍头息,也不折色,即刻办理,不得有误。
翻来覆去看了三遍,刘掌柜终是确认主子的确是要他这边筹借二百万两给安徽那位藩台大人,除利息按市价约定外,其余均给予“优惠”。
坐在那打算盘的刘会计也看到了掌柜手中的信件内容,当时就失声道:“二百万两?怎么会借这么多!”
其他几个会计听了刘会计所说,也纷纷放下手头事务围了过来,一个个均是被这笔高达二百万两的巨额借贷惊住。
前朝不清楚,反正打大清开国到现在也没有如此数目的借贷,当年圣祖爷平三藩跟民间商人借银最多的一笔也不过几十万两。
何况,这还是私人借贷。
简直是闻所未闻,传出去恐怕整个大清金融界都要为之惊掉下巴。
有会计当场提出疑问:“掌柜的,一次借出二百万两,咱们账上能动用的现银根本不够啊!”
刘会计则提醒道:“掌柜的,一旦这笔巨款出了任何差池,不仅咱们钱店周转不灵,恐怕还会牵连中堂大人在江南的其它生意。”
刘掌柜当然知道这笔借贷风险太大,别说这二百万两了,就是先前那位赵大人提出的一百万两贷款他都觉得有点吓死人,这才派人六百里加急向主子请示。
原以为主子最多再给这位赵大人贷十万两,哪曾想主子大手一挥竟要借出二百万两,还给了那么大的优惠,可以说事情完全出乎刘掌柜的想象了。
作为“打工人”,刘掌柜肯定要无条件执行“老板”的吩咐,也不敢问主子为何要借这么多,问题是钱店这边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现银,得和同行拆借才行,而且风险真的太大。
安徽可不是江苏,那位赵大人再怎么圣眷正隆,风头正劲,一年怕也还不上三十万两利息。
思来想去,刘掌柜出于工作职责想再写封信给主子陈说利害,请主子务必三思,哪怕借一百万两也行。
但笔尖落在信纸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原因是刘掌柜太了解自家主子了,主子敢借出这么大笔银子背后必定有他无法知道的用意,若贸然劝说有可能反遭来主子斥责。
江宁钱店这大掌柜的干活,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呢!
正为难时,钱店总账会计老孙头来了,这人是江宁本地人,有个妹夫在江宁知府衙门当差。
老孙头一进屋就发现掌柜脸色难看,其他几个同事也都面色凝重,赶紧上前低声问道:“掌柜的,出什么事了?”
刘掌柜也没瞒老孙头,将主子的指示信放在桌上让老孙头自己开,同时苦笑一声道:“这么大笔银子出借,别说我们通州钱店不曾有过,天底下的同行们怕都没碰到过。”
老孙头疑惑之下拿起信来看,看完也是一脸震惊:“一次出借二百万两,这,这,这.不行,借不得,风险太大了,这是要把咱们江宁这边家底都掏空啊!就算凑齐了,对方拿什么还?东家简直就是.”
还好刹车刹的紧,“胡闹”二字硬生生被老孙头咽了回去。
他那东家不是一般人!
“风险是太大,可这是主子的意思,咱们不能不办。”
刘掌柜眉头紧锁,一脸想不明白的样子,“那位赵大人就算是一省藩台,主子也没道理借他二百万两啊?”
“赵大人?”
老孙头心中一动,浑浊老眼闪烁几下,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掌柜的可曾听说过关于赵大人身世的事?”
“什么身世?”
刘掌柜和几个会计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老孙头想说什么。
见掌柜的真没听说,老孙头便“八卦”起来,神秘兮兮道:“我也是听我那在府衙当差的妹夫说的,是真是假我那妹夫也不知道,就是外面传的厉害,说那位赵大人来头极大。”
见老孙头搞的这么神秘,刘掌柜不由笑道:“来头极大?能有多大,总不能有我主子那么大吧?”
“大不大的咱们先不说,掌柜的您自个想想,那位赵大人去年还是扬州府学的九品学官,今年摇身一变成了一省藩台,这升迁速度是不是有些不合常理?”
说完,老孙头还下意识朝门口张望了下,一幅生怕秘密被外人听去的德性。
刘掌柜听后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是有些不合常理,这位赵大人升官的速度放眼本朝怕也找不到第二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