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妖 第35节

  刘小楼说什么也不要,赵安硬塞给他的,因为他知道这小子手头没几个钱。

  青帮的人早就散了,赵安记起那天孙瑞说“爷叔”要他到香堂过个规矩,这几天太忙把事情给忘了,寻思过两天抽空去一下。

  青帮这个组织还是要用一用的,万一哪天白道上混成中堂,黑道上混成老太爷,说不得就要组织百万青帮分子上洛了。

第53章 赵老师要讲课的

  表叔王德发在税课司上班有固定下班时间,这会离表叔回家还有段时间,赵安便在路上买了点酒菜和一些礼物,另外又替表大妈扯了几尺布。

  正准备走时,突然想起表叔儿媳好像给表叔添了个孙子,想着表叔对自己的好索性找了家金银铺,让铺上给挑件小孩满月戴的金三角手链,足足花了六两多。

  要不是上回知府大人赏的三百两还剩不少,就赵安现在的工资水平不吃不喝也得两个月才能买得起。

  看了看天色见差不多了,这才赶往螺丝结顶巷表叔家的院子。

  到了后发现表叔还没回来,便将带来的酒肉连同礼物都拿给表大妈马氏。

  正在忙活晚饭的马氏见丈夫老家的表侄带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老人家欢喜归欢喜,但还是忍不住说了赵安几句,无非钱要省下来娶媳妇、置房子之类的。

  “侄子明儿就到府学当学官,往后能吃上朝廷的皇粮,您老不用替侄子担心再说这点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您和大爷对我这么好,侄子出息了孝敬您二老不是应该的么。”

  赵安笑嘻嘻的坐下帮马氏摘菜,想到还给表叔孙子买了个链子赶紧取出递给马氏,随口问孩子满月酒啥时候办。

  “这个月底吧,你大爷还说到时让你过来呢,”

  马氏起初没注意赵安递来的盒子里装的是金链子,等打开发现时顿时吃了一惊:“呀,金的啊,不行不行,太贵了,不能要,不能要。”

  急慌慌的就要将金链还给赵安。

  “大妈,这是我这个做大爷的买给我表侄的,又不是买给大妈您的,大妈您想要的话,明儿侄子再去铺子里给您老选根好看的。”

  赵安嘴里说着逗话,手里却将马氏塞过来的盒子又强行塞了回去,很是认真道:“大妈,收着吧,没有您和大爷,您说我能买得起这么贵的链子么?我能买得起,说明侄子现在真的出息了,您老真不必替侄子心疼钱。”

  “这”

  马氏犹豫着不肯收,最终还是赵安强行拍的板,不收也得收。

  无奈之下,马氏只好将东西先放着,等丈夫回来再决定收不收。

  赵安这边陪着马氏忙活晚饭收拾碗筷,弄的差不多时表叔王德发回来了,见赵安来了王德发自是高兴,待见赵安拿了不少东西过来顿时不高兴道:“不是跟你说过到我这来啥都别带么,大爷这里就是你家,哪有回家还带东西的道理。”

  “大爷,我现在手里的钱还算够花,您老不用替我省。”

  赵安笑着将王德发拉到桌子边按着坐下。

  “够花也不能这么乱花,你月例才几个钱?大手大脚的花再多钱也不够。”

  王德发摇了摇头,等妻子说赵安还给他们孙子买了个金链子也是愣了一下,赵安见状赶紧将自己被知府大人破格“提干”到府学当学官的事说了。

  “你当官了?!”

  王德发有点懵,真的有点懵,虽然知道县里很赏识自家表侄,但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才来扬州半年多的侄子能当上从九品的学官。

  要知道他们税课司的大使丁正隆不过才正九品!

  有没有品级什么概念,没人比王德发这个干了三十多年的书办清楚。

  愣神间,侄子已经替他将酒倒满。

  赵安坐下后没有任何迟疑就道:“大爷,我现在不仅当了学官,而且也不叫赵安,叫赵有禄了,另外,另外.侄儿现在有个媳妇和闺女。”

  将事实一五一十告诉表叔,是赵安路上就做的决定。

  一是表叔是他在这世间最亲的人,绝对不会出卖他。

  二是这件事没必要瞒着表叔,万一将来有人调查此事,知道内情的表叔也能帮着掩饰。否则别人过来一问,蒙在骨子里的表叔把真实情况一说,这不就立马对不上么。

  马氏听的不太明白,也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只是好奇看着这爷俩。

  王德发则是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大爷,当时侄儿不是想骗你,实是真想在城里找份事做的,后来的事您老也看到了.侄儿也知这件事不该瞒您的,还请您老能够原谅侄儿!”

  赵安端起酒碗要敬表叔。

  王德发却没有端酒碗,只是叹了口气:“这件事你叫我这个做大爷的怎么说?你若改了别的姓,是我对不起我那姑母和兄弟,不过好在那家也姓赵,总不算我那兄弟绝了香火。”

  顿了顿,示意起身敬酒的赵安坐下。

  “我在税课司也做了三十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见过,所以这件事我这个做大爷的并不怪你,也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说漏嘴,你安心做你的事便是。”

  “嗯。”

  赵安点了点头,用行动表示对表叔的尊敬,直接将一碗酒给干了。

  “小安子你慢着点,别呛着了。”

  马氏有点心疼丈夫这个唯一的表侄。

  “没事,没事。”

  赵安用袖子把嘴一抹,重新坐了下来。

  王德发什么话没说,也是端起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后拿手点了点赵安:“你们赵家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没想到你小子如今倒成了学官,我那姑父姑母和我那兄弟地下有知,不知得欢喜成什么样呢。”

  马氏起身给爷俩又给倒满。

  酒是北边淮安府产的洋河酒,很有名气。

  赵安酒量虽不行,喝两碗是没问题的,就是不能喝快,刚才这一口闷让他有点顶胃的感觉。

  话说开了,其实就没什么好说的。

  冒名顶替这种事其实也是寻常的很,只不过冒名顶替者如今混成了学官有点叫人吃惊而已。

  不过有府里和县里的“关照”,王德发不认为这件事将来会有什么麻烦,便对赵安道:“月底你哥给孩子办满月酒,你这个学官抽空过来一趟替你哥撑撑脸面,你嫂子那头有个哥哥考上了秀才,可看不起我们王家呢。”

  闻言,赵安笑道:“不就一个秀才嘛,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教秀才呢。”

  “也是,我家大侄是学官咧,”

  王德发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生出一个疑问来:“小安子,你连童生都不是怎么教人家秀才?”

  县学里秀才少,童生多,可府学里的学生都是秀才啊。

  这个问题赵安觉得不用担心,因为校长和主任不可能真让他这个例监出身的小学生教中学生的。

  除非这帮家伙存心出他的丑。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正式报到上班就被教导主任要求给学生授课。

  说是试课。

  学校的主要领导都要来听课。

第54章 来,你们说说

  如果说正七品的府学教授是校长,管教职工人事的正八品学正是副校长,那“教导主任”就是正九品的训导。

  赵安这个从九品的学录名义上是训导的助手,也是府学的学官之一,实际上就是个有编制的老师。

  铁饭碗,不好辞退,因为辞退程序比较复杂,要报省提督学政衙门的。

  其实不光赵安这个学录要给学生讲课,学正、训导乃至府学教授都要给学生讲课的,只不过正常情况下“大人”授课的机会不太多而已,主要还是负责管理这一块。

  具体负责授课的是赵安下面十几个没有编制的老秀才,这帮人才是府学的教师主体力量。

  一个个精于举业多年,对科举和文章、考题研究的不能再研究,好几个还是从下面县学挖墙角高薪聘来的。

  没办法,府学也好、县学也好,都有科举考核硬指标的。

  考中的举人、秀才越多越有面,连带着学官们的升迁、奖励也都多多。

  反之,少少。

  赵安这边第一天上班就被要求授课,不能不怀疑是府学想出他的洋相。

  不然,没法解释让一个小学生去教中学生的道理。

  实际上,这件事跟校长、主任没有关系,是那帮老秀才的主意。

  没别的原因,就因为赵安是捐监出身走后门进的府学,而且才二十出头。

  这对于在府学熬了多年讲究论资排辈的老秀才们而言,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最气不过的是本来能够凭借资历通过考试获得学录一职的李秀才,这位三十岁才考中秀才的读书人越想越气,就联合一众同僚找了教授要求新来的赵学录给学生讲一堂课。

  如果赵学录讲的好,大家无话可说。

  如果赵学录讲不出个东西来,那以后就别怪大家对他不够敬重了。

  府学江教授是乾隆三十四年的举人,为人特别注重一团和气,因此对这个提议颇感为难。

  赵学录讲课估计是讲不来的,不明摆着么,一个捐监的童生怎么给生员授课?

  可学校的确有新学官上任要给学生授课的规矩,要不然谁知道你这位新学官有几斤几两。

  学生不服、同僚不服,你叫赵学录怎么在府学干?

  可万一赵学录把课讲砸了面上挂不住,到马上要去省里任职的知府大人那边告一状,江教授心里也慌。

  要知道知府大人可是到省里当臬台的,认真起来他江教授屁股下面可是一团屎,经不起查。

  不让赵学录授课,那帮老秀才又不答应,真要罢了课他这个主管府学的教授铁定一个无能风评。

  左右为难的江教授只好找来马学正、童训导等属官商议,最终大家给出一个方案,就是让赵学录讲授一节最简单的《论语》课,随便讲讲应付一下。

  反正这位赵学录在府学就是走个过程。

  老秀才们要是不满意,就由马学正出面请他们吃顿饭,打个招呼。

  实在不行就月底以什么名目给他们多发点月例。

  也只能这么办了,授课通知是由童训导亲自传达给赵安的。

  “这课下官一定要讲?”

  赵安头皮都要炸了。

  “要讲的,要讲的。”

  童训导说这是府学的规矩,赵学录哪怕再没底也要硬着头皮给学生讲一课,这样对上对下都有个交待。

  无奈之下,赵安只好硬着头皮前往丙班。

  到了班里一看好家伙,四十多个学生认真在桌子后坐着,十几个四五十岁的老秀才则在教室后面一人一只小板凳坐着。

  府学的主要学官也来了一大半,看赵安的表情各有不同,但大多是看热闹的。

  就是想看看赵安这个知府大人走后门塞进来的童生等会要出多大的丑。

  江教授没来,但却指示马学正关键时候要出来打圆场,确保赵学录不要暴走去告状。

  整个教室布局跟赵安前世的学校差不了多少,不过没有黑板,更没有粉笔。

  只讲桌上放了文房四宝和戒尺之类的教具。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论语》赵安听过,看过,就是不懂,所以压根不会讲。

  但又不能承认自己实际是个“文盲”,只能僵硬的站在讲台后故作轻松的环顾一众都是秀才功名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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